「馬娘子可是從西北之地來?」馬郎中的語氣突然有些急切。
「馬郎中如何知曉?」一路走來,這些話他早就想找人說說,馬添香自然不會是傾聽者,不然他也不會如此鬱悶,恰馬郎中聊起,陸喬倒沒覺得有什麼可隱瞞的,馬添香是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喜歡,此刻聽馬郎中一問,他這才覺得詫異,今兒馬郎中的話似乎多了……。
馬郎中笑了笑,平凡而略顯衰老的眼尾紋將他眼底的精光掩去,聲調又回到平和的沒有一絲的波瀾,「在北地郡住的久了,只憑眼力瞧馬娘子像是西北人。」
陸喬狐疑的盯著馬郎中看了一會兒,沒發現什麼異樣,緩緩點點頭,「也許吧。」
不知不覺間已到回春堂,馬郎中不再搭言,陸喬卻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剛要跟著進去,馬郎中卻將他攔到外面,聲音很低,「等我片刻。」
過了一會兒,馬郎中出來拽著他的胳膊將回春堂門口擋在身後,悄悄塞給他一瓶跌打酒,在陸喬的怔愣中並沒多做解釋,只依舊小聲,「每晚用熱水泡腳後揉一遍藥酒,過幾日就消了,不用擔心。」說完返身離開。
陸喬眼看著馬郎中頭也不回的進了回春堂,像個傻子似的呆立半天沒動,長這麼大頭一次遇到馬郎中這樣的人、遇到這樣的事,這個就是府裡下人們口中的『恩惠』吧,呵,居然有人授恩惠於自己,得有多麼的不可思議啊!
說出來陸昭絕不會信,就是他自己也久久無法相信。
回來的路上,陸喬看著那些在街上沿街叫賣的小販、門口招手吆喝的店小二、茶樓酒肆忙的腳不沾地的跑堂的,甚至是倌樓的門縫裡媚笑攬客的小倌們,他們都在為了生計出賣勞力、技能或尊嚴。
那麼他呢?他能做什麼?難道真的要一直靠添香賣布偶生活?還是他根本以為自己還是陸三爺,只要動動嘴就什麼都有了!
陸喬思考著,手裡捏著那瓶藥酒,心越發的沉重。
「你做菜真難吃。」
收拾碗筷的馬添香看著陸昭把所有的飯菜狂捲了個碟亮碗淨,不禁心肝肺都在疼,這人空有一張冷峻帥氣的臉,光那雙威嚴的動不動就騰起殺氣的眸子和兩片氣死人不償命的薄唇就足以秒殺成千上萬個馬添香,結果還要前赴後繼的忍受著他冰火兩重天的怪脾氣。
就像現在,明明能看出這人貪吃,卻還像皇帝一樣挑剔。
馬添香暗暗撇了撇嘴,一瘸一拐的端著托盤去了灶房,燒水、洗碗,然後還得給屋裡那尊爺泡中藥,尋思著夜宵要不要燉個人參,記得好像說身子太虛的話不易大補,還是循序漸進的好,接著給那廝吃白粥。
扒開米袋子,稻米已經不多了,因為吃不慣粟米,特意向一隊商旅買的,南方產物自然是以稀為貴,所以並沒有多買,偶爾稻米和粟米混合著吃,以後看來只能吃粟米了。
她直起身子,摸向自己的腰,想著要不要再向陸燁亭抵押一顆金花生呢?
「你怎麼出來了?」陸喬恍惚的進了院子,才要開.房門突然瞥見灶房那一條青綠色的側影,定睛一看真是天香,頓時惱火,吼道:「還有什麼比你自己的腳傷重要,連自己都顧不得,你心裡哪裡還有我?」
馬添香一回頭,剛才聲音還是傳過來的,這會兒小喬的人已經立在她身邊了,嚇了她一跳,嗔怪道:「怎麼走路都沒聲音的。」
「我在說你呢,怎麼就出來了?飯可以等我回來做。」不由分說的拉過添香的身子,長臂一伸攬腰抱起,來不及驚呼的添香只能卡吧眼睛來適應小喬偶爾外露的男人氣勢,其實她內心還是個小女人,小喬這樣的舉動會讓她有絲絲的甜蜜和驕傲。
「天香……」走了兩步的陸喬突然停下,低頭看著依偎在他懷裡的女子,別看她身材高挑,可她在自己懷裡也只不過是個嬌小的女人,難道他並不淡薄的身板做不了為她遮風擋雨的帳篷?不,他一定能做到,他的女人他絕不會讓她吃苦。
聽著小喬強而有力的心跳,聞著他身上從不熏香卻消弭不散的鳶尾花香氣,添香深深的嗅了一口,真想告訴小喬,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就要緊緊抓住義無反顧的擁有,他難道不知道自己正抱著的是一顆成熟的桃子嗎?傻傻偷笑,小聲回問,「想說什麼?」
房門前,陸喬沉默了片刻,只道:「沒事。」
大多數時候女人想知道的恰是男人最不想說的,也許說了女人不覺怎樣,可男人卻覺得非常重要,就像小喬,決定做一個真正的漢子養她,可他不會說,他說了就相當於承認之前是添香在養他,想法不複雜卻關乎面子。
添香歪著頭看著他的下頜,永遠都是乾淨的像洗滌過的雲朵,到底是未及弱冠的少年,心事這麼容易就擺在臉上,只是他好像沒打算說噯。
呵呵,戀愛中的傻女人,想著自己大概是在等著老牛吃嫩草,添香伏在他懷裡笑的越發生動,簡直有點『樂得像鼠』。
推開門,陸昭吃飽了正在打坐運功,兩人進來他連眼皮都沒撩,陸喬自然是知道他在做什麼,把添香放到炕梢,壓低聲音道:「我去打水給你泡腳。」
「哎。」添香馬上拉住他的袖口,搖頭,「晚一些時候我自己弄,你去吃飯,飯菜都在鍋裡給你熱著呢。」隨著小喬的語調她也神秘兮兮的壓低了聲音,兩人像做賊一般。
小喬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添香臉一紅,他鬆開手轉身出去。
到底是端了熱水回來,添香趕緊把腳往裙子裡縮,被小喬強勢的拉出來脫掉鞋襪,白皙而修長的手指輕柔的捧著她的小腳,寶貝的好像他心尖上的肉,試了水溫,將她的腳緩慢的放進水裡,腳背腫起的地方被水面放大,看起來更嚴重,他心疼的眉間蹙的緊緊的。
「今兒到底出什麼事了?」
熱水猶如包裹的暖衣,熨帖著血管筋脈,順著血液舒服的蔓延週身,小喬的手指細膩而輕柔的揉捏著,舒服的添香忍不住呻吟,「唔……嗯……不……不就是被一夥強盜……呦……嗯,砸了攤子,搶了騾車……嗯,我打不過那個領頭的,被……唔……被推了一跤。」
哎呀,水還是有點燙啊,她想抽回腳卻被小喬按在盆裡不能動。
「別動,馬郎中特意囑咐要用熱水燙腳。」其實小喬比添香還緊張侷促,低頭掩下臉上的緋紅,連碰觸她腳面的手指都在輕顫。
一經小喬問起,添香回想起上午自己趕著騾車去墟市賣布偶的事,其實之前她想去找陸燁亭商量典當行相關事宜,可車都拐進去巷子口又拐了出來,心裡的小算盤合計著還沒營業她跑去忙活,陸燁亭那隻鐵公雞會不會給她算勞酬還不一定,反正合同簽了,她只管等著陸燁亭先來找自己才是正理,所以還是去了墟市。
今日墟市尤其熱鬧,聽說有一隊富豪商隊進入北地郡城,添香趕緊找了個突出的位置占好有利地形,想著推銷布偶,因為自己做的布偶清新可愛,那些未出閣的小娘子們很喜歡,她並不怕推銷不出去,特別是這樣浩浩蕩蕩的一眼看不到尾的大商隊,總會拖家帶口的。
眼看著商隊進來,兩旁的商販紛紛上前推銷自己的東西,吆喝聲不斷,熱乎的羊湯最受歡迎,添香也兜著布偶擠上前,這些高大魁梧的漢子見到她手裡的小玩意先是哄笑,最後聽她講『哄女兒開心,妻子也會喜歡』後才有幾個扭捏的買了。
十幾個布偶換了兩個刀幣已經是賺到了,添香高興的返回騾車上,歡快的往懷裡繼續兜布偶,打算再一次衝鋒,就在這時,忽聽有人在身後叫她,「小娘子,賣布偶的小娘子!」
周圍聲音太過嘈雜,等她扭頭去看的時候,人已經走到她身前去了,來人是個樣貌俏麗的少女,身著直裾的繡荷葉藕粉色錦緞裙袍,長髮披肩後挽,一支銀簪子在烏髮上偶現。
添香分辨著這樣裝扮的女子應不是大戶人家的娘子,倒像是陸燁亭宅子裡那些貴氣的丫鬟,是以她第一反應是陸燁亭派人來找她,逐笑道:「什麼事?」
少女描了精緻的眉眼,帶笑不笑的道:「我們家娘子請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