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低聲下氣跪下去求她跟他回去,這也不可能,他的愛情,不是求來的,況且,裴晗估計此刻恨死了自己,就算自己願意跪下去,她也不可能就乖乖地點頭答應跟自己回去。那他,要怎麼辦?
他還沒想到,秦東凱已經被裴晗輕輕的推開!
心裡剛剛一喜,還以為是裴晗不習慣秦東凱的親吻,即便只是一個額吻!
但他臉上的表情連一秒都沒舒展開,又立刻繃成快斷的弦,裴晗竟然踮起腳尖親了親秦東凱的臉頰。
當然,她紅了臉,這個頰吻是秦東凱要求而來的,但她沒有拒絕!
話已經到了這份上,總要邁出那一步的!
她看到了秦東凱的努力,自己總不好再一直被動接受他對她的好,畢竟,他和她都是一樣在努力的割捨心中的愛,都一樣的痛!
當那兩顆頭顱靠近,黑亦晨又才赫然想起,原來,他們之間早就不存在習不習慣!
他們新婚的晚宴上,自己早就看到了他們的「熱吻」,心裡還存什麼期待?
只怕,他們這幾天都一直是同床共枕的,早就成了真正的夫妻!
心,微微揪起,削薄的唇狠狠抽搐著,讓他連抿緊都無法順意……
他右手的手指下意識收攏,握成拳頭,重重擊向堅硬冰冷的欄杆壁,才有癒合跡象的傷口瞬間迸裂,疼痛席捲,從手背蔓延,直到四肢百骸。
「presidente,checosastaifacendo?」護士看到他的手受傷了當然要關心,但他卻毫不理會。
「nonpreoccupartiperme!」
狠狠的推開護士,他再也看不下去,起身要離開。
才發現因為漏針形成的液腫,他的左手背腫的像發面的饅頭,他一把大力的扯掉了針管,又弄出一道血痕,「帶血的饅頭」更讓人覺得恐怖!
這一次護士倉皇間推倒了桌子,又造成一陣巨響。
裴晗總算有了一點好奇,轉過頭,微微上揚著看向噪音的發源地。
護士還在試圖勸阻那個病人,可那個病人卻沒有理會,大步離開。
裴晗當然沒看清楚那個病人的容貌,可是那身著病號服的背影還是讓她一震!
看過十五年的背影,無論是穿什麼衣服都能看得出來!
還有那富滿磁性低沉好聽的聲線,即使是說著意大利文,可他的「別管我」中依舊有著那種獨特的桀驁和憤怒,就好像他每次對她發脾氣時候那樣……
「小晗,怎麼了?看到熟人了?」
秦東凱同樣也看到那一幕「騷亂」,卻見怪不怪,每家醫院都總有一些專門和醫護人員作對的病人!
讓他奇怪的是裴晗這一眼的僵硬不自然,彷彿看到了什麼讓她震驚的東西……
「不是,可能是錯覺吧……」
裴晗下意識的否認著,但又想到剛才秦東凱才說過不能口是心非,她只能盡量的說出自己的感覺,「或許是眼花,我幾乎把那個人看成他!可,應該不可能,隋家人知道我們的行蹤是老爹告訴他們的,他應該還不會這麼快,而且就算來了,也不會住醫院裡吧?你看他身邊也一個人都沒有,根本沒有他的排場……」
她是在說服秦東凱,也是在說服自己,可能真的是眼花,也許是她太緊張了,太怕面對他,才會這樣的!
連個普通的病人,她都能看成是他,真有些草木皆兵了!
其實,她和黑亦晨多麼的相像,都是這樣習慣欺騙自己,忽略自己內心直覺的人!
但她不會知道,這樣的刻意忽略背後,是想念,她其實是多麼的想他!
可是,只能想,不能見!
她寧願在沒有他的國度默默的思念他,也不要他再一次出現在她眼前,因為,她無法面對!
當然不是對他有愧或是存有歉意,那些都該是他有的才對,畢竟受傷害的一直是她!
她只是害怕,他的追尋,果真是為了她肚子裡的孩子,而不是因為她,他對她絲毫的感情都沒有!
秦東凱認真的看著裴晗,看到她的自我催眠和壓抑,心又是一緊,他倒寧願她是真的看錯了!
畢竟她的精神緊張他還是看得出來的,這些天雖然再沒有提起黑亦晨會不會追來之類的,剛才也把這三個字都故意略過,他怎麼會不清楚她越不提,就越是在乎?
她或許也在和他一樣做著同樣的夢,希望自己的愛人幡然悔悟,回頭是岸!
她不是不想見黑亦晨,只是怕見了之後更加失望,徒增煩惱和傷害!
「好了,你走吧,我可能是真的看錯了!」手機鈴又響了,裴晗只能再次催促秦東凱離開,事實上她也真的開始動搖,那個病人絕對不會是少爺!
若是他追來了,該當迫不及待的出現在她面前對她糾纏不休的,而不是轉身離開,甚至連照面都不打!那不符合他的個性!
「那好吧,我會盡快結束和隋靖東的會面,你也抓緊時間,檢查完了就跟他們回去新酒店……」
裴晗微笑著點點頭,目送秦東凱離開,在他轉身的那一瞬間,心頭卻浮現一個很奇怪的念頭,她想要抓住他的手!
她忽然感覺到一個人被留下,所困擾的那種孤獨的感覺,讓人無所適從。
她意識到了這些日子,她習慣了兩個人同進同出,形影不離。
突然被一個人拋下,讓她憶起了往昔,黑亦晨從來也是這樣大步往前走,只留給她背影,直留她一個人在後面苦苦的追著,一步也不敢鬆懈,就怕跟丟了他!
而他在她視線範圍外的時候,總是不知道從哪裡又招惹到了什麼女人,比如席嘉悅,比如厲雅雯,又比如席慕瑩……
但她是多麼堅強的一個人,很快就調節好心態,自嘲地勾唇逕自走向婦產科,醫生秦東凱已經替她安排好了。
她想,既然離開黑亦晨,要的便是一個人也能夠堅強地存活,活得更出色,更加精彩!
如今,秦東凱只是短暫的離去會,她竟然感到孤獨!
原來,她從離開紐約的那一刻開始,就退回到了保護殼中,彷彿回到十五年前,像依賴少爺一般開始依賴秦東凱!
秦東凱當然不會成為第二個少爺,她的少爺有唯一性,但這樣的她,仍然缺乏全然的自我!
她想煥然一新,要的是心,而非是身!
不只是要身體的自由,還要心靈不再被禁錮!
遇上秦東凱算是她生平第二件幸事,但不能如十五年前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少爺身上一樣,她必然要學會在他的保護中獨立!
因為,每個人對她好都是有期限的。
少爺,不過才兩年而已;秦東凱,待定!而她自己,是可以一輩子的!
以後,還是得自己親力親為,自己為未來做些打算和安排,不要事事都麻煩秦東凱的好!
「要是媽咪什麼都不會,寶寶們也不會喜歡吧?」想著,她便用手覆著還未有變化依舊平坦的小腹,柔聲道。
她那柔柔的一笑,立刻有了冰雪初融的美感,那樣的美麗風情是黑亦晨所從來沒有看到過的!
當下也收住了腳步,躲在走廊的圓柱之後,不敢出去破壞她的情緒!
這笑容是這麼的美,他看不夠,不想它消失太快!右手自有意識的掏出手機,急急的拍下這一幕!
看著裴晗輕盈的走開,他卻還不捨的盯著手機畫面中容光煥發的人兒,這,就是所謂的母性光輝嗎?
那麼,能露出這樣的表情,足見她對胎兒的珍視,又怎麼可能不要他們?
越來越覺得上次的事件蹊蹺,當然,他也派了人在查了,結果很快就會出來!那個想對晗兒和寶寶不利的雜碎,他一定不會放過的!又想讓們。
當然,他也不能再錯過裴晗的行蹤,老天給他這個機會,可不能自己浪費了!
偷偷的跟在她身後,卻突然發現自己一個男病人怎麼跑到婦產科來了,寬大的走廊裡竟是挺著大肚的女人,偶爾有男人也是陪自己老婆來的。
眾人的目光都放到他身上,他才驚覺自己還忘了換衣服,這樣出現在裴晗面前,也不好!
幸好,他跟進來的時候裴晗和她身後那兩個保鏢也都進了醫生辦公室。
正巧有護士過來,他只好裝作找錯了病區很快退了出去,趕緊通知池昊派人回來!
對於黑亦晨這種「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奇遇,池昊和盛雲都替他開心不已!對他這次竟然能冷靜下來,沒有衝動的立刻出現嚇得裴晗再次出逃消失更加欣喜!
畢竟不斷的追逐對大家都沒有好處,裴晗又是孕婦,長途跋涉總歸是不好的!
看來這次挫折也不是沒有好處,也讓黑亦晨對待感情的方式成熟了許多!換做以前,他肯定已經迫不及待的對裴晗出手,管她願不願意,先抓回去平了他心中那股氣再說!
裴晗做產檢的時候,心裡其實有些緊張,在醫院花園裡看到的那抹背影一直在腦海裡揮之不去,每當聽到一點響動,或是有醫護人員進出,她的心就提的老高,就怕某些人會突然出現。
當然,這也和她之前差點被強行墮胎的經歷有關,她估計永遠也不會習慣醫院這種環境了!這時候更想琳達,要是有她在身邊,自己也不用這麼緊張!
最後連醫生都說她的情緒過於緊張,長期下去會有不良影響,弄得她又把自己嚇了一跳,接著不斷的自責。
然後醫生建議她可以開始提前進行胎教,這對她自我調控身心的健康與歡愉也有好處,能為胎兒提供良好的生存環境!比方說,她可以和孩子們一起開始學習一些繪畫技藝或者是多多接觸音樂,既陶冶情操又能讓她的心境緩和下來!
想到繪畫,裴晗自然不能忘記她的少爺曾經畫得一手好畫,還把她當成「洋娃娃」畫了好些圖;提到音樂,她的少爺也曾經彈得一手好鋼琴,舒伯特的《小夜曲》、貝多芬的《致愛麗絲》、海頓的《驚愕交響曲》他都常常彈給她聽,還手把手的教她彈!
只是可惜,那樣的時光僅僅兩年,再也沒有多的!
後來他不再碰畫筆,鋼琴也早就被拖到雜物房!
經歷父母雙亡的殤痛,以十五歲的年紀當上黑門門主,負擔起黑門上下數萬兄弟的生計和安全,黑亦晨的肩膀太重太重,怎麼還可能有時間碰這些東西?snri。
看到黑亦晨強迫自己迅速成長,消弭所有不服的聲音,真正成為獨當一面的最年輕的門主,裴晗一直是心疼他的!
離他最近還有一個好處就是能夠深切的體會他的艱難,可以看到他不為人知的脆弱和疲憊!
所以他對她的不好,她都能忍受,就是知道他一直也是不好過的!能做他的出氣筒,也算是某種特別的地位吧,可以分擔他肩上的重量啊……
現在卻連替他分擔的資格都沒有,他要的是席嘉悅,那個女人應該能跟他同甘共苦吧?不過,他又怎麼捨得讓席嘉悅吃苦呢?
孕婦的多愁善感,讓裴晗總是無法克制的忽悲忽喜,讓一直跟在她身後不遠處的黑亦晨也跟著她的情緒一樣跌宕起伏。
才知道,她的一顰一笑,對他來說也有千斤重!一顰,他的胸口就壓了塊大石,一笑,那塊大石立刻就被挪開了!
但他不知道,裴晗的蹙額顰眉,終究都是因為他!
他還想衝上前去撫平她眉宇間的褶皺,又被池昊和盛雲拉住,他們的表情傳遞著同樣的信息「稍安勿躁」!
心一沉,他的動作又都收回來,他必須要學會安靜的跟在裴晗的身旁或是身後,如同她十五年來所做的一樣!
只是,他的心卻止不住大聲的對裴晗呼喚著,這次,換我在你身邊默默的守候了,你知道嗎?
那一刻,裴晗是突然有種異樣的感覺,神經立刻緊繃著。
身旁的保鏢立刻詢問她,「少夫人,有問題嗎?」
裴晗下意識的看了看左後方的位置,花園裡只有三三兩兩的病人和醫護人員走過,並沒有異樣。「沒事兒,我們走吧!」
轉身,她沒有再遲疑,深信一定是自己神經過敏!
但離開醫院,她卻沒有直接回酒店,掏出手機跟秦東凱發了個信息,說要在昨天參觀過的佛羅倫薩美術學院見。
那樣充滿藝術氣息典雅高貴的地方,自然是很能讓人平心靜氣的。
她昨天也正是在學校裡參觀那些藝術品入了迷,差點和秦東凱走散,急得他首次對她板了臉,訓了她幾句。
才知道,秦東凱也不是永遠優雅溫和的,他也有脾氣,也有霸氣,不過那一面,可能只會對隋靜蘭。
就如他們第一次見面東凱錯認了她,那時候所表達出來的憤怒和哀慟,在明白她不是本尊之後就再也不見蹤影!
而他對自己的寵溺和嚴厲,也始終是很有分寸的,讓她除了感動還是感動,卻沒有更多!
因為秦東凱的心裡也有隔閡,並不能隨心所欲,心無旁騖的對裴晗展開追求!
這也說明了一個道理,男女之間有分寸固然是好事,可真正的感情,卻從來就不是可以拿捏分寸的!要的就是那點無法控制,不可抗拒!
就像她對少爺的感情!
裴晗下車的時候,忽然有些明瞭,自己臨時決定來這邊的目的!
不僅僅是因為聽進醫生的建議,也因為她發現自己除了做保鏢之外興趣愛好的貧乏,她更希望有一天,自己也可以用筆,畫出少爺的容顏,然後告訴寶寶們,他是誰!
因為,她連他的一張照片都沒有!
昨天來過了,又加上找人的風波,裴晗也認識了校長,很快就去找到他談了一下,咨詢一些繪畫課程的問題。
校長自然是欣然接受的,雖然這裡是「世界美術學院之母,四大美術學院之首」,但對裴晗這種貴婦來者不拒!
秦東凱昨天在美術館就豪擲千萬歐元買了一幅算不上絕世的名畫送給新婚妻子,這種變相投資是富人們常玩兒的遊戲!
這個闊太太要學習多久他都沒意見,只要她的老公肯花錢就好!
所以,談不到一個小時,裴晗便拿到了視覺藝術系本科的插班生資格!
對自己即將成為一名大學生的事,裴晗是感到意外的,她本來只是想來問問有沒有一些簡單的培訓,先讓她入門的。
可這位校長的熱情,還允諾會替她安排最優秀的導師特別授課,裴晗也不便推辭了,因為她在這位校長的眼裡,看到了無數的「$」符號!
或許,那些富家千金、名門貴婦經常用錢來獲取這樣的資格!
在學校裡混過幾天,出去之後就能對人大言不慚她們是在世界最高美術學府深造過的,所以滿嘴藝術滿嘴高貴都是理所當然……
宴會她參加得不多,黑亦晨知道她並不喜歡那場合,可名媛貴婦卻見過不少,她們聚在一起,不談珠寶就會談這些,以彰顯她們並非一無是處!
如今,自己也快成為其中一員了……
裴晗走出校長辦公室,還不斷的搖頭,對這種局面感到好笑,但正所謂既來之則安之,只要她自己知道不是來玩兒的就好!
走在校園裡,感受著周圍濃郁的人文氣息,裴晗的心也靜了不少。幸好校長的商業氣息沒有把整個學院給污染了!
走到一棵大樹下,裴晗隨性的靠著它坐下,心情輕鬆的看著那些在草坪上豎著畫架寫生的學生們,開始想像自己也將成為他們中一份子。
當自己的畫筆,在潔白的紙上描繪出眼前美麗的風景,該是多麼令人興奮的事情?
如果,再能在畫中,添上她,寶寶們,還有,他……是不是會更讓她開心落淚?
樹枝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淡金色的陽光透過繁茂的枝葉淺淺地投射到她的臉龐上,落下半邊的陰影,她唇角上揚,剎那,明白了很多以前無法理清的事情。
雖然她無法再留在黑亦晨的身邊,但她一輩子都不會放棄愛這個男人,他會一直在她心裡!
想著,她便漸漸有了睡意,在這樣的樹蔭下,又有點點的陽光在身,既不會冷又不怕被曬傷,非常適合休息!
見她睡了,那兩個保鏢還體貼的脫了外套給她蓋在身上,並沒有再打擾,只是守在一旁抽著煙聊著天。
再遠一點,黑亦晨躲在另一棵大樹後面,看著裴晗愜意的找個姿勢躺在草坪上睡著了,心也開始癢癢。
他好想看看她,近距離的看她,更想伸手摸摸她那張他記憶裡的小臉。
她還是那麼瘦,臉還是那麼小,彷彿沒有變化!只是彷彿!
所以,他再也忍不住,讓盛雲用麻醉槍打暈了那兩個保鏢,卻沒有對裴晗下手。
他只不過,想看看她而已,只是看看,不說話!
在那兩個保鏢倒下的時候池昊已經帶人扶住了他們,所以周圍的學生們都沒發現這邊的異樣,當然,也因為他們都畫得太認真了!
輕輕的走近她身邊,蹲下身子,看到她那張恬靜祥和的面容,唇角微微上翹,八成是做了美夢。
他漆黑的瞳仁一黯,心中莫名的悲哀,她不需要他「陪睡」也可以睡得很好了!那他,對她來說還有什麼作用?
他幾乎找不到,還有什麼要對她做的!因為看來,秦東凱把她照顧得很好!
短信聲音忽然響起,是裴晗身上的手機,她會被吵醒吧?
黑亦晨的心跳莫名加快,他從來沒有再她面前緊張過,但是他這一會兒卻發現手心沁出了密密麻麻的細汗。
果然,裴晗立刻就發出帶著濃濃睡意的咕噥,摸著口袋裡的手機,閉著眼慢慢坐起。
不是被鈴聲吵醒,而是被震動給震醒的,她低著頭察看短信,還沒注意到近在咫尺的男人已經屏住呼吸,等待她發現自己的一刻。
是秦東凱,說已經和隋靖東談完,很快就會來接她。
她回了一個「好」,發短信還是和她說話一樣,言簡意賅!
將手機塞回口袋,她正要站起,發現前頭被一片陰影罩住,眼前多了一副高大挺拔的身軀,熟悉的修長雙腿,她的心頭不知道為什麼,心頭被一種無名的痛楚給揪住,讓她有一股窒息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