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秋天春意
時間一天又一天過去,等到炎熱的六月份(陰曆)到來,紅袖的肚子已經大得很驚人了。好在她的身體很好,每天出來在院子裡走一走,和左鄰右舍的老大娘們說說話——如果她能忘掉父母、孩子和沈妙歌,這樣的生活雖然清苦些,但在紅袖看來卻像是神仙一般的生活。
沒有爭鬥,沒有謀算,每一天的生活雖然變化不多,可是每個人都在認認真真的活著;紅袖不能幫家中的張大娘做什麼,不過映舒可以。
也因為有了映舒的存在,張大娘家的生活漸漸的好了很多;而紅袖因為有身子,總是要請大夫過來看看的,自然也就會替張大娘及村裡的其它老人們瞧一眼。
大夫住得很遠,不過為人卻極好:山裡人家,很憨厚的;對於人人都害怕的映舒,這個年紀不大的大夫卻並沒有懼意,說話時的語氣極為溫和。
映舒卻什麼也沒有想,也沒有注意;自她在水盆中看到自己的樣貌之後,便死了這一輩子嫁人的心思,只想一心一意的跟著紅袖過完這一輩子。
今天又是古大夫來的日子,紅袖特意讓村裡去變賣獵物的大叔,帶點肉食回來:多少是個心意,這麼遠的山路讓古大夫一天跑個回來,旁的不說總要好好招待一頓飯的。
張大娘一大早便摘了許多的蘑菇回來,正在廚房裡煮湯;看到院子裡走來走去的紅袖,眼角便有笑意浮上來:這才像是過日子啊。
她盛了一碗湯:「閨女,來喝碗湯吧;」她知道紅袖天天走動是怕到生產時不順利:「有大娘在,你自管放心就是。」張大娘無兒無女無夫,原本就靠接生過活;只是這兩年身體不好,走不了多少山路才只靠揀些山菌、果子什麼的,勉強餬口。
「大娘您喝吧,忙了一大早上,您也快歇一會兒;」紅袖走過來,笑道:「我天天什麼也不做,只知道吃了。」
張大娘卻笑道:「你正是吃的時候,多吃一些的好。」轉身把湯放在了桌上:「我去取熱好的乾糧,你先喝著。」
紅袖坐下來,看著張大娘眼圈有些許的微紅,她在張大娘的身上看到了鄭姜氏和張氏的影子:不知道,她們現在過得好不好?
聽到又傳來的腳步聲,紅袖收回了心神:「大娘,一起吃吧。」
張大娘搖頭,又看了一眼大門方向:「映舒那孩子怎麼還不見回來?不知道她下得套兒,是不是套到了東西。」
她在映舒上山的時候,總是十二分的擔心:她的丈夫也是死在這大山的上的,而映舒還只是一個姑娘家呢。
紅袖聞言也回身立時笑了:「看,這不是回來了。」
映舒回來了,不過沒有和張大娘和紅袖打招呼,反而把門關好又頂死,然後這才拖著獵物過來。
「出了什麼事兒?」住在大山裡日久,張大娘立時便知道不對勁:「山上下來了什麼大東西?」
「應該是吧?」映舒的神色不太好:「我下的套兒,有兩個被什麼東西給硬生生的掙脫壞了,不過我也看不出什麼來,已經告訴過村頭的大伯,村裡的尖柵欄已經放下來了。」
張大娘倒沒有什麼擔心的,只是撫掌:「瞧這個時辰,還要有一兩時辰古大夫才能到呢。」
映舒頭也沒有抬:「大伯在村頭上,看到古大夫會放他進來的。」她擔心的另有其事兒。
她們主僕在山村也住了幾個月之久,原本是想離開的,可是紅袖這一次養胎時日太久:大夫的醫術不好,藥又不足,所以養好之好就快要到臨盆的時候了;只能生完再作打算。
住了這麼久的時日,也不曾有過什麼異常:山中的猛獸不會輕易下山,不然靠近山腳下哪裡會有人家?
上一次她們主僕遇到狼時,那狼便是暗衛們趕下山來的;現在,是什麼讓猛獸又自深山當中跑到了山半腰以下呢?
映舒怕自己主僕在封川城內的行藏,被人發現了所以才又引來了暗衛;如果現在紅袖和她身強體壯當然不怕,可是眼下紅袖大腹便便,跑都跑不動的。
而且,紅袖臨盆的日子就在這兩天,映舒不得不小心為上;只是這些擔憂她不能說給張大娘,也不能說給紅袖聽。
紅袖看她臉色不對:「是不是,有什麼不同?」
映舒一笑:「只是擔心是猛虎,如果是狼群更……」她搖了搖頭:「應該不會;我去洗手,回來吃飯。」
張大娘在一旁笑道:「不用擔心,不管是什麼大東西下來了,很快就會再回去的;也不會來我們村子,山裡的那些小獸足夠它飽了——它們也聰明著呢,知道我們這些人不好招惹。」
紅袖笑著讓張大娘坐下,映舒也洗手回來了:「我也只是瞎擔心,先吃飯吧。」吃完飯之後,她便去收拾獵物。
張大娘和紅袖坐到了簷下,由紅袖來認針,張大娘做活計:這幾天她已經把孩子要用得東西準備的差不多了;雖然說東西都很破舊,不過都依紅袖的話用開水煮好,極乾淨的。
映舒一上午心神都不寧,直到古大夫來了之後,她還是心不在焉的想心事;倒讓古大夫認為映舒不開心,和她說話時用了三分的小心。
張大娘人老成精,早已經看出了苗頭,卻也只是偷著樂並沒有多說什麼。
古大夫給紅袖診過脈之後,便讓張大娘把該準備的都準備出來:他也說不好,早些準備總強過到時手忙腳亂。
張大娘瞇著眼睛笑:「備好了、備好了。」論起接生來,她可比古大夫懂的多。
古大夫跑得這麼勤,她更是心中有數兒;不過古大夫的人品很好,除了家境貧寒、家中沒有長輩之外,並沒有什麼可挑揀的。
對於古大夫現在沒有父母高堂,張大娘心中有著自己的小九九:如此,他才能來自己家中住;她也可以算是老來有依了。
古大夫說了兩句話後,看了看廚後的方向:「我去看看映舒,不知道她上一次的傷如何了。」說完,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起身走了。
紅袖也笑了起來,不過輕輕搖頭沒有說話;她認為一切順其自然比較好,映舒的心結還要她自己想開才行。
張大娘並沒有去照應古大夫,雖然日近中午了,她也沒有著緊去做飯:古大夫和映舒在廚房嘛。
紅袖看著張大娘眼角的笑意,也暗自笑了起來,心底升起了一種莫名的溫馨;如果可能的話,就把張大娘一起帶走吧,她這麼孤苦無依的,實在是讓人放心不下。
直到映舒和古大夫自廚後回來,張大娘才一拍手:「唉喲,看我才老糊塗了,都這個時辰了;真是對不住古大夫,你先到屋裡坐下,映舒給古大夫端碗水,我去弄飯菜。」
因為有買來的肉食,所以飯菜不一會兒便備好了;映舒要去幫忙,都被張大娘給趕了出來:現在,還有比招呼古大夫更重要的事情嗎?
鄉下沒有那麼多規矩,所以古大夫人和紅袖她們坐到了一張桌子上;四個圍著破舊的桌子,吃喝說笑倒也其樂融融。
不要說是張大娘了,就算是紅袖都感覺古大夫好像有些把這裡視為家了。
吃過飯後,張大娘張羅著讓紅袖躺下歇一歇,收拾碗筷便是映舒來做了;古大夫倒並不迂腐,和映舒一起把碗筷收拾下去,又把廚下收拾了出來。
紅袖和張大娘只管在裡屋裡透著門簾,看得抿嘴偷笑。
張大娘拍了拍紅袖的手:「你說,般配嗎,閨女?」
紅袖想了想:「論人品當然是是極般配的,只是我這個妹子的臉上……」她輕輕一歎,不是因為她,映舒也不會被毀了那清麗的容貌。
這始終是紅袖的一塊心病。
張大娘卻不以為意:「娶妻娶賢,我們映舒有什麼不好?」張大娘是個極護短的人,在她的眼中,紅袖和映舒可都是她的晚輩,自然是百般都好:「他嫌,我們還要嫌他配上不呢。」
不過看到古大夫總偷偷看映舒,那眼神是瞎子都能看出來,張大娘便又笑了:「他不是那樣淺薄的人,你瞧,閨女。」
紅袖看得也樂,只是映舒什麼反應沒有,她也不好表態說什麼。
正和張大娘說得熱鬧時,紅袖忽然感覺肚子被孩子踢了一腳,踢得極痛;接下來,這疼痛不但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厲害。
張大娘是個有經驗的,不用紅袖開口,便知道她是到時辰了,急急喚了映舒去燒熱水,她自己去取早已經備好的東西,準備接生了。
燒熱水卻用不到映舒,自有古大夫包攬下來;而映舒便在房裡給張大娘打下手。
紅袖雖然肚子痛的厲害,不過張大娘扶起她來下床走動;一面走她一面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摸了摸紅袖的肚子等等:「等到天色全黑下來時,差不多就可以上床躺下生了。」
聽到張大娘的話,映舒看了一眼天色:疼一個多時辰?不過想想自家姑娘前幾次的臨盆,她在心中祈禱,痛便痛了,老天爺千萬保佑到生的時候要順順利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