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六章最後的一道聖旨
這一天的清晨,太陽早早的露出了笑臉來;藍藍的天上沒有一絲雲,瓦藍瓦藍的,讓人抬頭看得時候,有些空曠的感覺。
紅袖看著天空,對身邊的沈妙歌道:「這樣的天氣,很適合遠行呢。」
「遠行?」沈妙歌抬起頭來看著天空,輕輕點頭:「你想去什麼地方?」說起來,他和紅袖還真沒有出去遊玩過。
沈家的男人們,太忙了;忙得這一輩子不是在邊關,便是在京中,哪裡有人陪妻兒出門遠遊過。
「我一看到這樣的天,便想去草原;」紅袖的眼睛瞇了起來,嘴角彎彎的:「綠綠的、茸茸的草,藍藍的天加上紅紅的太陽,以及輕輕的微風——多麼美好。」
沈妙歌想了想,很認真的看了一眼紅袖:「你確定你要去草原,而不是山上?」紅袖回頭看他,不明所以。
「草原遠遠的看上去,的確是像你所說的一樣;」沈妙歌可是去過草原的,他在邊關守了幾年,草原曾經是他的戰場:「只是進入了草原便不是你所想了,草兒也不是全是綠茸茸的,並且草叢裡有各種各樣的蟲子、蛇鼠,以及——」他又看了一眼紅袖:「牛馬羊兒的糞便。」
紅袖狠狠的推了一把沈妙歌:「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多麼美的景色,居然被你說成了什麼。」
沈妙歌很無辜的攤手:「那裡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偏你不相信罷了。」
紅袖又嗔了一眼沈妙歌:「又不會是真去,我們想得美一些不好嗎?你偏要敗人家的興。」
「不敗你的興,說不定哪天你心血來潮真去了怎麼辦?」沈妙歌小聲的駁道:「那裡還有一種叫『小咬』的蟲子,咬人很疼的;你不怕,可是孩子們怕啊。」
紅袖瞪沈妙歌,然後放聲喊趙氏:「奶娘,奶娘。」
趙氏扎煞著雙手自小廚房裡出來:「什麼事兒,姑娘?」
「那蓴菜羹,留下一碗給大姐兒,其它的都送去給老祖宗、老侯爺和沈侯爺;」紅袖很大聲的道:「以後能弄到蓴菜時都這麼辦。」現在,沈家能弄到一點兒蓴菜可當真是不易。
現在不比從前了,自巫蠱之禍後,這還是第一次弄到了一點兒蓴菜;趙氏看了一眼沈妙歌,用圍裙擦了擦手:「姑娘,我們爺……」
「你們爺今兒說了,他日後都不想再吃蓴菜了。」紅袖看也不看沈妙歌,話說得清脆有聲兒:「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你們爺要儉樸度日,蓴菜是看也不會多看一眼的。」
沈妙歌的臉都垮了下來,他一面對趙氏使眼色,暗示她多少要給自己偷偷留下一些:他可是饞極了那蓴菜;一面對紅袖軟語相哄:「玩笑嘛,只是玩笑,你看看你,都幾個孩子的母親了,居然說句玩笑還惱了。」
趙氏看他們夫妻這個樣子也不擔心,一擺手:「五爺,姑娘,你們耍著啊,我進去忙了。」說完,也不理會紅袖和沈妙歌,自顧自轉身。
這兩個人也長不大了;趙氏一邊走一邊在心中嘀咕,不過她嘴邊的露出的笑意,表明她對於紅袖夫妻的長不大並不介意。
「母親,你又在欺負父親啊;」大姐兒自外面一頭是汗的進來,看到父母親的樣子便笑開了:「父親,您如果惹不起便不要惹了,老招惹母親。」
沈妙歌一瞪眼:「小孩子家,懂什麼,一邊玩去。」
大姐嘻嘻笑著貼過來:「我這就是一邊玩完了回來的;」她伸著脖子看紅袖:「母親,你不是又用那一招蓴菜吧?」
看自己母親的樣子,大姐兒也知道自己猜對了:「母親,這麼多年了,你就不能換一招兒?」
紅袖一指點在大姐兒頭上:「少來貧嘴!就這一招怎麼了——只要能管用,這一招可以用一輩子的。」
大姐兒抱住了沈妙歌的胳膊:「父親,我看你一輩子都翻不了身的。」說完,放開沈妙歌哈哈笑著跑了:「我去看弟弟。」
茶香那邊已經在喊:「我的小祖宗,你跑慢一點兒成麼?」韻香被茶香的話招了出來,看到大姐兒跑得飛快,她不喊大姐兒罵上了白逸塵:「阿塵,你去哪兒了,不是練功去了嗎,大姐兒回來了,你死哪裡去了?!」
話音剛落,白影兒一閃韻香在門前便不見了,就聽到屋裡有話聲傳出來,雖然院中的人都聽不到,不過人人都知道白逸塵在陪罪另外加上懇求:可不可以下一次不要這麼大聲喊他,他的耳力一向是極好的。
過了一會兒,白逸塵自屋裡步出,還是十分的瀟酒冷酷,只掃一眼便閃身不見了;院子裡的丫頭們都偷偷抿嘴笑:冷酷的白逸塵,其實是害羞了。
整個院子裡的人都很放鬆,沒有人有什麼擔心,大家還有心思開玩笑;就像現在墨大夫出來,喊白逸塵:「白兄,今兒說沒說你的耳力?」
滿院子的笑聲中,趙氏出來招呼一旁笑得彎下腰的小丫頭:「還不過來;」然後看向紅袖和沈妙歌:「現在可擺飯?」
紅袖一家人的早飯擺好了,其樂融融的吃完收拾了之後,茶香和韻香帶著丫頭們檢視了院子一遍。
就是沈老祖那裡,她也沒有什麼擔心,很平靜的神色;她的眼睛裡已經沒有混濁之意,清澈的如同一碗清水:「應該也就是今天、明天吧?」
「兒子想著應該是的,最有可能是明天,怎麼著皇帝也不能太過著急,日後他也會怕被人詬病的。」老侯爺放下茶水,平聲答道。
沈老祖點頭:「嗯,讓人備下香案準備著吧,這應該是我們沈家接得最後一道聖旨了。」她用手理了理自己的頭髮:「沒有什麼遺漏吧?最好不要牽累到旁人。」
沈侯爺躬身:「老祖宗放心,只要是和我們家有淵源、會被連累的,都已經安排妥當了。」他和老侯爺都是一身常服,因為現在他們家已經是庶民了嘛。
沈老祖讓焚琴取過來銅鏡照了照,雖然不用大妝了,不過她還是很仔細的梳洗過:並不是為了皇帝,而是為了沈家的列祖列宗——不能丟了祖宗的臉。
紅袖和沈家的人,都在等最後一道聖旨:接了這道聖旨之後,他們沈家和皇家便不再有任何的瓜葛;日後不管皇家有什麼事情,用什麼法子,沈家就算是一碗水也不會助皇家。
是不是要恩義兩絕,就看皇帝這最後的一道聖旨,是要放人還是要砍頭了。
三夫人正在和三老爺、沈四爺父子說話,院子裡的姨娘打發的只餘下生下孩子幾人,一下子院子便空了許多。
她並沒有在提過靜萱的家業,也沒有想過什麼沈家的家業,現在她和紅袖的心思一樣了:只要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的過日子,她就算是吃糠咽菜也認了。
經歷這麼多之後,她終於看破了,不再一心一意的盯在銀子上;而她和三老爺的感情反而好了起來,母子的關係也親厚異常。
至於那最後的一道旨是生是死,三夫人連問也沒問:都是沈家人,死便死一處,活的話大哥大嫂也不會拋下他們,有什麼可問的。
六房和七房也是一樣,大家都很平靜,該吃的吃該喝的喝:只是都在小廚房裡弄得飯菜,而不是去大廚房領;所以在禁衛軍們看來,當然是沈家的人憂愁的吃不下飯。
至於暗衛們,並沒有再進內宅來探視:已經是板上的肉了,他們並不著急;只要等到聖旨一下,到時便會讓沈家的人知道他們的利害。
中午,沈家的各房的人並沒有聚到一起,除了沈老侯爺夫妻陪沈老祖用飯外,就是沈侯爺夫妻也是在自己的院子用得飯。
沈府,靜的就如同是一潭死水。
用過午飯不久,府門外就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兒,來旺睜開了一雙無神的眼睛:「快去報給老侯爺知道,八成是聖旨到了。」
他一面說話著一面整理衣服站了起來,帶著幾個小廝去大門處向外張望;而禁衛軍們並沒有喝斥來旺他們,因為來的就是宮中的人。
來旺看清楚之後,也不在門口等著了,只管回身帶著人去準備香案。
禁衛軍們看到之後,悄悄的議論:「這沈家的人八成都嚇傻了,都到了要掉腦袋的時候,還準備什麼香案啊。」
但是沈府還是擺好了香案,並且備的很全,沒有半分不合禮儀的地方。就算是來下旨的太監,看到那院子正中的香案,也微微愣了一愣。
太監並沒有多話,怎麼說也是要人命的聖旨,他就算不同情也不會幸災樂禍;他乾巴巴的讀完了聖旨,看向沈老侯爺:「皇上的恩典聽到了嗎?你們還有什麼話、或是什麼要求提出來吧,但是不要太過份。」
大門外,已經站好一隊殺氣騰騰的軍士,只等老太監的一句話,他們便會衝進來大開殺戒了:皇帝並沒有讓沈家眾人去菜市口,也沒有賜什麼毒酒——他終究心裡有鬼、有愧,怕去刑場再有什麼變故,不想再弄出第二個廉親王來。
他要把沈府變成沈家人的墳墓。
老侯爺接旨謝恩,顫微微的起身道:「可否容我們全府上下都換身衣服再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