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輕舞第二天一早就帶著嵐白鈴鐺去了普照寺,她見到穆雲青的時候,他正拿著一把掃把清掃普照寺的前院,眸光沉寂,整個人都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蒼涼,日光灑在他清俊的面容上,平添了幾分溫色。
樓輕舞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懷裡的骨灰盒,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或者不對。
可如果是她,應該是希望能留下一些念想。更何況,她懷裡的,是蘇笙留在世上唯一的存在了。
「穆雲青。」樓輕舞喊了一聲,聲音不輕不重。
她看到穆雲青握著掃帚的手一頓,又恢復了正常,把面前的落葉清掃乾淨,才抬起頭,放下掃帚,雙手合十走到樓輕舞面前,眸仁虛空,落在樓輕舞前方半寸的地上:「女施主,這裡沒有這個人了。貧僧法號忘塵,不知女施主有何吩咐?阿彌陀佛。」
「我有一位故交,近日辭世了,所以希望能為她點一盞長明燈,希望她下一世的道路能走得容易一些。」
「女施主有心了,請跟貧僧來。」穆雲青從始至終都是垂著眼,轉身,僧服穿在他身上有些空蕩蕩的,樓輕舞捧著骨灰盒的手驀然一緊,卻是喚住了他,「忘塵師父。」
「嗯?」穆雲青隔了一些距離,回首看她。
「我希望,」樓輕舞的聲音有些啞,「為這位故友點燈的人,是你。」
穆雲青的身體蹙然僵硬下來。
樓輕舞慢慢走近,歎息一聲,把骨灰盒遞到了他的面前,「她後悔了,她是念著你的……」樓輕舞沒有再解釋什麼,可她相信穆雲青應該懂,當年他並沒有看到蘇笙下葬,而今,再看到骨灰盒,一切應該都很清楚了。
穆雲青怔怔盯著面前的骨灰盒,許久,才回過神,抬起的手終究還是失了冷靜,顫抖著接了過來,樓輕舞看到他露出的一截手腕,瘦削而又單薄,上面的兩串念珠緊緊倚靠在一起,彷彿從未離開過。
樓輕舞離開普照寺的時候,久久都沒有從穆雲青最後的蒼涼的眼神中回過神,撐著額頭默默望著馬車外疾行而過的景色,卻一點都望不到眼底。
「主子,你在想什麼?」嵐白看樓輕舞情緒有些低,忍不住開口詢問。樓輕舞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這才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鈴鐺,「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樓姑娘!」鈴鐺身子僵了一下,突然噗通一聲跪在了樓輕舞的面前。
「你這是做什麼?」
「求姑娘收下鈴鐺吧,鈴鐺現在沒有地方去了,鈴鐺願意替小姐做牛做馬報答姑娘的大恩!」鈴鐺說完就開始磕起頭,嵐白立刻把人扶了起來,「主子也沒說不收留你,你看看你,這一下下磕的,要是再傷了,多不划算。」
「那姑娘願意留下鈴鐺嗎?」鈴鐺不願意起,只是祈求地看向樓輕舞。直到看到樓輕舞點了頭,才舒出一口氣,立刻恭恭敬敬磕了一個頭:「鈴鐺見過主子!」「起來吧,以後沒事別亂磕頭了,有什麼事儘管可以和嵐白說,她都會幫你。」「謝主子!」鈴鐺心裡有了主心骨,終於從蘇笙逝世的哀痛中走出來,一路不時詢問嵐白一些樓輕舞的生活習性,想要盡可能照顧好樓輕舞。鈴鐺年紀小,嵐白看她這麼乖巧,也很喜歡,在得到樓輕舞的首肯之後就開始不遺餘力的交代鈴鐺,把她完全當成了自己人。
馬車進了城之後,扮成車伕的千面從外面探出頭來,「主子,冷莊主讓你去長樂坊一聚,是現在去,還是先回樓府再去。」
「現在去吧,嵐白和鈴鐺先回樓府,千面你和我一起去長樂坊。」
冷逸臣那傢伙找她,無非就是他那逃跑的未婚妻的事,她正好找他也有事,回去一趟反而麻煩,只是在臉上戴了個面紗,就和千面直接去了長樂坊。只是等他們到了長樂坊的時候,卻發現整個長樂坊並不是往日的歌舞昇平,反而是雞飛狗跳,一個身著紫衣的公子背對著她指著一個男子罵。等樓輕舞看清楚男子的面容,柳眉一挑,冷逸臣?這是什麼情況?他什麼時候肯吃這虧了,竟然讓人指著他鼻子罵都不說一句。
「色胚!無恥!下流!」
那人一個字眼一個字眼說出來,冷逸臣的臉越來越黑。
到最後餘光看到樓輕舞,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來,「你夠了沒有?我都說了是誤會了!」
「誤會?老娘信你才怪!你們這的主事呢,就是這樣讓這樣的色胚隨便進出長樂坊?給我把你們主事找出來!」那公子到了最後,似乎激動了,原本壓得低啞的聲音暴露出來,竟是女子的尖銳,樓輕舞眼底的詼諧更濃,走到冷逸臣身前朝著罵罵喋喋的人看過,果然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女子。只是,這女子似乎有些眼熟。樓輕舞眉頭皺得越來越緊,突然女子從腰間抽出一條軟鞭,就開始朝著冷逸臣揮去。
看到那帶著倒刺的軟鞭,樓輕舞終於認出了女子。
竟是上一次攔住師兄馬車那個喚作紫璃的女子,眼底的詫異也更濃了。
冷逸臣沉著一張臉完全漠視女子,可偏偏的確是他看了不該看的,只能抿緊了唇,可等鞭子甩過來時,冷逸臣終於臉色沉了下來,「你夠了啊,你還真以為自己國色天香不成?是我在那個房間裡睡覺,你自己非要闖進來換衣服,我還嫌你污了我的眼睛,你反倒怪我?就你這長相,白送給我都不要!我現在倒要懷疑,你是不是專門來誘惑我的!」冷逸臣也是真的發怒了,徒手握住了紫璃手裡的鞭子,狠狠一甩,差點讓紫璃一個踉蹌,一個不慎摔在了地上。
紫璃狼狽地倒在地上,一雙眼抬起時冒著火光,卻是撐著地面爬了半天都沒有爬起來。
坐在那裡,還是罵著:「你個下流的東西,竟然敢倒打一耙,等我找人來,端了這長樂坊……唔……」後來的聲音女子越說越弱,幾不可聞。
樓輕舞覺察到不對勁,看著女子緋紅的臉。
按住了冷逸臣,「她被人下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