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宮裡的一行人離開,李京盛才朝隨行的管家擺了擺手,喜轎這才開始緩緩而行,不多時便回到了李家。
喜轎停下,李京盛在馬上頓了片許,才翻身下馬。
轉身朝喜轎走去,站在簾幕前,喜娘說著喜慶的話,掀開了幕簾,同時把紅綢結的一端放在了李京盛的手裡。李京盛面無表情地接過來,一襲喜服長身而立,淡漠的沒有絲毫的喜氣。耳邊鑼鼓喧天,他只是垂著眼,如果不是爹說怕得罪了阮家主,甚至連這儀式都沒有。
不過是一個妾而已。
無聲地哼了哼,李京盛看著樓憐心從轎子裡走出來,握住了紅綢結的一端。
只是李京盛的視線落在那雙白皙的柔夷上,怔怔一愣,突然想起了樓輕舞,當初她替自己擋刀時,不經意露出的手指,也是這般細膩。
思忖片許,李京盛竟是鬼使神差地握了下樓憐心的手。
樓憐心身子一顫,她原本已經狠下的心因為這一握,又起了漣漪。
隔著紅蓋頭,望著眼前高大朦朧的身影。
突然咬了下唇,眼底湧上一抹淚意,「京盛……」
這一聲卻突然讓李京盛清醒過來,劍眉一擰,下一刻又鬆開了樓憐心的手,沉著嗓子道:「走吧。」
樓憐心心裡的落差憤然湧上,期望太大,失望就更加難以接受。
攥緊了手裡的紅綢結,默默垂眼,一步步隨著李京盛朝前走,心思莫名。
一路而行,很快就到了李府的祖祠前,只是還剩下十幾步距離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很快追上了他們,擋在了祖祠前面。
李京盛詫異地停下,不解祖母身邊的這些人怎麼會出現?
一股預感湧上,他回首,目光落在隨即黑沉著臉走近的老夫人,面色一涼,思忖間轉瞬即逝,恭恭敬敬地彎腰,行禮:「祖母。」
「嗯。」老夫人李氏面無表情地哼了聲,頭也未偏,直接越過兩人朝前走。
她的身後則是跟著打扮的極為亮眼的樊李氏,也就是樊易的身生母親。
樊李氏是老夫人李氏所出,早年喪夫,如今被老夫人接到了李府,極為疼愛,對樊易更是愛護有加。
這次樊易出事,恐怕老夫人心裡有氣,今日這婚,恐怕想容易對付過去,很難了。
老夫人並沒有走進祠堂,而是貼身的嬤嬤搬來的貴妃椅,她直接坐在了上面,有丫鬟坐在矮几上,替她捶腿。樊李氏也站在了她的身後,替老夫人小心翼翼地揉著肩膀,只是視線落在李京盛和樓憐心身上,不屑的哼了哼。
李京盛垂下的冷眸一狠,面上恭敬:「祖母,你怎麼來了?」
「怎麼?孫兒成婚,我這當祖母的,就來不得了?」
「孫兒不是這個意思。」李京盛連忙解釋,連父親都讓祖母三分,他哪裡敢有任何怠慢。
他是庶出,祖母本就看不上他,這次樊易的事又是他去挑唆樊易的,本想著給樊易一個教訓,誰知道出了偏差,因為調戲未來的二皇子妃,連皇上都驚動了,這會兒樊易還被關押在刑部,看來,祖母這是故意找這個時機來給他難堪的。
李京盛還真猜對了,老夫人這次,的確是來整他給自己的外孫出氣。
可偏偏李京盛又是自己那兒子最近寵著的,自然不能明面上給他難堪,那就只能從這新娘子這裡著手了。
這樓憐心是李京盛的人,為難樓憐心,也就等於打了李京盛的臉。
老夫人沉著一張臉,面無表情地瞅著李京盛,餘光都沒掃樓憐心一眼,「盛兒啊,聽說你娶的是左相的『庶女』?這身份有些低了啊。」
把「庶女」兩個字咬得有些重。
李京盛的臉當時就熱了。
卻依然垂著眼,姿態謙卑,「是,正是樓府的二小姐憐心。」
平日裡這些嫡出的貴婦貴女雖然看不起庶出的,卻不會當著面說出來,今日從老夫人口裡直接吐出,是直接打了倆,可這口氣李京盛只能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裡咽。
可他嚥得下去,不代表樓憐心就肯忍了。
她這些年在樓府裡橫行了這麼久,哪裡受得了這委屈?當下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聲:「要說身份低的話,可我怎麼聽聞姑母未喪夫之前也是樊家的妾?」
「……」
樓憐心這句話一落。
整個院子裡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原本正在看笑話的樊李氏聽到這,整張臉都白了,她和樊家的嫡長子是青梅竹馬,本來當正妻也不為過,只可惜那樊爺有喜歡的人,樊李氏不甘心,硬是使手段嫁進了樊家當了妾,沒想到即使這後來那樊爺竟是說沒就沒了。她在樊家沒有依靠,就又回了李家,好在自己母親疼愛,也沒有人敢在她面前倒是非,這還是這麼多年第一次聽到有人明白白的說出來,戳到了她的痛點。
樊李氏當成就惱羞成怒了,氣得渾身發顫,指著還蓋著喜帕的樓憐心說不出話來。
「你……你……」
最後硬生生砸了幾下胸口,偏過頭去,眼淚就砸了下來。
老夫人是個護犢子的,看到這,哪裡肯饒了樓憐心,頓時猛地把手裡的紫檀枴杖朝樓憐心扔了去。
只是失了準頭,沒有砸到。
落在地面上發出「彭」的一聲,嚇得整個院子死一般的沉寂。
樓憐心話一出口就後悔了,眼前的人怎麼說也是李京盛的祖母,可她當時聽到祖母那嘲諷的話就忍不住嗆出聲。
這一句話,徹底讓老夫人惱羞成怒了。
「果然庶出的就是庶出的,難道左相沒有教過你尊敬長輩?就算吾兒為妾又如何?也比失潔進來的庶女要強上千倍百倍,至少吾兒清清白白的,可不像某些人,一肚子男盜女娼,真是丟死人了!」
「……」樓憐心聽到「女娼」兩個字,一張臉都紅了。
猛地抬起頭,隔著喜帕惡狠狠盯著老夫人的方向。
剛想罵回去,被冬霜和冬雪連忙拉住了。
樓憐心狠狠咬了舌尖,才把心頭的火氣壓了下來,可即使她這會兒肯認錯,老夫人都不一定善罷甘休。
更何況,三人之間的那點動作已經落入老夫人的眼底,不喜又增加了三分。
冷笑一聲,刻薄道:「忤逆長輩,崔嬤嬤,給我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