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擎越走越近,直到站在了樓輕舞的身側。
她垂下的十指幾乎都陷入了掌心內,鮮血模糊一片,疼痛讓她的情緒慢慢安定下來。
這才慢慢僵硬著脖子回過頭,看著前方的地面,垂下眼皮,耳際垂下的青絲遮住了她臉上的表情。
可那露出的一截脖頸,雪白,冰涼。
她的耳邊彷彿又聽到了午夜夢迴時,嬰兒若有若無的哭泣,生生入耳,啃噬著她的心窩。
她恨,恨不得現在就將夏侯擎碎屍萬段。
可她不能讓他這麼簡簡單單的死去,她的孩子,她前世未曾活下來的孩子。
死得那麼慘,她怎麼能讓害了他的仇人還過得好好的?
不可能!
嘴角慢慢彎起一抹惡魔般的笑,她緊緊攥緊了手,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身體放鬆,彷彿身邊站著的,只是一個普通人,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夏侯擎站到樓輕舞身邊時,感覺渾身莫名冒寒氣。
奇怪的偏過頭,視線不經意落在樓輕舞身上。
黑漆漆的眸仁幾不可查地縮了縮,不知道自己剛才是不是看錯了,她剛才回過頭的那一霎那,他莫名有種被毒蛇盯住的寒瑟感。
可再看去,對方柔柔順順地站在那裡,低眉順眼的,露出的半張巴掌大的小臉,白皙姣好。
想到最近得到的那些傳聞,他勾了勾嘴角,這才看向主位上因為他的出現極為意外的皇后:「母后,兒臣這是來晚了嗎?」
他又重複了一遍。
皇后這才反應過來,可眉頭卻在眾人看不到的地方皺了皺。
他不是去了軍隊嗎?怎麼私自回來了?
這三皇子夏侯擎是早年就已經過世的妃子所生的皇子,當年他才幾歲,皇上瞧他可憐就養在了她的身邊。
她原本以為這是一隻小羔羊,可等夏侯擎成人後,她才知道自己養了一頭狼。
還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
當年他為了獲得皇上的信任,主動申請去了軍隊歷練,如今更是手握兵權,是她皇兒的一大勁敵。想到當年在皇宮狩獵場上,突然由一個毫無存在感的「皇子」到大放異彩的夏侯擎,皇后的目光就冷了下來,可這她不會讓他瞧出來。
就算他三皇子有本事又如何,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皇子,怎麼和她的皇兒爭?
於是臉上帶著端莊溫和的笑:「是皇兒啊,怎麼提前回來不告訴母后一聲?好讓你二哥去迎接你?這幾年在軍營裡可還習慣?」
夏侯擎:「謝母后關心,兒臣一切安好。這次回來原本是為了父皇的大壽,只是回來前一刻出了些事,就沒趕上,已經和父皇提前說了,因為想要給母后和各位皇兄皇弟一個驚喜,所以就沒有提前通知。還望,母后不要責怪孩兒。」
「怎麼會呢?」皇后似笑非笑,「既然回來了,那就留下來吧,湊巧今個兒是芙蓉節,你哥哥弟弟都在這裡,大家也好久沒聚聚了。」
夏侯擎依然表現的大方得體,恭恭敬敬。
哪裡還有半分當年的畏懼懦弱,整個人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皇后在心裡冷笑一聲,恐怕不是看起來像是換一個人,而他本來就是這樣的。
只是當年在他們面前隱藏了罷了。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慢慢凝聚實力,用偽裝掩飾。
才能一舉在當年獲得皇上極大的讚許,把所有皇子的風頭都壓了下來。
夏侯擎彷彿沒有意識到兩人之間早已有了隔閡,畢竟不是真的親生母子,「是,母后。」
因為夏侯擎的突然出現,局勢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皇后原本以為可以就此讓穎妃放過輕舞,只是她張口,還沒發出聲音,就被穎妃察覺到目的,提前開口道:「看來今個兒姐姐這裡更熱鬧了,那樓家的……樓輕舞是吧,你是不是也應該開始了?莫不是,你想違抗本宮的命令?還是沒有膽子敢喝?」
樓輕舞一直垂著眼,瞧不清面容,就在穎妃快要不耐時,慢慢抬了頭,「臣女不敢。」
「哦?那就快開始吧,讓本宮也好見識見識所謂的能夠連『絕子草』都能辨識的當世神醫?」絕子草三個字,穎妃咬得極重。
彷彿恨不得用那三個字當樓輕舞吞了。
「……」樓輕舞眼底寒光一掠。
突然有些明白這穎妃為什麼和她無冤無仇的,卻要專門在這個機會找她的茬。
恐怕這些時日,在她們看不到的地方,有人把當日的事添油加醋的在穎妃面前顛倒是非黑白的說了一通吧。
甚至,穎妃現在根本就是覺得害得她孩子沒了的就是她和皇后共同設計陷害的。
想通了這些,樓輕舞反而更加冷靜。
慢慢抬起頭,上前一步,靜靜瞧著面前的三杯酒,一杯杯認真地端了起來,細細聞了聞。
三杯酒都是無色無味的,單憑這樣看根本分辨不出到底哪兩杯有毒。
她想了想,抬起頭看向穎妃:「不知道臣女可不可以用銀針?」
穎妃冷笑了聲,張嘴反問了句:「哦?樓大小姐你這麼能耐,可是神醫啊,還用的著用銀針?你可比宮裡的這些御醫強多了,要是讓你用銀針,可就體會不出你的醫術了哦。」
樓輕舞:「……」
不用銀針,看不到中毒的效果,就算師兄來了也辦不到吧?
更何況,她只是一個對毒研究了三年的凡人,不是神仙,僅憑肉眼就能看出這裡是什麼毒,什麼成分。
可即使知道穎妃是故意刁難她,她一個小小的臣子之女,依然反抗不了。
但……這不代表她就沒有辦法。
皇后聽到穎妃的話,不滿地皺眉:「穎妃,她還只是一個小姑娘,你這麼做,是不是有些不妥?」
穎妃用帕子探了探額頭,「姐姐啊,臣妾可是在幫她啊,今個兒這麼多皇子在呢,她這樣一表現,被哪個皇子看上了,也好有個好歸宿啊。」
皇后在心底冷笑,她到底是在幫她,還是在要她的命?
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公然和穎妃作對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因為穎妃難產,皇上本就對她更加憐惜,疼寵。
反而對她漸漸疏遠,這個時候……
可她又不能放著輕舞這孩子不管,要怎麼才能讓穎妃放過輕舞呢,皇后愁得握緊了錦帕。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驀然響了起來:「樓姑娘算出哪杯是無毒的,本皇子替她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