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有一個掃地的中年道士,背微駝,動作輕柔緩慢,看背影似乎是個六七十歲的老人,正面卻只有四十歲左右。
一身藍灰色的道袍,上面並無任何修飾花紋,洗得發白。
從這點上說明,這人並不是天心閣真正的入室弟子,類似於天心閣這樣的門派,都有些雜役,負責掃地、香燭一類的雜活兒,地位並不高。
地上本來就很乾淨,在場的修行人也沒誰敢在天心閣的主峰上扔垃圾,可以說這個道士有些多餘」「。
掃著掃著,就到了陳哲靠著的地方附近,這道士微微抬頭,露出一雙混濁的眼睛,想讓陳哲讓一下地方。
這個地方蠻舒服的,陳哲不想讓。
所以他伸出手:「把掃帚給我吧,我這裡掃得比較方便些。」
這道士竟然搖了搖頭:「不用!這些地方的每一粒灰塵,都必須由我來掃。」
脾氣倒挺倔!
陳哲微微一笑,起身讓開。
這道士仔細的打掃著並不存在的灰塵,抬頭看了陳哲一眼:「小兄弟,你好像並不是來參加五龍聚首大會的,是有別的原因!」
陳哲有點驚詫:「為什麼這麼說?」
這道士笑了笑:「以你這個年紀,在門派中肯定是小輩,可我沒看到你的長輩。你也不像其他年輕人那樣蓄意結納同道,有點心不在焉。」
這道士的感覺倒很敏銳,陳哲笑了:「前輩好眼力,看來天心閣門下,都不是凡人。」
這道士就不說話了,他似乎有點累,把掃帚輕輕靠在一個木質欄杆上,喘了口氣。
那掃帚在欄杆上一靠,欄杆微微一晃,陳哲眼神一動,仔細看著幾眼那掃帚,上面雖然是顏色金黃,但可不是普通的竹子,在日光下閃光的光芒類似於金屬的感覺。
「面由心生,這件法寶是蔣一馨的東西,既然給了你,說明你們關係不一般,她過得好麼?」這道士靠在峰頂吹著山風,微微瞇著眼睛。
他看出來了?
陳哲霍然轉身直視這道士,眼中驚疑不定,右手緊握微橫胸前,氣息凝聚:「前輩說啥,我怎麼聽不懂呢?」
蔣一馨把這件法寶交給陳哲的時候說過,既使一般的大修行人也看不透這件法寶,但這個道士輕描淡寫的就說出口了?
這道士笑了笑:「嗯……雖然右手在前,但左手氣息強於右手,體內鋒芒之氣很盛,估摸著有修行界上少見的仙劍,我勸小兄弟最好別出手,哪怕只有一招,你也別想走出這裡了。」
「我哪敢對前輩動手啊?」陳哲估摸著對方並無惡意,散去真元輕鬆的站在這道士旁邊。
這道士笑了笑:「你膽子小麼?在這種場面用面由心生把本來面目擋住,但我勸你別在這裡用,等到天下五門的首腦聚齊了,到時候至少會有五個人能瞧出來你的本來面目。」
這麼多修行高人裡面才有五個人能看透,不多了,但陳哲還是轉身時趁著沒人注意把法寶收了:「前輩還是別嚇我了,萬一出人命了怎麼辦?」
一些修行人陸續從下面的石階往上走,能來到這裡的,無一不是門派年輕精英或者是門派裡舉足輕重的人物,陳哲瞇著眼睛,看著山下走來的隊伍。
陳哲眼光落到從山下往上走的一群人,為首的也是一個中年人,頭頂黃色八卦巾,身穿黃色道袍,胸口繡雙龍。
歸仙派掌門梅秋雨。
陳哲冷笑:昨天晚上沒殺了你,今天又遇到了,這裡動不了手,那就換個地方再說。
他身邊這道士看到陳哲眼神冰冷,微微一笑,也沒說話。
「烈陽宗掌教真人江雲之,長老霧鏡真人到」一聲輕喝,明明聲音是很遠,但就像是在耳朵旁邊響起一樣平靜溫和。今天天心閣的知客道士也是門派中的元嬰境界弟子,在山門喊一聲,陳哲這裡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有印象,去加拿大溫哥華想殺蔣一馨的人裡面,就有霧鏡真人。
烈陽宗和循道宗關係極好,所以烈陽宗可以說也是陳哲的敵人,對敵人陳哲一向很注意,他遠遠的看去。
烈陽宗獨門修習火系道法為主,門下弟子修習的也是純陽心法,所以大多數人都是面色微紅,錢浩就是這樣,霧鏡真人也是那樣。
只有這個掌教真人江雲之是一張白淨的面皮,頜下灰白長鬚,長得倒是仙風道骨,走路時腳下不生塵,看上去似乎走得很遠很慢,但眨眼間就已經在無望峰的半山腰上了。
其他修行人心忌天下五門的威名,都不自覺間給烈陽宗讓了一條路,江雲之倒是很客氣,不住拱手道謝,跟人打著招呼。
陳哲看了一眼身邊的道士:「前輩,你剛才不是問蔣一馨過得怎麼樣麼?前段時間有好幾句修行人聯手到加拿大圍殺她,幸虧她技藝高超才平安無事,那圍攻她的人裡,就有霧鏡真人一個。」
「你自己跟烈陽宗有仇,想挑撥我?」這個掃地道士戲謔的看了陳哲一眼。
這離間計用得並不高明,太淺顯太直接,但陳哲根本不怕被他看出來,只是嘿嘿一笑:「有仇倒也沒有,挑撥確實是挑撥,最重要的事實是事實,反正我就這麼一說,主動權還在您身上。」
這道士不說話。
挑撥沒成功?
那就再接再勵,陳哲繼續低頭看著山下風景,自言自語道:「追殺我岳母的是妖狐派內部的事情,循道宗搜集的人馬,去的人有妖狐派的李靜含,魏菲,李靜含肉身被我毀了,魏菲也跟她一起到了循道宗。循道宗去的人有張少則,張玉梓,劉世同,何沖,玉陽道掌教趙安,歸仙派的掌門梅秋雨,要是我喜歡的女人被這麼多人追殺,我就一個一個的找出來弄死,矬骨揚灰。」
這道士還是淡然不動,只是側頭疑惑的看著陳哲:「蔣一馨是你岳母?你跟小喬在一起?小喬怎麼樣?漂亮麼?長得像她娘麼?」
「漂亮,我一想到她就流口水。」陳哲正色的抹了一把嘴角說道。
「我當年見到一馨的時候,也流口水。」這道士回答。
說話的功夫,烈陽宗的人就已經到了山上,人聲鼎沸,一片寒暄之聲。
江雲之剛上了山,隨後的霧鏡真人一腳走了進來,腳下卻突然多了一把巨大的掃帚,沒提防被跘了一下。
以他的修為,怎麼可能被什麼東西絆倒?霧鏡真人腿輕彎,幾乎並沒動作一般就真元流轉,輕輕的站穩了,身子連晃一下都沒有。
天心閣的掃地道士微微一笑的收起了掃帚,輕輕一掃:「讓一讓,讓一讓,注意腳下。」
霧鏡真人躲得快極,但還是真元不繼,被這把掃帚絆倒了,直接狼狽摔到了地上。
「抱歉抱歉,我已經提醒了你。」掃地大叔扛著掃帚,轉身就離開了。
陳哲瞪大了眼睛。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修行人的五感敏銳,像霧鏡真人這種人物別說是被東西絆到,哪怕是偷襲他打黑槍都不可能成功。
唯一一個可能就是那個拿著掃帚的中年大叔,是一個超級大高手,霧鏡真人有好幾層樓那麼高,但這位大叔有一萬來米那麼高。
而且,剛剛還在身邊的大叔,是什麼時候突然跑到了那麼遠的地方,陳哲都沒注意。
「果然高手啊。」他歎息了一下,心馳神往。
「不用客氣。」這位掃地的中年道士大叔不知何時又站到了陳哲身邊。
陳哲笑了笑:「前輩,我的離間計貌似管用了。」
這位大叔微微一笑,掃帚輕輕一揮,陳哲一躍要躲開,但掃帚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抬了起來絆到了腳上,陳哲在半空中失去平衡,立刻真元流轉,努力把身體站直,結果被這位大叔掃帚中的一根枝葉輕輕點到了腿上的環跳穴。
正在流轉的真元猛然停止,不但停止,竟然還倒流。
這一刻,陳哲就像是一個普通人一樣,往前面摔去,幸虧用手抓住了山頂平台旁邊的木質欄杆才沒摔倒,他算是體會到了剛才霧鏡真人的感覺了。
「打你這個狡猾多端的小子。」這道士看了陳哲一眼。
陳哲想起他剛才用的那一套手段,明明都是再平淡無奇的手段,但自己就是擋不掉躲不開。
這不止是第七重天的若虛境,恐怕要是第八重天的大乘境界,又或者……
「多謝前輩教我一手。」陳哲拱手行晚輩之禮。
陳哲要是被絆倒了,頂多出個洋相,但霧鏡真人那種人摔倒了,可就出了大醜了。
許多修行人都看到了,礙於烈陽宗的面子,想笑都沒敢笑,更讓霧鏡真人尷尬。
他一張紅通通的臉龐漲得黑紫,爬起來四下一看,那個拿掃帚絆他的道士連影子都沒了。
「是誰?」霧鏡真人剛一說話,被身邊的江雲之擋住了:「別說話,還嫌丟人不夠麼?剛才那人是天心閣九鼎山九大弟子之一的徐冠玉出手。」
霧鏡真人到底是有道之士,壓下心頭怒火。
陳哲回頭看了一眼徐冠玉:「前輩,我對你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