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鬧事的貴婦楚維維是見過的,這是本省某投資公司老總的妻子,圈子裡都知道,她丈夫和她關係冷淡,只不過是因為她娘家在省上有點背景,才維持著婚姻。
「鄭太太,我的公司不是尋釁滋事的地方,任何成年人都知道公共場合得注意分寸,也清楚不能把大人的過錯歸到無辜幼童身上。你搬出你伯父,是不是說,你只要有背景,就能罔顧固有的規則,肆意妄為了?反正有人給你撐腰是不是?原來你伯父有這樣大的本事,我放著這尊大佛不拜,真是失算。呂助理,幫我準備一份厚禮,再打電話去省紀委書記辦公室,幫我預約一下鄭秘書,我得去拜訪拜訪,請他今後多照拂一下!」
鄭太太氣得臉色紫漲,又覺得心虛,現在官員和百姓之間矛盾很尖銳,任何一點小事都可能被放到網上無限放大,如果被對手利用,丟官貶職都有可能,她伯父如果知道自己不管不顧的藉著他名頭鬧,只怕會好好收拾她。況且,楚維維她哪裡敢硬碰硬?她咬了咬牙,指著小黃顫聲道:「原來楚總你是站在小三這邊的!」
楚維維冷冷道:「我先把你打人的事給解決了,再過問小黃的事。誰去報個警?」
鄭太太見她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臉色微微一變,說道:「什麼報警?」
「虐待幼童,擅闖公司,毆打他人,為什麼不能報警?我不喜歡搬出什麼叔叔伯伯來,還是交給相應的機關公平處置的好。」楚維維冷冷說完,吩咐另一個心腹把需要簽字的文件帶去稅務局,便蹲下去抱住抽抽噎噎的小女孩,柔聲道:「乖乖,別怕,阿姨在這裡,沒人能再欺負你,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抹了把眼淚,哽咽道:「我叫菲菲。」
楚維維看到她嬌嫩如藕的小手臂上的指痕,心疼的輕輕撫摸,又拿來濕巾敷在她臉頰上,輕輕擦去她的淚痕,問道:「很疼嗎?別怕,阿姨會很輕很輕的。」
菲菲道:「我不疼,媽媽疼。」
楚維維給她理了理頭髮,走到小黃身邊,見她捂著胸,極為痛楚的樣子,額頭鬢邊的頭髮被冷汗打濕成一縷一縷,臉色蒼白如紙,心一沉,立刻讓人撥了120,又看著鄭太太道:「跟著我一起去醫院,相關人員也會去驗傷,你看著,別說我做手腳訛詐你,最後的民事賠償要看警方和你們雙方的協調。」
「你什麼意思!護短也不能護成這樣!那個陳婉柔的事鬧得人盡皆知,明明她理虧,卻被大家護著的感覺你是嘗過的!結果你這麼快就好了傷疤忘了疼,你……」鄭太太口不擇言,直擊楚維維痛處。
楚維維淡淡道:「我從來不糾結已經過去的事。至於護短,說不上,在我公司工作,我就有責任保護他們正當權益,黃秘書的事情目前根本還是你一家之言,具體情況如何根本不明朗,說不定是被污蔑的呢?如果這次我不給她做主,今後萬一其他員工被不像樣的人盯上了,隨便找個理由潑個污水然後就能衝進來打罵,我這個當老闆的卻來句你自己做錯了事活該,今後誰還敢來我這裡上班?」
「她就是不要臉的小三!要不一個女人不結婚哪兒來這麼大的娃!」
「我從小到大見過的人太多,雖然不是什麼絕頂聰明,一眼就能看出人的品質,但是三年的時間還認不清人的話,我也別在商場混了。我相信黃秘書不是這種人。」楚維維的語氣很篤定。
小黃疼得呼吸都困難,聽覺卻很清楚,聞言頓時流下淚來。
救護車到了,小黃被人抬上擔架,她方才佝僂著身子,這時躺了下來楚維維才發覺她衣服扣子都被扯掉了,實在狼狽,輕輕一歎,脫下外套罩在她身上,又扭頭看著鄭太太:「走,或者我給你伯父打電話,他一定同意你跟著去的。」
一路上楚維維不再和鄭太太說話,這個女人即使有委屈,所作所為卻也過了頭,能把小姑娘從幼兒園劫走並且虐打,可見是個講不得道理毫無底線的人,她想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卻不想問這女人。菲菲見她溫和,也不再哭了,依偎在她懷裡,問道:「阿姨,我媽媽會不會住院,會不會打針?」
「阿姨不知道,要問醫生呢。」楚維維柔聲安慰,心裡卻並不樂觀,小黃那樣子,很可能受了不輕的內傷,肋骨說不定斷了。
小黃雖然不是讓人過目不忘的美人,卻也清秀可愛,她愛笑愛說,臉上一對深深酒窩,十分討喜,工作也很體面,性子又豁達,因此追求者不少。可是她拒絕了同事的示好,楚維維本以為她眼光高,便留心的尋找那些年輕且人品不錯的精英人士,可是小黃還是想各種法子推脫了。
看來她堅持獨身,是為了這個女兒。
「阿姨,什麼叫小賤種?」
楚維維眼神一暗,扭頭冷冷盯著鄭太太,緩了口氣,柔聲道:「乖,那是罵人的話,只有惡人才會這樣亂罵,菲菲今後不要提這個,你是好孩子呢。」
菲菲乖巧的點頭,果然不再問,怯怯看了一眼旁邊的鄭太太,往楚維維身邊擠得更緊了一些。
小黃果然被踢得骨傷,肋下青了碗大一塊,需要先臥床休養一陣,當著那麼多人被羞辱,苦藏許久的私事也被曝光,她精神已經崩潰,慘白著臉,只抓著菲菲的手不放,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楚維維抿了抿唇,讓醫生給她注射鎮定劑,說道:「你先安靜的睡一睡,理一下情緒,我帶菲菲去吃午飯,等會兒來看你。」
菲菲扶著床沿,看到醫生拿著針管過來,本能的往後縮了一下,又扯了扯白大褂,輕輕道:「醫生阿姨,能不能輕點給媽媽打針,媽媽怕疼的。」
楚維維心底輕歎,這孩子太乖了。
她帶著小傢伙去吃飯,想著孩子受了驚,便專門挑了個米菲兔主題的餐廳,好讓她高興一些。菲菲看著四周可愛的米菲兔玩偶,睜大了眼睛,畢竟是小孩子,很快就高興了起來。楚維維給她點了餐,見她吃飯極乖,很多孩子都討厭吃的蔬菜她都吃得很香,問她,她認認真真的說:「我不喜歡吃胡蘿蔔和油麥菜,但是媽媽說吃蔬菜的孩子長得好,我想長壯點,就可以保護媽媽了。」
這孩子是真的乖,不是刻意表現出來的,楚維維覺得很心疼,吃完飯,她把菲菲帶回醫院,哄著小丫頭睡著,小心翼翼的放在陪護床上,讓護士看著這母女兩個,起身離去,到了鄭太太身邊。
公司人事部有兩個人是小黃知根知底的閨蜜,從高中就形影不離的,應當知道此事,她把人叫來詳細問了問,終於知道了來龍去脈。
小黃上大學時是典型的優秀學生,大三下學期就開始為工作籌謀準備,尋找實習機會,在外面上班的時候認識一個三十歲的成熟男人,姓鄭,儒雅,精緻,沉穩,與大學裡浮躁的小年輕一比,如明珠與瓦礫的差別。他同她因為工作相熟之後,便開展了猛烈的追求。他自稱單身,帶著她去見自己的朋友,小黃仔細觀察,也沒發現他和別的女人來往的證據。年輕天真的女學生很快接受了他的愛意,自認為自己是幸福的——他俊雅,有品位,很寵她,也教了她很多為人處事的訣竅,並且答應等她畢業之後就著手安排婚事。
小黃大四下學期就發覺自己懷了孕,可是她並不是完全不懂事的女孩子,一直很注意避孕,一查,才知道他在套套上做了手腳。他說自己年齡不小,急著想要孩子,小黃很憤怒,可由於深愛而對他很遷就,他哄勸了一陣之後,也漸漸消了氣,提出結婚。
他答應了,但是要求推遲時間。
他父母也來看了她,說現在辦婚禮太勞累,怕孩子有事,等胎像穩定了再籌謀,況且她還要準備畢業答辯,實在沒空,又說領證要找個吉利日子,等九月九日那一天去最好。他又帶著她去拍了婚紗照讓她放心,對她千依百順,她也認了,畢竟得了家長承諾,應該是沒問題的。自家父母雖然覺得女兒這樣子太委屈,可是畢竟是寵愛孩子的老實人,責罵了一頓之後也不忍心多說,見對方待女兒著實算得上嬌寵,也放了心。
還好,領畢業證的時候胎兒才三個多月,穿寬鬆衣服看不出身形,也沒有在學校鬧出什麼軒然大波,她順利畢業。初初懷孕時她擔心被同學知道,擔驚受怕的,畢業時胎像不太穩,便暫時沒工作,安心在家養胎,等懷胎五個多月的時候,九月已近,她滿心歡喜的等著拿紅本本,他也表示出喜悅。
例行孕檢之後,他說自己要出差,一定在九月九之前趕回來。可是這一走之後,他便沒了音訊,手機打不通,他家人也聯繫不上,找他朋友,卻個個說不認識她,最後有個人看不下去,告訴了她內幕。
鄭先生其實已經結婚五年了,和妻子關係極差,很少聯繫,只是由於利益,維持婚姻關係。鄭太太不育,鄭家不肯就此絕後,鄭太太娘家也同鄭家私下達成協議,只要不離婚,可以讓鄭先生找個女人生個兒子繼承香火。
自始自終她不過是鄭先生的獵物罷了,一個在象牙塔裡的女生,又沒受過什麼苦,自然是天真的,他一開始只想哄她玩玩,和周圍的朋友通個氣,很容易讓她相信他所說的一切,毫不懷疑的跟著他。後來見她相貌端正,聰明伶俐,也沒有遺傳病和不良嗜好,她父母只是沒背景的小市民,又老實溫和,遇到事情沒能力抗爭,很好拿捏,便起了心思,想讓她當自己的生育工具。
代理孕母也不是找不到,可鄭先生又不想自己孩子的母親是為了錢財肯出賣自己的女人,他就看準了小黃這樣的純善女孩。
他的打算是,等到能確定性別的時候去看孕檢結果,如果是男孩,他繼續想辦法哄住小黃,即使小黃醒悟了,此時孩子已經差不多六月了,她未必捨得打下來,而他也不介意拿她父母逼迫一下。
結果出來了,這是個女孩。他不要女孩,因此直接失蹤,反正他在那個城市的小公寓已經改成小黃的名字,他覺得一套房拿來補償已經是很大方了。
小黃差點瘋了,她去了醫院,想做掉孩子,可是醫生告訴她,她體質有異,若是大月份流產,今後想再生育,希望渺茫。而肚子裡的女兒不停的胎動,彷彿感覺到了什麼,她按著肚子,終究沒有狠下心。
還好她父母無條件的容納了她,她回到a市老家,生下女兒,找了工作,努力賺錢供養自己的寶貝。
楚維維聽完之後恨不得直接衝過去把姓鄭的給一刀結果了,只是長期在商界遊走,她深知衝動的壞處,忍了又忍,要整垮一個人,有別的法子。
小黃醒了,楚維維問她:「你過得苦,為什麼從來不說?」
她怔了半晌,靜靜道:「不停訴苦,不停抱怨,說明了男人的噁心,也說明了自己眼光是多麼差。不好。而且,他這樣有恃無恐,他太太如此跋扈,說明他們背景的確有些深,我知道你有能力,可是要對這樣的人下手,你必須費很多神,花很多時間,楚總,我們私下並沒有多少交往,向你提這種要求,我開不了口。」
「既然他們找上門,我就不能不管這件事。你放心,我自然是有法子的。」楚維維安慰她一番,等她休息,便開始犯愁。
小黃短期是難恢復的,身體受損不說,心理的壓力也需要她自己慢慢排解。自己的膀臂頓時少了一條,讓她覺得各種不自在,而且,她本能的覺得此事還另有玄機。
小黃已經恨極了鄭先生,絕不可能再去聯繫那傢伙,曾經情濃的時候鄭太太都沒發覺此事,為何現在莫名其妙的忽然跑來發作?
她再不想見那個跋扈的女人,也只能沉下氣去找對方。
鄭太太知道今天自己因為衝動犯了大錯,冷靜之後,氣焰也低了,楚維維簡略的說了下事實真相,她整個人顫成一團,恨自己的丈夫,恨自己的肚子,也恨兩家長輩聯手隱瞞。楚維維等她哭夠了,問道:「這事情是誰捅給你的?」
鄭太太咬牙道:「紙包不住火!姓黃的女人再怎麼說也是個賤人,要不是貪圖我老公有錢,怎麼會受騙!」
愚蠢的人,永遠喜歡捏軟柿子,即使小黃最無辜,她也不會有絲毫歉疚,依然把所有錯誤往人家身上推,講不通道理。
楚維維淡淡道:「你怎麼想我懶得管了,我現在必須問清楚,到底是誰來告訴你這件事的?你也別想著瞞我,如果我脾氣再差一點,你以為你今天來我這鬧事,我會對你這麼客氣?小黃要在床上躺一星期,我會讓你躺一個月,你覺得你伯父當重要領導人的機要秘書很了不得,可你信不信你伯父在我面前大聲說話都不敢?我要教訓你,他還要點頭說我打得對。」
鄭太太身子一涼。
「或者我找點你伯父的小花邊放網上去?他一定有幾個競爭對手吧?有這種把柄肯定得好好利用的。他遇到麻煩,你以為你能好過?你娘家倒了,這名義上的婚姻你能保持住?好好的把事情告訴我,這件事我就不弄到明面上,私下解決了。」
楚維維軟硬兼施,一小時之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秦風加班到深夜才到家,見楚維維剛洗了澡,走過去抱她,發覺她神色不愉,不由得詫異,拉著她在沙發坐下,問道:「怎麼這麼不高興?是不是因為上午發生的事?我都聽說了,給你打電話,你又沒空理會我,現在能告訴我具體情況了吧。」
楚維維簡略的說了下過程,秦風皺眉:「真是噁心,不過鄭家雖然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家族,他人脈卻還是有一些的,我們不能隨便亂動。」
「我知道,先把今天的事情處理下,別讓小黃的聲譽被糟踐了。鄭家的事情徐徐圖之,那麼大的把柄,可以給陸伯伯說一下,鄭家依附的人裡好像有人和他不對付,這件事利用得好,可以鞏固下陸家的地位,也能順便給小黃報仇。」楚維維咬了咬牙道,「這些都是小事,重要的是,你知道鄭太太那沒腦子的女人是被誰鼓動來的嗎?」
秦風見她嚴肅,心也往下沉了沉:「怎麼了?」
「是陳家的人調查了小黃的過往,然後想法子透過去的。」
「又是陳家?他們到底想幹什麼?又和小黃有什麼關係?」
楚維維揉了揉太陽穴,說道:「今天晚上的應酬我都推了,去圈子裡的人喜歡的一家酒吧探聽消息,輾轉打聽了一下,陳勁松聽陳婉柔說,哥哥對陳婉柔髮難是因為小黃告狀。陳家未必想幫陳婉柔出頭,但是這件事讓陳家的利益大大受了損,因此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我覺得,小黃的事不過是開始,他們清楚,對陳家不利的根源在我們。我已經給哥哥打了電話,讓他格外注意,我們也要小心。」
「陳家還能找到怎樣的靠山不成?」
楚維維閉了閉眼,說道:「陳家怕是真的有底氣了,我打聽清楚了,岑心悅快訂婚了,對象是我家死對頭楊家的獨孫。」
秦風臉色一變:「我都快忘記了,陳老爺子有個能幹的外孫女。」
楚維維道:「她是在國外遇上那位楊公子的。岑心悅一向和外祖這邊親密,肯定恨我們。陳家的確不容易扶起來,但是那一家也不會介意利用陳家來給我們添添堵。這次他們從小黃這裡動手,估計是想給我個警告——和陳家作過對的,都逃不了。如果我沒控制住脾氣,立刻和鄭家撕破臉,把家族輕易的扯進來,估計他們的後招就會連綿不斷的發過來。」
秦風抱住她:「慢慢來吧,他們有辦法,我們也不是吃素的。」
楚維維咬牙道:「可是我們畢竟晚了一步,他們先籌謀的!岑心悅比那幾個姓陳的聰明一些,知道什麼時候該退,你看她雖然也對你起了心思,一旦見沒了希望,也不糾纏了,哪兒像那個看似精明的陳婉柔,你表達得那麼清楚了她還在那裡膈應人。現在岑心悅有楊家幫著出謀劃策了,誰知道他們在策劃什麼!」
秦風安慰道:「你剛才已經給楚驍打了電話,我想現在長輩們都知道了,他們比我們有經驗,一定會有對策的。還有,楊家是聰明人,不可能為了一個江河日下爛泥扶不上牆的陳家花費太多精力,你都說了,他們只是不介意用陳家給我們添堵而已,想必不會挑起什麼大事。我們好好過我們的日子,不要為沒有發生的事情太過憂心,平時謹慎點,想來他們想抓把柄也難。咱們還是想想度假的事吧。」
楚維維點頭,可是有人在暗處虎視眈眈,她心情實在輕鬆不起來,即使度假在即,她也覺得眼皮不停的跳,總覺得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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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即將收尾了,大家別急。
過兩天安排加更~~
這個完了之後有楚鍋鍋的番外,應該會短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