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婉柔進入辦公室,輕輕開口:「我來了,楚總。」
楚維維放下手裡的鉛筆,問道:「喝茶還是咖啡?」
陳婉柔一聽,不由得微微一怔——這是要長談?
「隨便什麼都好。」她微笑,細長的眼睛彎起一個俏麗的月牙,十分柔美。
楚維維對小黃道:「給我泡一杯金銀花,給陳小姐白開水吧,我怕隨意替你選擇了,反而選了你忌諱的飲料。」
小黃倒了水,默默退出了辦公室。陳婉柔盯著面前冒著淡白霧氣的水杯,抿了抿唇,問道:「楚總,請問找我有什麼事?」
楚維維端詳著她,現在的陳婉柔比起初見時不知不覺的變了許多。那個穿著一身精品卻胡亂搭配,眼神總是有種受驚的意味,處處小心翼翼顯得有些土氣的女人衣著大有進步,光潔的臉頰也用了名貴的化妝品淡淡妝點,態度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如水,嬌怯如小兔,卻比以前舒展了許多,總而言之,迷人了。
就像一支嬌嫩的花,讓人想擁有,又不忍心折下,澆個水,還怕水流太急衝斷了花枝。
楚維維心裡卻隱隱的發涼,和性子爽利剛硬的唐優一對比,這個微笑的女孩子看起來的確讓人覺得溫柔無害,可是的確,哪兒有那麼巧合的事,任何對唐優有意的男人,一接觸陳婉柔,便立刻轉目標?這個讓人憐惜的女人,莫名的讓她心裡發堵。
員工的私事她沒有權利多管,可是她真的擔心,唐優之後還有別的女員工被陳婉柔的軟刀子給刺傷,而天生對弱女子有保護欲的男性員工門的看法又截然相反,本來融洽的公司氛圍有了裂痕,就糟糕了。
她只能先提醒陳婉柔一下,同時讓心腹注意公司的氣氛,若是有什麼不好的發展趨勢,她便不再顧忌陳家的背景,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陳婉柔,你和唐優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婉柔臉色微微一變,眼中漸漸的有水光浮現,楚維維抿了抿唇,把紙巾盒子往她那邊推了推:「冷靜下,平心靜氣的和我說,好嗎?」
這樣子如果被不明就裡的人看見了,還會以為她楚維維欺負這個嬌弱的女人。
真是的,她以前怎麼會覺得陳婉柔和林若初類似呢?林若初雖然極為愛哭,但是除非被逼到了絕路,否則有再多淚,也會忍到沒外人的時候再流出來。
陳婉柔吸了吸鼻子,低低道:「我……我和她吵架了,我很難過,唐優對我很好,忽然這樣……可是,這是我私事,楚總,你,你非要問?」
楚維維靜靜的看著她,目光深深探入她眼底:「我不想干涉員工的私生活,可是因為某些事影響了公司的和睦,我就不能置之不理了。」
陳婉柔咬了咬唇,說道:「楚總的意思是,我因為私事影響了公司?」
楚維維凝視她,不答。
陳婉柔睫毛一顫,淚滴從眼角滑落,撲嗒一聲落到她手指上,在那枚限量款的戒指上濺開,珍貴的貓兒眼石上的淚滴被照在上面的陽光一照,頓時泛出了璀璨的光。
「當然,我剛才聽的是唐優的一面之詞,你若是有委屈,也可以對我說明。」
陳婉柔拿出手帕拭了拭淚,捧起水杯喝了兩口熱水緩口氣,說道:「楚總剛才那樣說我,我真的覺得不服。我雖然和她爭吵感覺很難受,但是也規規矩矩的上班,可是唐優心情不好就鬧辭職,到底是誰因為私事影響了公司?」
楚維維又問:「那你們之間的矛盾,你怎麼在那麼多員工面前爆出來?私下解決的事情,為什麼要鬧開,給唐優壓力?」
陳婉柔淚眼朦朧看著她,肩膀起伏著,神情委屈至極:「我和她一個小組,工作總有交集,她總是給我臉色看,我實在忍不住,說了幾句讓大家評評理,她先對我冷言冷語,我……我必須忍氣吞聲嗎?」
楚維維輕輕呼出一口氣,悠悠道:「原來是這樣啊。」
「我不想和人爭執,我也很珍惜現在的環境,很珍惜每一個朋友,但是……但是有些事情我也沒法子。唐優的前男友和她分手,還有相親對像變卦,我知道這個很打擊她,可是我也沒想到那些男人會這樣……」她說著,眼淚撲簌簌往下落,「我從沒想過去爭她的男人,是他們自己莫名其妙上趕著來找我,我有什麼法子?是不是要我和所有男人隔絕才是合適的做法?」
楚維維淡淡一笑:「陳小姐溫柔漂亮,又是大家閨秀,很多男人追求是正常的事。不過我有幾個問題需要問問,第一,你和唐優的男朋友每天網聊到很晚,你覺得這樣合適嗎?」
陳婉柔漲紅了臉,聲音急促:「我也不想,可是……可是他是唐優的男朋友,我不能太冷淡了掃他面子,這也是掃唐優的面子不是。」
楚維維道:「他找你聊很晚,這本來就是個不大合適的事,你的反應應當是保持距離。找個理由拒絕不行?合理的理由一抓一大把,也別告訴我你無所適從——公司有男員工試著追過你的,我當時路過,聽到他約你,你拒絕得滴水不漏嘛。」
陳婉柔聲音低了點:「可是……唐優的男朋友,我也想處好關係,當朋友一樣,他說話什麼的蠻有趣,我難道要冷冰冰的?」
「唐優說了,那個男人的言辭裡很快表達出了對你的好感,試探個不停,那個時候你就一點沒警覺?」
「我……我讓他珍惜唐優,說了很多唐優的優點,又說兩人相處該互相退讓一步,要體諒,這也有錯?」
楚維維冷冷道:「於是就和他連續說那麼多天,唐優的優點多到十多天的長篇大論都說不完?你說那麼多該體諒,要溫柔,顯得你十分懂事十分體貼,他不動心才怪,拒絕一個男人,而且是朋友的男友,怎麼可能後面拖泥帶水那麼久?你去問任何男人,他們都會把這種舉止當成欲擒故縱。」
陳婉柔淚水流得更凶,攥緊了拳,哽咽道:「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我怎麼知道男人是這樣的……」
楚維維又道:「好了,我就當你不懂事吧。還有個問題,唐優的合租對像約她,你讓她別理會那男人,結果又怎麼去和那個你瞧不起的花花公子喝咖啡呢?」
「他……他,那次只是偶然遇到,我在星巴克休息,他端著咖啡坐在我對面,我……我總不能甩都不甩人家吧?」
楚維維微微一笑:「你和那人沒有不得不應酬的理由,對於厭惡的人,聊那麼久不難受嗎?為什麼不找個好借口趕緊走人呢?下次再有這種事,記得快快脫身,否則那個你厭煩的人會纏得更緊。好了,或許是你對於人情世故不大明白,我也許有誤會的地方,若是有傷了你的地方,我先道歉了。不過,請切記,今後和任何男性朋友交往,都要記住避嫌二字,畢竟男女是不同的。這樣的事情我只希望看到這一次,我的公司不能成為狗血感情糾葛的聚集地。」
陳婉柔點點頭。
「唐優這次的做法的確欠妥,但是她人品還是可以信任的,才華也很突出,在你們那個美工組承擔了很重要的工作,我不想失去她這個員工,調別人接替她的工作,難免會出現風格質量銜接不上的事。你負責的工作我也問了,那些細節修飾的活,換人的話不會出現交接問題,陳婉柔,你和朱經理的那個項目組的美工調換個位置吧。工作為重。你先回去吧,要下班了,人力資源部會安排人和你談談工作交接的事。」
陳婉柔抿了抿唇,未及說話,辦公室的門被敲了幾聲,小黃道:「楚總,弘風的秦總來了。」
陳婉柔眼中閃過一道期待的光,楚維維說道:「讓他進來。」
秦風進門對她溫柔一笑,目光一轉落到陳婉柔身上,微微一愣,旋即移開視線,走到她旁邊坐下,在她臉頰一吻,笑說道:「聽你剛才那口氣——讓他進來,真是威風得很。」
陳婉柔見他神態親暱,心就像被綁在石頭上丟進水裡,不停的往下沉,滿嘴苦味。
感覺到她的目光,他扭頭看了看,見她滿臉淚痕,楚楚可憐,有些詫異,對楚維維道:「維維,你還有事?需要我迴避下嗎?」
陳婉柔先開了口:「我就走,風少不必迴避。可是……可是……」她咬了咬下唇,淚光盈然看著楚維維,「楚總,我,我承認自己在處事上面有經驗不足的地方,但是……這件事不是我挑起來的,為什麼最後調走的人是我?我會接受調度,但是……我覺得很難過。」
說罷她轉身嗚咽著跑了出去,秦風皺了皺眉:「這是怎麼了?一副被你欺負了的樣子。」
楚維維咬牙瞪他,他不由得笑了,把她攬進懷裡:「好了,我知道你從來不欺負人,除了欺負我。」
「明明是你欺負我!」
「這是你說的,那我開始欺負了?」他話音未落就把她按在沙發背上,重重吻上她的唇,小黃進來拿文件給她簽字,便看見這一幕,頓時紅了臉,卻促狹的對她眨眼:「楚總忙啊?有空簽個字嗎?」
楚維維咬牙切齒,拿過文件唰唰的簽下大名把小黃打發出去,粉拳捶上了他的肩膀:「你混蛋,你竟然在辦公室就……我今後還怎樣見人怎樣管他們啊!」
秦風笑著挨了她幾拳,她畢竟沒有狠心,打在身上反而覺得很舒服。他把她抱進懷裡親了半天才安撫下來,伸手替她理著衣領,柔聲道:「寶貝維維,剛才到底怎麼了,我看你也很不高興的樣子。」
楚維維把事情大略一說,眼裡泛出憂色:「陳婉柔不簡單。」
「詳細說說?」
「你看她剛才哭成這樣,柔弱得讓我都覺得有種犯罪感,但是……她其實清醒得很,一條一條反駁我的話,還有理有據的。這也罷了,我覺得她在裝腔作勢。她做這一切,自稱是她不懂那些人情世故,但是我看到過她和那些男員工相處,感覺她的舉止蠻有藝術,一邊拒絕,一邊又不得罪人。但是這種夾了感情的事本來就是糊塗賬,我也沒有特別合適的理由開了她這個隱藏的炸彈,還好現在發現得不算晚,我讓人盯緊點,免得她把公司弄得一團糟。天,以前我真的覺得很可憐她,尤其是第一次瞧見她被岑心悅打了卻不敢聲張的模樣,真恨不得替她教訓下那囂張的女人。」
秦風笑了笑道:「她其實不是那種任人揉捏的女人,即使岑心悅沒有因為車禍的事情出國,兩人處久了,最後誰佔上風還真是未知數。」
「怎麼,男人都挺喜歡她的,你怎麼看法不同,這樣說,是哄我的吧。」楚維維白了他一眼。
秦風把她抱緊,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撫著牙痕道:「我讓你瞎說!」
「是你的追求者呢。」
「好了好了。」他拉起她的手合在掌心,柔聲道,「她追我是她的事,我早就和她說清楚了,她接近我的理由都沒有,你放心。她是什麼樣的人,只要腦子清醒點,見識多一些,都會體會出來的。在社交圈子裡,她不是也很受歡迎?你記得不,有幾個大家族的公子追過她,但是到現在誰還繼續搭理?內部給她的評價都是裝純,他們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她這種故意吊胃口,欲擒故縱的把戲,在他們面前顯得幼稚了一些,畢竟成長環境不一樣,她再深沉也有限。就那些草包對她著迷得很,各種團團轉,我們就當看個笑話吧。」
楚維維托著腮輕歎:「可是我公司的人哪兒有那麼經驗豐富,明明是唐優吃了暗虧,結果還有人說是她亂懷疑朋友。我怎麼請來這一尊大神的,早知道在招聘的時候,我就把她給刷了。話說,她到底在想什麼,她又不要追過唐優的那幾個男人,勾`引了有什麼意義?」
秦風捏了捏她鼻尖:「請神容易送神難,陳家雖然不如咱們兩家,但是畢竟也是高門大戶,不能說開就開,好了,她總有露出馬腳的一天,再厲害,能比你聰明?」
對男去事。「我忙啊……我哪兒有精神全力去應付她。我想想,今兒她哭著跑出去了,說不定外面那些同志們已經對我有意見了呢。」
「少來,我看你的表情,還是挺有把握的。」
楚維維眨了眨眼:「我已經想好給她調哪一個組了呀,那個組的人一向彪悍,成天八卦,早就鍛煉出火眼金睛了,而且其中有兩個妹子是被撬過牆角的,對於這樣的人早有免疫力,我等著她們幫著我扒了陳婉柔的皮。」
「你連員工的感情經歷都知道?」
「公司福利好,聚會多,她們多喝幾杯,就慢慢透露出來了嘛。」
「有你的。」秦風溫柔的替她理了理頭髮,又道,「我的新寫字樓已經可以使用了,弘風的人馬安排好之後,還有一些位置,空置著可惜,但我也不想外租,正好,你的工作室不是擴容了,想再租一層樓,只是價錢總沒談妥嗎?我那裡足夠放下你的所有人了,要不過來?這樣咱們也方便是不是?」thfr。
「我總覺得你沒安好心呢?」楚維維瞄著他的眼睛,唇角不由自主的上揚。
「咱們在一起不好?」
楚維維笑瞇瞇:「作為大牌,我總得象徵性的考慮一下。」
她的笑顏被籠在照進辦公室的夕陽裡,雙眸瑩亮,映著晚霞,彷彿有兩簇火焰跳動,紅潤的臉頰像可口的水果,讓他想咬一口。
他便真的咬了下去,抱著她親吻了好一會兒,柔聲問道:「餓不餓,咱們是出去吃,還是回家?」
「你想怎樣就怎樣。」
「維維做飯給我吃。」他溫柔凝視著她的眼睛。
楚維維道:「看你態度這樣誠懇,我就勉為其難的答應吧。想吃什麼?我讓阿姨去買——」
話說到一半,他的手指按上她的唇,微笑道:「我們一起去逛超市吧。」
楚維維瞄著他一身手工定制西裝:「你這身,進中`南海都足夠了,去超市?」
「平時都那麼忙,難得今天咱們都不加班,就像尋常夫妻一樣到處逛逛,好不好?」
她聲音低了,臉頰微紅:「誰和你夫妻了。」
「乖,下個月會空一些,咱抽個時間回北京去領證。其實咱們也有辦法讓人把證直接送過來,可是我想,你肯定想和我一起去民政局門口排排隊,是不?」
她輕輕踢了下他的皮鞋:「好了,少廢話,走不走啊,再晚一點,超市的好東西都被人選光了。」
秦風微笑著拉著她起來走出辦公室,在一眾員工的的目光之下攬住她的肩膀。
楚維維站在台階下等秦風把車開過來,夕陽之下,空氣中充盈著梔子花香,她舉目四望,只見寫字樓門口花壇上坐著一個提著籃子的老太太,裡面滿滿的梔子花散發著清郁的芬芳,一接觸到她的目光,老人眼裡浮出期盼的神色。
城市裡有她那樣享有一切的成功人士,也有掙扎在底層,只為溫飽的清貧居民,每到梔子花開的季節,郊外一些困難的農戶便會摘下院邊田埂邊的梔子花進城售賣,兩塊錢買不到一支玫瑰,卻可以買一小把潔白的梔子,滿房間都能香起來。
楚維維走過去問了問價格,便聽見秦風在她身後開口:「全要了。」
兩人抱著一大堆梔子花往停在路沿的車走,秦風扭頭看她,只見她低頭輕嗅花朵,商場上殺伐決斷的鋒銳一絲不見,神態溫柔恬靜,精緻的臉龐被潔白的花朵映襯得益發嬌美,讓他心裡軟得和果凍一樣,等她把花妥善放進後座之後,他也不管這是大街上,一把把她拉進懷裡,扣住她後腦,深深吻了下去,她的氣息和梔子花香混合在一起,說不出的迷人。
她吃了一驚,卻掙不開,只能閉眼接受這個熱情的吻,他等到她透不過氣才鬆開她,看著她濕潤的唇,含嗔的雙眸,微微一笑,眼角餘光忽的掃到了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陳婉柔,愣了下,看她一眼,點點頭禮節性的打招呼,旋即移開視線,替楚維維拉開副駕門。
陳婉柔慘白著一張臉,看著那輛銀色的捷豹帶著橙色霞光飛馳而去,心裡就像灌了酸液,又像被火焰灼燒,幾乎把嘴唇給咬破了。良久,她回過神,把攥緊的拳放在眼前,緩緩攤開,掌心幾彎指甲掐出的半月形印記,已經破了皮。
有同事看見了她,走過來問:「咦,你在這裡站了好一會兒了,看什麼呢?」
她迅速斂去眼中的森冷,勉強一笑,眼週一圈有方才哭泣之後尚未消退的紅腫,看上去讓人分外憐惜:「沒什麼……」
「好啦,別難受了,楚總把你調去別的組,應該有她的想法吧。雖然……雖然我覺得也是唐優先過分的。」
陳婉柔垂眸,長長的睫毛輕顫,拿出錢包道:「今天中午你幫我買燒仙草,我還沒還錢呢。」
「啊,沒關係的……」同事的聲音停了,目光落在她錢包裡的照片上,愣了——秦風在相片之中,迷人的微笑。
陳婉柔連忙合上錢包,一臉驚慌,眼圈又紅了紅,說道:「那個,那個,你……你千萬別給別人說。是我癡心妄想了,也難怪楚總生氣。」
同事接過錢,看著她離開,眸中漸漸泛出同情。
楚維維這樣做,難不成真是因為秦風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