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維維看到他,不由得微微一怔,兩隻狗已經從她腳下跑到玻璃邊,站起來熱情的用爪子撓來撓去。尹修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裡面,她一時沒反應過來,露出茫然的神情,他笑了,撥了電話:「我才開完會,還沒吃飯,能一起吃不?」
他神情坦蕩,目光溫和,讓人難以拒絕,楚維維道:「哦,當然可以的。」
尹修文很快就推開包廂門進來,看著一桌子的甜點,黑`森林蛋糕,芒果慕斯,白巧克力慕斯,薑糖杏仁塔,蝴蝶酥。他不由得笑了:「吃了飯還能吃那麼多甜點,看來女人果然如傳說中描述,一個胃裝正餐,另一個胃裝甜點。」
「呃,我沒吃正餐,就想吃點甜的。」她低低道。
尹修文皺了皺眉:「這樣可不行,點心哪兒能當飯吃。況且,你大冬天的,吃慕斯這種低溫的東西,不怕傷了胃?還是隨便吃點什麼吧。」他說罷,喚來侍者點餐,又給她點了個香草羊肋排,一例羅宋湯,說道,「點心吃不完等會兒打包,大冬天的,吃些熱乎的才行。心情再不好,也不能和自己身體過不去。」
她詫異的抬眼,他微微一笑:「女孩子嘛,很多都有心情不好就大吃甜食的習慣,再說……」他頓了頓,溫言道,「剛才在外面看到你,你只差把不高興寫在臉上了。」
楚維維不答,拿起銀勺子,挖了一小塊白巧克力慕斯吃掉。
「你原計劃不是還要玩幾天的嗎?怎麼提前回來了?工作忙?」t6a5。
她慢慢道:「算是吧。」
「秦風也很忙?你一個人吃飯。」
她點點頭,捧起紅茶,慢慢的喝了幾口。
尹修文端詳著她,提到秦風時她沒有露出溫柔之色,眼中反而閃過一縷茫然,旋即斂去,眸中再沒有一絲情緒。他大概猜出了,她和秦風正在爭吵之中,關係已經鬧僵了。
他心隱隱的痛,他珍視卻得不到的女人,那個男人竟然忍心讓她難過。
不過那是兩人之間的事,他管太多不合時宜,便找了個有趣的話題,妙語連珠,只想逗她開心。
甜點到最後還剩兩個,楚維維指著打包盒,微笑道:「黑`森林,芒果慕斯,你選一樣吧,晚上當夜宵。」
他掏出一枚硬幣,叮的往上一拋,然後接住,笑道:「正面就黑`森林,背面就芒果,這樣兩難的選擇,丟硬幣是最好的法子。」
她抿嘴笑了,叫來侍者,又阻止了他掏錢包,說道:「以前每次都是你請我,這次讓我請你,好不好啊?我才有兩個項目資金到賬,錢多得沒處花,你就讓我破破財嘛。」
他失笑:「行啊,小富婆。」
兩人走出西餐廳,楚維維攏了攏圍巾,說道:「我去打車,你先回去吧,你一向忙得要命,早點休息。」
尹修文道:「你沒開車?既然這樣,我送你一程吧,正好回家也要經過那個片區,不算很繞路。」
楚維維未及說話,側面傳來秦風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煦,卻隱隱含了壓迫之意:「不必麻煩尹助理了,我的女朋友,我自己送。」
楚維維一驚,扭頭看著他,他微微抿著唇角,笑容淺淡,眸色卻不沾染一絲霓虹的華彩,黑得讓人發冷。
尹修文笑了笑,彬彬有禮:「這樣最好。維維,謝謝你了,早點休息。」
楚維維點點頭,看著他走到路邊停車處發動了車。秦風道:「一直看著他幹什麼?」
楚維維心就像被刺了一下,扭頭盯著他:「你說什麼?」
秦風似笑非笑:「他一個成年人,你擔心什麼,沒必要盯著他看那麼久。好了,上車吧。」
楚維維咬了咬牙,打開後座門,把兩隻肉糰子放了進去,再去副駕坐好,一邊繫上安全帶一邊問:「你怎麼來了?」
「路過。」
「吃過飯了嗎?」
「在醫院吃的。」
「醫院伙食不怎樣,你吃得好嗎?要不把這個蛋糕拿去……」
秦風打斷她:「我吃得不錯,陸維鈞打電話給酒店訂了餐,你的蛋糕自己留著吃吧。」
她不再堅持,一手拿著蛋糕盒,另一隻手輕輕擺弄上面的緞帶蝴蝶結。車在中途停下等紅燈,旁邊的小店在賣烤魷魚串,香氣一陣陣傳來,她想起剛才尹修文給她說的一個笑話:一個人說,魷魚,我要吃了你;魷魚說,不要啊;人說,那我考你幾個問題,你答上來了我就不吃你;魷魚高興道,你考吧你考吧;於是那人就把魷魚烤了。
「笑什麼?」秦風見她唇角往上翹起,淡淡問道。
楚維維回過神,說道:「剛才修文給我講了個笑話……」
「哦,難怪,剛才你和他一起挺開心的嘛。」秦風想起自己下車去旁邊便利店買東西時,正好看到兩人坐在包廂裡,隔著玻璃,他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可是兩人言笑晏晏,那笑聲似乎正迴盪在他耳邊。
聽他語氣怪怪的,楚維維不由得惱了:「你陰陽怪氣的做什麼?有話直接說!」
秦風淡淡一笑:「呵呵,在我面前冷著臉指責,轉眼就對獻慇勤的笑盈盈,我無話可說!」
「秦風,你別太過分了!」楚維維忍無可忍,凝視著他,一個字一個字擲地有聲,「你還怪我?不過是偶然碰上了,一起吃個飯而已,人家態度不錯,難道你讓我對人家冷言冷語?你還講不講道理?」
「他追過你,你不是拒絕他,和我一起了?你還和他這樣開開心心的聊天吃飯,這種時候就不說什麼避嫌了?」
楚維維攥緊手指,指關節繃得慘白,深深呼吸著,把心中洶湧的委屈和諷刺給壓下去,竭力用平靜的語調說道:「你沒資格這樣說我,我和修文坦坦蕩蕩,我也不是吃著碗裡瞧著鍋裡的人,倒是你,當著我的面,對前女友各種溫柔體貼,卻把我的所有感受忽略掉!」
秦風握緊方向盤,嘴唇抿起:「你這樣是報復?」
「你!」楚維維耳中嗡嗡響,喉嚨腫脹得難受,一股氣噎在喉間不得發洩,十分窒悶。
蘋果和芒果在後座汪汪的打鬧,又跳下座位,爪子伸長,從兩個座椅之間的空隙探過去,調皮的撥了下秦風的褲子。秦風想起剛才不知道是蘋果還是芒果被尹修文抱在膝蓋上,親密的搖尾巴的樣子,心煩之極,驀地怒喝道:「吵什麼吵!」
薩摩耶性格溫順,膽子比較小,況且蘋果和芒果被楚維維百般呵護著長大,在外面遛彎的時候也因為萌,深受路人喜愛,何時被這樣對待過?兩隻狗頓時蔫了,無精打采的趴在一起,憂鬱的嗚嗚了兩聲。楚維維氣得扭頭瞪他:「有完沒完?對兩隻狗撒什麼氣!」
他緊抿著唇一言不發,把車開得飛快,到了她公寓樓下,他剛停下車,她就直接推開車門,又打開後座門讓兩隻狗跳下來,他見她像一隻刺蝟一樣,氣得絕塵而去,後鏡裡,她臉色發白,咬住唇,眼神悲怒交加,倔強的把背挺得直直的。
芒果和蘋果拿臉蹭著她的腿,怯怯的叫了兩聲,楚維維回過神,彎腰溫柔的安撫了它們:「乖乖,不要難過,我疼你們的,明天給你們做肉餅吃,聽話啊。」
秦風飛快的開著車,車窗降下兩指,風呼呼的灌進來,卻沒法冷卻他沸騰的血液,一想起剛才楚維維和尹修文相對而坐,言笑晏晏,兩隻狗還樂滋滋的跟在旁邊搖尾巴的樣子,他就忍不住冷笑,真是和諧的畫面啊,別人看了,只怕會認為他們才是一對璧人吧。
車遇到紅燈停下,他往椅背一靠,深深呼吸。副駕一個白色的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扭頭一看,是她打包的蛋糕盒子,一看到這東西他更加心煩氣躁,正好旁邊有個垃圾桶,他降下副駕的車窗,揮手就扔了過去,蛋糕盒砰的落進了垃圾桶。
楚維維洗了澡,躺在落地窗前一張厚厚的長絨地毯上,枕著一個柔軟的羽絨墊,凝視著外面星星點點的燈光,蘋果和芒果趴在她旁邊,似乎還沒回過神,不吵不鬧,時不時拿腦袋蹭她的手,她想起剛才秦風的車速,終究還是有些擔心,便打電話過去,按下性子,柔聲問道:「你到家了嗎?」
秦風過了兩秒才冷笑一聲:「給我打的?不會是撥尹修文的號時手滑了吧?」
楚維維就像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從頭到腳都冷透了,聲音也跟著顫起來:「秦風,我忍耐是有限度的!這方面我做得比你像話得多,你這樣質疑我,簡直是侮辱我人格!合著你對我不管不顧,對林妹妹關心備至時我說兩句就是我不識大體,我和修文偶然遇上吃個飯,就是我水性楊花了?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別過分了!」
「我是你男朋友,你沒好臉色,卻對個不相干的尹修文笑那麼甜?」
她愣了。
秦風直接掛了電話。
楚維維把手機放在一邊,只覺得身子涼得厲害,她把蘋果抱進懷裡,汲取著它的溫暖。
他如果純粹是吃醋,會那麼不顧她的感受,想到什麼說什麼?不過是佔有慾居上風罷了。在他的概念裡,他習慣了她將就,她隱忍,她主動討好,他高高在上,接受她的愛,還認為是他的恩賜,他心中,她的份量小得可憐。
她眼睛幹幹的,心跳也很平靜,她很累,連難受的力氣都沒了。
後面的幾天,他根本不和她聯繫,她也不再期待什麼,每日忙碌自己的工作。
陸謙已經前來處理了冉墨的事,陸維鈞的家恢復了平靜。傭人走路說話都輕輕的,生怕林若初覺得不適。那間漂亮的嬰兒房已經撤去了所有和孩子相關的裝修,生怕她觸景生情。陸維鈞畢竟不能成天泡在家裡,又怕林若初太寂寞,便拜託楚維維空了就來瞧瞧她。
週末,楚維維正好空閒,給林若初打了個電話,柔聲問:「你想吃點什麼?我來看你,給你做一頓大餐。」
「好呀,我不挑食的,你做的我都吃。」林若初聲音帶著大病之後的虛弱,輕如一縷煙,聽著讓人分外心疼。
楚維維道:「醫生應該告訴過你禁忌的,有什麼不能吃的,我可不能買錯了。」
林若初說了忌口的食物,又道:「我想蘋果和芒果了。楊太太又帶著她的狗狗們外出度假,壞蛋蠻寂寞的,讓它的兒子來孝順一下,怎樣啊?」
楚維維自然答應,把兩隻淘氣包捎上,去買了不少食材,一路往陸維鈞的別墅開了過去。
對你在她。屋內暖氣充足,林若初卻依然穿得厚厚的,抿嘴對她笑:「維鈞小題大作,其實我沒那麼冷,他非要把我裹成棉花球。」
楚維維微微垂下睫毛,擋住眼中一閃而過的惆悵,說道:「維鈞哥對你真的很好呢。」
「對我不好,我嫁他幹嘛呢?」林若初笑言,又伸手去摸兩隻胖胖的小狗,欣喜道,「真乖,長得可像爸爸了。壞蛋呢?在幹嗎?」
管家李嫂笑道:「楊太太家的狗不在,壞蛋現在還沒適應,估計又跑出去找了,過會兒就要回來的。」
楚維維陪著她說了會兒話,看了看表,說道:「哎,肉要先碼味呢,我去廚房了,林妹妹,你先和兩隻壞傢伙玩吧。」
林若初抱著芒果笑著點頭,楚維維去了廚房,把帶來的食材拿出來,一樣樣的清洗,改刀,碼味。豬蹄洗乾淨,切好,放入砂鍋裡,加上蔥姜和雪豆慢慢熬煮。牛肉加入鹽,料酒,薑片碼味,她又淋了些啤酒,讓肉質更嫩滑。蔬菜被洗得乾乾淨淨,擇好放在笊籬中,青翠欲滴,肥嫩的香菇放在碗裡,輕輕一按,柔潤有彈性。她處理好一切,手指已經被冷水浸紅了,在圍裙上擦了擦,剛解開圍裙袋子,窗外傳來汽車的聲音,扭頭一看,秦風的捷豹停在不遠處,他打開車門走了下來,一身米白色厚風衣襯得他益發瀟灑,神情溫柔如暖泉,她看到李嫂迎接出去,笑說:「風少來了?請進,太太在客廳和狗玩呢。」
他點了點頭,關切的問:「若初現在好些了嗎?」
「好多了,只是那件事淘虛了身子,還得補養一陣。對了,楚小姐也在,正在給林小姐準備午飯呢。」
秦風淡淡的點了點頭,他正對著廚房的窗戶,深深看了她一眼,往屋裡走去。
楚維維茫然的看著面前花花綠綠的食材,蒜剝好了,姜切好了,菜洗好了,什麼都好了,只等肉碼味了,她找不到什麼事情做,可她不想離開廚房,不想見到秦風。
要不,再給林若初做碗蛋羹?
雞蛋調散,加入涼白開拌勻,用濾網細細濾去了氣泡,可是這一切又能費幾分鐘時間?她終究是得出去的。
她剛解下圍裙,身後傳來狗狗呼哧呼哧的喘氣聲,扭頭一看,只見壞蛋猛撲過來,十分親熱,她蹲下去捏它毛茸茸的耳朵,笑瞇瞇道:「壞蛋,你怎麼這麼胖了?是不是成天跟在飯桌下面蹭肉吃?林妹妹太慣你了。」
林若初遠遠聽見了,笑道:「沒法啊,我就是心軟,它一眨巴眼睛,我就沒法拒絕了。」
楚維維站起來,帶著壞蛋回到客廳,只見秦風坐在林若初側面的沙發上,距離挺遠,手上捧著一個杯子,看到她,扯了扯嘴角算是打招呼,又別開了視線,目光落在林若初柔白的手指上:「你手還冷不冷?對了,水溫差不多了,不燙了,喝吧。」
林若初接過杯子,微笑道:「好啦,別太擔心我,哪兒有那麼虛弱呢?我手不冷的,維維才碰了冷水,手指都紅了,你只盯著我做什麼?」
楚維維不去看秦風的表情,笑了笑,對芒果拍了拍手:「過來。」
芒果搖著尾巴跳上沙發,她把手伸入它的長毛中:「這是天然的暖寶寶。」
林若初讓李嫂拿來護手霜:「擦一擦吧,冬天太乾燥了。」
「等會兒還要炒菜呢,再說吧。」
壞蛋汪汪叫了兩聲,芒果和蘋果耳朵一抖,搖著尾巴跑到它身邊,同它打鬧起來,吵了一會兒,蘋果趴在壞蛋背上,芒果舔著壞蛋的爪子,十分親密,林若初看得怔了,眼中漸漸聚起水霧,秦風一看,忙問:「怎麼了?」
林若初搖搖頭,強顏歡笑:「沒事……只是覺得,壞蛋和兒子在一起蠻溫馨的。」
楚維維知道她想起那個未出生的胎兒,過去握住她的手:「開心一點,我去給你做飯吃,有你最喜歡的雪豆蹄花湯。」
林若初點頭:「嗯,維維美女做飯最好吃了!」
楚維維回到廚房,把炒鍋放在爐灶上,打燃火,倒入油,先把蔥姜蒜和幾粒花椒丟下去爆香,再撈出來,將碼好味的牛肉下了鍋翻炒,香氣四溢,她一邊炒菜一邊茫然的想,他第一次吃她下廚做的菜,竟然是在林若初家。
他會喜歡嗎?
牛肉起鍋了,她盛起來,撒上香菜末,轉身剛想端出去,看到秦風站在廚房門口凝視著她。
她心一沉,低聲道:「怎麼了?」
「維維,昨天我情緒太激動了,對不起。」
她心口一滯,眼睛倏地發脹,他昨日那態度,她仍然沒法釋懷,把那個「滾」字忍住,緩緩道:「好了,麻煩你幫我把菜端去餐廳。」
「維維……」
楚維維冷冷道:「就這樣輕飄飄的三個字?你真把我當冤大頭了。」
秦風臉部線條繃得緊緊的,咬牙問道:「那你還要哪樣!」說罷接過牛肉,轉身離去,楚維維在圍裙上擦了擦手,驀地用力攥住了布料,肩膀輕輕顫抖。
紫姜牛柳,香菇菜心,熊掌豆腐,雪豆蹄花湯,顏色喜人,滋味絕佳,林若初很開心:「哇,維維,我只恨自己胃太小了。秦風,你還是第一次吃維維大廚的菜吧?」
秦風愣了下,微笑點頭,看向楚維維的眼光溫柔了一些,夾了一筷子牛肉吃掉,說道:「真好吃。」
她胸腔中血液翻騰,不知是什麼感覺。被心愛的男人稱讚廚藝是很令女人驕傲的事,可是她一想起這段時間他的所作所為,心裡的甜也變成了苦。
林若初由於身體原因,每天睡得很多,吃完飯,也沒精神同他們再談話,兩人便告了別,楚維維把和老爹戀戀不捨的蘋果芒果給趕上車,發覺秦風已經先她一步離去。她坐進車裡,深深呼吸,用力抹了抹臉,心想,她再試最後一次。
賓利跑車如離弦之箭,迅速追上了那輛捷豹,秦風亦加了速,直接繞上高速,她奮力直追,他又從輔道繞開,駛出高速,往城郊而去,她一咬牙,猛踩油門,超車到他前面堵住了他。
他終於停下車,看著她拉開車門匆匆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