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陽光的觸角,惹醒了沉睡中的夜天和孫青,二人席地而起,就著清晨舒適的環境,走向溪流的方向。浸透了露珠的地面,鬆軟而又清新,一片落葉都瀰漫著泥土的芳香。
昨晚,是二人心情最輕鬆的一晚。在這莽莽叢林,二人已經不知道行走了多少時光,時間與方向早已混淆,似乎只有行走才能證明他們是有生命的。雖然冰冷的面孔始終沒有變化,但他們的心中怎樣呢?
近幾日來,二人的心情開始活躍起來,先是發現了古樹之心,現在又找到了河流。一年來茫無目的的行走,終於到了盡頭。
透明的溪水,演繹著千年不變的節奏,叮咚叮咚,磨滑的河石的稜角,洗刷了沿岸的落塵。二道人影劃破了溪流的寧靜,為其增添了稀有的生機。
清澈的河水,甜甜的,沖淡了二人身上強烈的血腥味。也讓二人享受了難得的平靜。
「二弟,我們終於熬到頭了。」「是啊,大哥,以前每次遇到一些露珠,我們總是小心的將它們收集起來,生怕浪費了一滴,不過,露珠的味道似乎還不錯。」「二弟,記住了我剛才說的話沒。我們現在是獵人,在叢林中迷路了,剛剛走出來。」「放心吧大哥,只要我們不動手,以我們現在穿的獸皮衣服,完全是獵人的裝束。」
溪流中二個倒影逆流而行,這樣二人就不會擔心迷路了。二人的身上都背著古樹之心,一路上自是斷斷續續的休息。夜天前些天剛剛勉強適應了甲骨臂的重量,現在又加上了古樹之心,再次重複著先前的經歷。孫青為了修行肉身,沒有使用絲毫的劍息,模樣更加的狼狽。
「大哥,我們休息會,再走我就撐不住了。」孫青上氣不接下氣,吃力的擠出了一句話。夜天點了點頭。坐在溪邊。雙手捧起清涼的溪水潑在自己的臉上,二人閉著眼睛,一副輕鬆的表情,將冰涼的溪水沾滿臉頰,似乎是一種享受。
「大哥,我們已經走了接近一個月了,竟然一個人家都沒有找到。不知道這裡究竟有沒有村莊。」「這一個月來,因為古樹之心的影響,我們只走了平時一周的路程,別著急,我們一定可以走出去。」淙淙的流水聲如同一個個充滿旋律的音符,在不知覺中沖淡了二人心中的殺意。
孫青舉目向遠方望了望,出聲道:「大哥,前方有一個分叉口。」二人起身慢慢走至支流處,孫青仔細觀摩了這支流道:「大哥,這支流應該是人工開採的。」夜天順著支流的方向望去,說道:「的確,看來這附近一帶有村莊,這支流應該是為村莊引進的水源。」
二人有了重大的發現,沒有停歇的趕路,孫青難得露出笑容道:「大哥,我們當了接近一年的野人,終於回歸了。」夜天聞言,反駁道:「什麼野人,以前我在山林中生活了十六年,這道沒有什麼感覺,只是這裡太過冷清,連一隻野獸都沒有,有些奇怪。」「算了,大哥你說星盜那幫人怎麼樣了,是不是還在繼續追殺我們。」提起星盜,夜天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他們的暴行,冷聲道:「那幫人渣最好不要讓我遇到他們,否則我見一個殺一個。」「對,哪天我們殺回他們的老窩去。」
二人突然都停住了腳步,彼此點點頭,收斂自己的氣息。二人嗅到了一絲淡淡的血腥味,疑是星盜的人,二人必須小心戒備。那幫人皆是亡命之徒,不可大意。
清澈的溪水,呈現一層淡淡的紅色,孫青輕聲道:「大哥,應該就在前面。」孫青的話剛落,溪水中,一個孩童的屍體飄了過來。夜天檢查後說道:「剛死的。是誰這麼殘忍,這麼小的孩子也不放過,我們去看看。」
「哈哈哈哈,劉達你弟弟已經先行你一步了,現在輪到你了,你的人頭可是價值五百星晶,馮少爺對你的人頭可是很期待的。可惜了,小小年紀就達到四階的內息真氣,如果不死將來說不定會有什麼驚人的成就。但是你得罪了馮少爺,今天也只有死去了。」地上一個孩子斜坐著,眼中滿是仇恨,叫道:「原來你們是馮石城的狗腿子,你們一定不會要好下場的。告訴馮石城,他殺了我弟弟,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他的。」劉達掙扎著想站起身,但是受傷太重,連續幾次都跌倒了。眼中儘是不甘與仇恨。
夜天二人面無表情的望著此景,目光越來越冷,似乎在二人的眼中,他們已經是死人了。「二弟這幫人渣怎麼處理。」「殺掉。」言簡意賅的談話,就這樣決定了這些人的命運。
這幫人,見到兩個滿身殺氣的人出現,先是一陣騷亂,但想到自己一方有十幾人,對方只有兩人,膽子也慢慢膨脹起來,「小子,我勸你們最好不要多管閒事,這可是馮少爺的事,你們可要考慮清楚後果。」「哦,大哥,你知道馮少爺是誰嗎?難道比星盜還要恐怖。」孫青一臉嘲諷的望著幾人。夜天不屑道:「沒聽說過!」對方聞言,用一種白癡的眼光望著夜天二人,「真是無知,竟然連馮少爺都不知道。今天大爺們心情好,饒你們一命,馬上給我滾開。」
夜天似乎沒有聽到他們的話語,對孫青道:「二弟,我們誰來?」孫青望著倒在地上的小男孩,身上的殺氣不受控制的肆意開來,道:「我來。」夜天詫異的望著孫青一眼,道:「我來給那小男孩治傷,要速戰速決。別忘了我們的處境。」
夜天言畢,化身殘影,小男孩已經出現在夜天的手中,移形換影現在被夜天使用的愈加純熟。孫青的眼神流露著哀傷,慢慢發紅,眼睛中夾雜著無盡的恨意,是的,恨意。剛才的那一幕讓孫青想到了當初的自己,場面是何等的相似。望著自己的弟弟的生命在自己的眼前一點點消逝,自己卻無能為力,那種感覺是無法形容的。那種無力感,負罪感,一直潛藏在自己的心底。無法忘卻。
金色的劍息,肆無忌憚的收割著他們的生命,此刻的孫青已經變成了來自地獄的死神,只有鮮血才能平息內心深處的那份執念,那份遺憾,那份無法抹去的傷痛。
他的思緒再次回到了那冰封的心底,弟弟的笑容依然清晰:哥哥,媽媽究竟去了什麼地方,為什麼這麼久都不來看盤盤,盤盤真的好想媽媽。孫青望著懷中的弟弟,望著那天真無邪的眼睛。孫青怎麼也無法忍心說媽媽已死,強笑道:「盤盤乖,等盤盤長大了,哥哥就帶著盤盤去找媽媽。盤盤不用害怕,哥哥會一直守護在盤盤的身邊,不會讓任何人欺負盤盤的。」盤盤聞言咧嘴笑道:「盤盤也要永遠和哥哥在一起。哥哥,為什麼爸爸和卡哥哥總是不喜歡我們,罵我們,還不給我們飯吃。」孫青正色道:「盤盤,以後不要叫孫卡哥哥,他不是你哥哥,你要明白自媽媽不在後,這裡已經不是我們的家了。等哥哥在外面找到活,掙到星晶,哥哥就帶盤盤離開這裡。永遠也不要在回到這裡。」盤盤聞言高興道:「哥哥是要帶盤盤去找媽媽嗎?」孫青苦澀的點點頭。
「哈哈終於讓我找到你們了,原來你們躲在這裡,大哥你怎麼不告訴盤盤,你那可憐的母親已經死了,沒想到你的興致這麼高,竟然在這裡騙小孩子。」孫青憤怒道:「孫卡,我告訴你,不要以為有那個賤女人和父親給你撐腰,你就能無法無天了。要不是為了我弟弟,你認為你還能活到現在嗎?我母親的死一定與那個賤女人有關,我是不會放過她的。你最好離我遠點,否則我怕我真的控制不住想殺了你。還有,下次如果再讓我發現你虐待我弟弟,我一定會殺了你。」孫卡被滿眼血紅的孫青看的一陣心慌。恐懼的跑開了。
然而,就在晚上,當孫青高興的跑回來想要告訴弟弟,自己找到活了,再也不用在這裡看別人的眼色了。自己將帶著他離開這裡時,噩耗卻傳來了。聽到下人說:孫盤口中流血不止。孫青瘋一般的衝進房間,房內擠滿了人,孫青撲到床前,看著口流鮮血身體抽搐的孫盤正痛苦的嘶叫著。他瘋狂了。
顫抖著抱起弟弟,孫盤望見孫青,艱難的說道;「哥哥,盤盤好冷,好難受,好想媽媽。哥哥能帶盤盤去找媽媽嗎?」孫青強忍著淚水,不住的點頭,轉身就要往外走。這時一個聲音傳來:「青兒,你要將盤兒帶哪去?」孫青叫道:「跟你沒關係。」孫明費斥聲道:「孽障,這就是你和父親說話的態度。」「哈哈,父親,你真是我的好父親,不僅可以眼睜睜的看著我的母親死去,現在又眼睜睜的看著我弟弟死去。哈哈哈,你有什麼資格做我和弟弟的父親,說啊,你憑什麼。」孫青態若瘋狂的咆哮著。孫明費被孫青說的面紅耳赤,「啪」狠狠的一掌打在了孫青的臉上,吼道:「你知道什麼?」孫青不屑的擦去嘴角的鮮血,道:「我知道什麼,我根本就不需要知道什麼?在這個家中還有人將我和盤盤當成少爺嗎?下人們看我們的眼神難道你不清楚嗎?在我心中你早已經失去了做父親的資格,今天我就要帶盤盤離開這裡。」隨後又在心中歎道:「師尊,對不起了,徒兒今天不能聽您的話了,為了離開這裡,我必須解開你的封印。」一聲炸響傳來,孫青的身體環繞著白金色的劍息,一柄傲視天下的劍影出現在孫青的背後,凌厲的劍息將周圍的所有人盡數震退,化身為劍,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孫明費望著孫青消失的背影,愣神道:「竟然是劫魂劍影。這怎麼可能。青兒怎麼會劫魂劍影的劍訣。」
黑暗中孫青的身影欲要撕裂天地,良久,落在一處低矮的土丘旁。喚醒還有著半絲生機的盤盤,道:「盤盤,快醒來,媽媽就在這裡,你快醒來啊。」孫青哭喊道。盤盤微弱的聲音傳來:「哥哥,這是哪?」孫青驚喜道:「盤盤,怎麼樣了,媽媽就在這裡。」盤盤的眼中閃過一絲光彩,道:「媽媽,在哪兒。」孫青指著前面的土丘道:「媽媽累了,就在裡面睡覺。」盤盤無力道:「哥哥,盤盤也好累,也好想睡覺。」孫青失聲道:「盤盤,別睡,堅持住,你睡著了,哥哥會很孤獨的。告訴哥哥,你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盤盤道:「今天二娘送一個鬆糕給我吃,盤盤已經好久沒有吃到鬆糕了,後來,盤盤感到好難受。好難受,哥哥,盤盤感到周圍一片漆黑,盤盤好害怕,盤盤怕黑。」孫青用力將盤盤抱在胸口,喊道:「盤盤別怕,哥哥就守在你身邊,不會離開你的。」
無聲的淚水滴落在盤盤稚嫩的臉頰,瞳孔的焦距慢慢的變暗,盤盤雙手悄悄的落下了,孫青仰天咆哮。陰冷的夜風,捲起枯萎的干葉,飄落在一個孤墳上,形成了一個女子溫柔的臉龐。天空頃刻間,烏雲密佈,蒼涼的雨水,傾灑而下,澆濕了孤墳,浸透了枯葉,膨脹了哀傷。
絕望,無助,痛苦,仇恨,團團將孫青包裹,壓抑的心更加沉重了,「噗」心臟似乎被一雙無形的大手,壓出了鮮血,壓出了絕望。卻壓不出一絲的聲響。
「啊啊」一聲恐懼的嘶喊,驚動了孫家的庭院。滿是鮮血的孫青殘忍的走出了房間,背後背著已經死去的盤盤。房內,一個妖嬈的女子已經倒在了血泊中,沒了生氣。
孫明費惶恐的衝進房間,見到了已經死去的女子,憤怒的喊道:「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我究竟做錯了什麼事,蒼天要這樣懲罰我。」他閃身來到孫青的面前,吼道:「你這個畜生,為什麼要這麼做。」孫青無情的望著孫明費,眼神空洞,一片暗灰之色,死人一般。機械的向大門走去。孫明費一掌向孫青襲來:「你這個孽障,今天我劈了你。」冰冷的雨水滴灑在孫青的臉龐,澆重了孫青的心。
上空一道人影閃電般落下,對上了孫明費得一掌,抱起行屍走肉般的孫青,消失在雨幕中。徒留下一季夜雨,沖刷著散不去的悲傷。
「二弟,二弟。」夜天來到孫青的面前。望著正抱著頭,無助嘶喊的孫青,用力喊了幾聲。孫青慢慢的抬起頭,眼中噙滿了淚水,顫聲道:「大哥,我的弟弟也死了,你知道嗎啊?那時他才一歲,才一歲啊。」夜天蹲坐在孫青的面前,傷感道:「想哭就哭出來吧。」孫青如同一個無助的孩子,在夜天的懷中大哭起來。
孫青一直用冷漠保護著自己,用排斥驅趕周圍的陌生人。或許無論多麼堅強的人,他的內心都存在著一塊柔軟的草地,那裡是他們,承載最自然人性的地方。那裡只有他們自己和他們真正信賴的人,才有踏足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