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唐展荇還分不清自己的心。不知道自己對於少陵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的時候。少陵已經做出了一個讓唐展荇驚慌的決定。也是這個決定。竟然奇跡般的將唐展荇逼到了一個絕境和死角。在這個死角之中。唐展荇即將面對的。是勇往直前的看破。還是妥協命運的後腿？
唐展荇坐在院子裡的軟兜上。他的雙腿上蓋著被子。英俊卻消瘦的俊彥上隱約可見的惆悵和落寞。戰場上殺伐果斷、英明睿智的他。在感情上一向是糊里糊塗的。此刻也是一樣。
他對青荷的感情不會因為這幾年或者這幾個月而淡薄。相反。隨著日積月累。他的情感變得更加的濃厚。想要輕易的接納一個人。簡直是探訪夜探的。他是一個長情的人。對於過去的那段愛戀。揪心過。也真實過。所以他不可能就因為一個照顧了自己的女人而徹底放下過去。
但是唐展葇說了。他應該走出來了。為了一個女人折磨了自己這麼多年。夠了。他應該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別人一個機會。但是這個機會。他實在是不敢放手。
他是去過。所以深刻的知道失去的那種痛。撕心裂肺。所以他害怕再一次失去。
感情。他擁有過。但卻沒能抓住。他並不軟弱。但是卻在這虛無縹緲的感情面前猶豫了起來。優柔寡斷的簡直讓他想要自裁。
歎息一聲。卻無法將胸口中的濁氣給吐露出來。唐展荇摸摸有些們疼得胸口。嘴裡竟然蔓延了苦澀的味道。抬頭望天。今天的天氣格外的晴朗。蔚藍的天空中只有幾片輕紗棉絮一般的浮雲。在深秋中。這種天氣實在令人覺得舒坦。
可唐展荇卻滿目惆悵。他暗自自嘲一笑。呢喃道：「唐展荇啊唐展荇。你還是你麼？如此的優柔寡斷。如此的陰晴不定。害人害己。卻還是沒有一條活路可走的。你到底怎麼了呢？真的就這樣難以抉擇麼？膽小如鼠的你。可真……丟人。」
唐夫人靜靜的站在不遠處的長廊裡。看著兒子一個人靜靜的坐在那裡。抬頭望天。那張消瘦的側臉。顯出輪廓越發的深邃。仿若刀刻般有型。只是你那滿身的落寞。濃濃的憂鬱之氣。讓身為人母的唐夫人看得目光暗淡下來。
感情可真是一個磨人的大學。沒有的時候便覺得無所謂。甚至嗤之以鼻。但有了之後卻刻意為之徹底改變。
為何她唐家之人就一定要經歷著情愛之苦呢？唐家的每一個孩子都是這般的經歷。在愛恨情仇中苦苦糾纏和掙扎。好不容易看見曙光了。卻有的逃離。有的止步。有的小心翼翼。為何愛情面前。強悍驕傲的唐家人。都變得如此的渺小呢？
怎麼樣才能讓孩子們都幸福呢？
唐夫人只覺得胸口憋悶。思念起自己戰死的二兒子。思念起不久前遠走的三兒子。思念起那遠在天邊的丈夫……
唐家。就仿若是那來不及變圓。就已經殘缺的明月。縱然高高在上。縱然被人敬仰羨慕。卻始終不是圓的。到底何時唐家才能真正的團圓呢？
唐夫人並不知道她的二兒子還活著。唐展藍囑咐過唐展葇。先不要將他還活著的事情告訴唐家人。主要是因為唐展藍即將要做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很可能這一次他是真的會徹底消失在天地間的。若到時候他真的沒運氣在撿回一條命的話。唯恐唐夫人再一次的嘗試喪子之痛。若是那樣。還不如就讓唐夫人一直以為她的二兒子早就死了。畢竟悲傷早已經存在。在時間的流淌中。唐夫人也不會太難過。
倘若他有幸活下來。那麼那個時候在和唐家人團聚也不晚。
時間就在母子兩個的惆悵中悄然流逝。當夜幕降臨前的那一刻。唐家門前來了一位身著品級宮服的太監。那人看上去很嚴肅。拂塵一甩便道：「雜家奉少陵公主之命。前來見唐家主母和唐大少爺。」
唐家侍衛不敢怠慢。立刻著人進去通報。並且將那太監請進了前廳奉茶。這若是旁人。絕不會有這種待遇。但是少陵公主那可是唐家未來的主母。少陵公主派來的人。待遇自然是好的。
唐夫人聽了下人的稟報。惆悵的眼中便有了笑意。到底是女孩子。就是沉不住氣的。剛開始唐展荇從唐展葇那回來的時候。唐夫人得知見面經過還擔心來著。想要說唐展荇。可是兒子那冷漠的憔悴樣子。又讓她不忍心了。忐忑了兩天。就擔心少陵那孩子想不開。此刻見識了派人來了。唐夫人自然是開心的。
「快。請來人坐。你們虧去抬著大少爺來前廳。咱們去瞧瞧。」唐夫人喜上眉梢。可見其對少陵的喜愛。卻不知見到那人之後。還有一個噩耗等著唐家人呢。
唐展荇顯然也收到了消息。聞言他是一愣的。少陵的倔強和姓子。唐展荇多少瞭解點的。更何況那天算得上是不歡而散的。他真的沒有想過少陵會主動派人前來。此刻來的人。沒有讓唐展荇感到高興和輕鬆。反而莫名的緊張和排斥起來。
以他對少陵的瞭解。還有那天的情況判斷。就那天來的這個人。絕對不是帶來的生命好消息。
所以下意識的。唐展荇並不像去見少陵派來的人。
「去告訴那人。就說我不舒服。不見了。」唐展荇第一次出現了一種叫退怯的情緒。他依然混亂的情緒中。這種避而不見的情緒很強烈。似乎預感到了什麼。讓唐展荇很揪心。
下人剛要出去。就聽唐夫人派來的人進來說道：「大少爺。夫人讓小的來請您去前廳。少陵公主派人前來了。請您過去瞧瞧。」
唐展荇剛剛拒絕了。此刻唐夫人讓人來請。他反而不好拒絕了。帶著煩躁的情緒。唐展荇冷了臉。僵硬的點點頭。眾人這才抬著唐展荇快速來到前廳。
前廳中。唐夫人看見那太監是一愣。旋即笑道：「喲。這不是王公公麼。少陵公主這是做什麼啊。怎麼能勞您大駕？若真有什麼事情。讓小公公來傳個話就好。來人啊。上好茶。」
唐夫人的語氣中沒有諂媚和討好。但是驚訝和不可置信的語氣還是聽得出來的。
不乖唐夫人如此的驚訝。實在是這王公公的身份很複雜。說他尊貴。是因為他是先皇商涯身邊的總管太監。商涯在的時候。王公公就是這天下太監的表率和領頭羊。那絕對是商涯身邊說得上話的紅人。那個時候。誰敢得罪王公公。
商涯死後。本來這老公公也可以告老還鄉了。但是王公公不一樣。少陵是王公公看著長大的。少陵小的時候聰明伶俐。很得商涯寵愛。那個時候不亂商涯有什麼好東西都會想著少陵。還都是讓王公公送給少陵。少陵的衣食住行那也是王公公一手操辦的多。少陵又是個甜言蜜語的小活寶。從來不會看扁或者譏諷王公公這樣的閹人。總是甜甜的叫一聲王諳達。這讓一大把年紀卻沒有子嗣的王公公很是感動。就連少陵後來變得癡傻了。王公公也多有幫襯。
如今王公公沒有告老還鄉。反而是留在了少陵身邊。誰都看得出來這樣一個有資歷有身份。並且武功高強的老公公留在手裡身邊。對於少陵這個前一代的公主而言。無異於是一道保命符。
王公公的身份擺在那裡。唐夫人縱然自認身份顯赫。卻也不會托大。禮貌有加。畢竟以後少陵和兒子成親了。王公公這只蟄伏著的豹子。也就等於是兒子的了。就是自己人了。唐夫人從來不會為難自己人。
王公公嚴肅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笑容。沒有高傲的輕慢。而是很慈祥的站起來說道：「老奴見過唐夫人。唐夫人的話可真是折煞老奴了。不知唐夫人最近身體如何？」
唐夫人擺擺手笑道：「您老就別和我客氣了。少陵早年在宮裡一路上也是有您許多的暗中幫助和照拂。如今您就算是我唐家的半個恩人。我還應該感謝您呢。我這身體還不是老樣子麼。活一天說一天罷了。不知道您老親自前來可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麼？」
王公公聽唐夫人的話。臉上不顯。但心裡卻歎息一聲。這半個恩人恐怕是與唐家沒緣了。他倒也看好這兩個孩子的這段姻緣。奈何公主那孩子意思明白。可惜了啊？大她天情。
「老奴可不敢托大。這次前來確實有事要和唐夫人還有唐大少爺稟明。還是等唐大少爺來了再說。」王公公又恢復了嚴肅的臉面。
唐夫人此刻忽然眉心緊蹙。似乎也想明白了事情恐怕不對勁。她漫不經心的笑道：「好好。我讓嚇人準備晚膳。您老一會就在家裡用飯。也省得回去了還得折騰。」
「唐夫人不必客氣了。老奴說完就走。家裡公主殿下還在等著回話呢。」王公公婉言拒絕。
唐夫人這下更覺得不妙了。難道少陵是有什麼不好的話要和他們說麼？正想著。唐展荇已經被人抬了進來。
王公公看見那往日了威風八面。孔武矯健的將軍。如今竟然這般的頹廢和狼狽。不禁眼皮子一跳。心中也有些慼慼焉。暗道一聲可惜了如此少年英雄了。這趟見滿門忠臣。卻也落得了一個孤涼。
看見王公公。唐展荇顯然也愣了一下。心中的那份不安也越發的強烈和明顯。但唐展荇還是淡淡的笑道：「原來是王公公。有禮了。請坐。」
「唐大少爺客氣了。老奴就不坐了。既然人已經到齊了。那老奴就直說。」王公公見眾人都看向自己。心裡頭有些無奈。但對於公主。他無法拒絕。明知道此刻說出來的這番話。必定會在上京引起一場風暴和流言蜚語。對於公主哦名聲也是有影響的。但是不說的話又違背了公主的意思。rbjo。
清清嗓子。那沙啞的嗓子裡多了一些無奈：「老奴此番前來是萬惡公主傳幾句話給唐大少爺和唐夫人。公主說自己才疏學淺。並且姓情刁蠻。還做過許多錯事。實在是配不上唐大少爺。他們之間的婚約也是先皇后臨死前的托孤。其實並不能作數。公主也讓唐大少爺不必覺得為難。她願意自動解除和唐大少爺之間的婚約。一切她都願意來承擔。」
「什麼？？」唐夫人聽到這番話。幾乎是猛地站了起來。身體因為承受不了這過於激烈的動作讓搖晃了一下。丫鬟連忙扶住她。只見唐夫人變了臉色。低聲說道：「王公公說的可是會真的？」
「卻是真的不假。公主說。她與唐大少爺實在是相差太多。並且他們之間不曾有過一點對彼此的心動。沒有喜歡沒有愛的婚姻也不會幸福。而她自己的薄柳之姿也是在是配不上唐大少爺。所以願意自動解除婚約。並且昭告天下。不會耽誤唐大少爺另覓加偶的。」王公公言辭間多有無奈和那麼一絲半點的憤怒。
眾人都知道。公主乃金枝玉葉。容貌才學更是天下少有。這天下間除了唐展葇這個異類。女姓之中還有幾個能有少陵的聰慧和眼光？可是少陵卻這樣的自貶自嘲。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了來烘托和保全唐展荇的形象與顏面？
若這種自我犧牲還不是喜歡不是愛的話。那還有什麼能拿來當作喜愛而說呢？
在愛情面前。少陵比唐展荇勇敢。她算得上是敢愛敢恨中的一員。愛的時候。不顧名譽。不顧清白。不顧一切的去愛。得不到也不去強求。而是大大方方的放手。做的彷彿很瀟灑。也很決絕。但卻在方方面面有著小女兒愛過的痕跡。那些自貶自嘲。不就是她愛著唐展荇的證據和痕跡麼？
所有人都沉默了。這種愛。來的太過於強烈。仿若愛的匆忙。而愛走了也很倉促。完全不給人一點抓住這份漸漸消逝的愛情的機會。
唐展荇聽過那番話後。沉默了。少陵這番做法。無疑是在唐展荇那本就混亂的心中添上了更狠的一刀。這把雙刃劍唐展荇不敢去碰。此刻就懸在他的頭頂和心口。稍有不慎他就會萬劫不覆。
是快刀斬亂麻。在混亂的情感中殺出一條血路。看清自己感情的走向。不再優柔寡斷？還是就讓這把刀懸在這。等待天命的發落？
唐展荇的沉默。簡直讓眾人有種恨不得替他開口的怒感。這麼關鍵的時候大少爺沉默了。豈不是真的要讓少陵公主與他擦肩而過了麼？
「心疼麼？難過麼？」綿軟嫵媚的聲音略帶嘲弄。在唐展荇身後響起。不知道何時唐展葇來了。她就那樣看著唐展荇。目光流轉著狡黠的壞笑。卻無人看見。
唐展荇身體一僵。大手僵硬的撫上那從聽到王公公的話。就開始酥麻疼痛的心口。無聲的說：很疼。很難過？
唐展葇就仿若看見了聽見了唐展荇的表情話語般。自顧自股的說道：「若是心疼了。難過了。那就要姓辦法醫治好它們。讓它們不再疼痛才好啊。跟著感覺走。順從你心中最最真實的感覺。才能知道你到底想要的是什麼。一味的逃避和退怯。活在過去。憂慮未來。那麼你失去的將是現在。」
「大哥。你是一個大英雄。卻為何要拘泥於人世間的條條框框？打破那些條條框框跳出來。你會發現你進入了另一片天地。比你之前的那片天地還要遼闊。還是浩瀚。還要美麗？你曾經也輝煌過。也灑脫過。也享受過人生。為何如今卻這般的低靡？不再享受屬於你的人生呢？我們還有幾個春去秋來可以揮霍呢？為何不仗著如今的大好青春。去享受屬於我們的快意人生呢？」
唐展葇激情澎湃的鼓動著。似乎眼前也看見了那屬於他們的快意人生。人生。不就應該是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不傷害。不懷疑。不踐/踏別人。還能活出自我麼？太多的塵世規矩。太多的世人目光。太多的自我壓力。最後只會毀了我們。倒不如去暢快的不顧一切。不計得失的去追逐一場。也許。人生會有一個意想不到的豐富收穫。
唐展葇總是與眾不同的。她特立獨行的言論。她放肆囂張的人生觀。她直言不諱的論調。新穎而又驚世駭俗。卻偏偏讓人覺得激情澎湃。似乎有那樣的未來。將會是一場最酣暢淋漓的人生。
唐展荇骨節分明的大手緩緩抓進了心跳越來越快的胸口。目光中有陰晴不定的掙扎。
要放手麼？要讓她真的離開自己麼？她說她配不上自己。但自己呢？年紀一大把。還有資格去追尋愛情麼？能給那個青春年少的少女一段她想要的愛情麼？又或者。他們會幸福麼？將來的她會不會嫌棄他年老體衰。白髮蒼蒼？將來的她又會不會後悔和他在一起？
唐展荇沒有把握。沒有把握自己能和少陵那樣稚嫩鮮活的少女走完一生。
慕然間。唐展荇的心中似乎打開了一個口子。那口子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明亮。透過那縫隙的光芒。唐展荇的心中所有的煩亂和糾纏不清的情緒。在這一刻終於被打開。那個死結不再。他仿若開竅了似的。終於明白了他最最糾結的東西在哪裡。
是年紀？他們之間。實在是相差了太多？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這幾句話。便是唐展荇和少陵之間最最真實的寫照。等到唐展荇漸漸老去的時候。少陵還只是一個風韻猶存的美艷婦人。等唐展荇白髮蒼蒼步履蹣跚的時候。少陵卻還是可以笑看多少夕陽。等唐展荇入土為安的時候。那個時候。少陵怎麼辦？只剩她孤零零的一個人。他又豈能走好？
難道他注定要一聲虧欠她麼？只是這樣想著他死去後。少陵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他的墓前。唐展荇就覺得錐心的痛蔓延了全身。
唐唐說。要跟著感覺走。要順從自己的心。心疼了是病。要治。
所以他不想少陵孤零零一個人。以後不想。現在。更不想。
既然不想。那就不要放手。不要在猶豫。抓住她。抓緊她？
唐展荇慕然抬頭。猩紅的眼眸裡淹沒了的狂野與霸氣攜帶了些許狂情。字字鏗鏘：「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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