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傾城的面色,是那般的痛苦,嗓音嘶啞,赫爾曼知,她是把這個當成了現實,她是真以為他把那個叫什麼馬庫斯的少年郎給殺了!
然,正是因為此,他才越發的生氣!
他是這般的縱著她、憐著她,甚至於還如此的為她擔憂著,她倒好,折磨了他幾乎一天不說,現如今竟然連在夢中,都還生生死死的惦念著別的男人,當真是……不可原諒!
拳頭握到堅硬似鐵,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吸一口氣,赫爾曼最終勉強按耐住了一拳頭砸死洛傾城的衝動,猛地將她放下了,他站起身,抬步便走。
他要離開這個房間,否則,他是真的只會做出,將她毀滅了的衝動舉措的…
因為憤怒,將洛傾城放下之時,赫爾曼的動作雖然也不會像往常一樣的重,可也並不算小,左肩處的傷口被震到猝然一疼!竟像是為夢中的洛傾城加劇了心底的疼痛一般,她急的不得了,雙腮燒的更加酡紅了,滾燙的淚珠更是「噗噗噗」的不停往下掉,掉的是那麼的凶,房間內又那麼安靜,清楚的打進了赫爾曼的耳朵裡,卻猶如滴在了他的心上,連帶著他的心,都有點濕了。
然而,卻依舊是澆不滅他心底的怒火的,相反的,更像是油,一滴一滴的往他心口的火源上墜去,攪的他天翻地覆!
純男性的房間內,幽暗,因為點燃了壁爐,並沒有往常的冷,卻依舊是不暖和,因為,從高大男人身上傳過來的氣流,是冰冷異常的,就連滿室的暖氣,都抵擋不住,相反的,它那麼強烈,一陣陣的猛烈襲來,反倒是把暖氣都吸裹住了,而後,一點一點的抹了去…
只穿著一條純黑色的搏擊短褲,上半身裸裎著,赫爾曼大步的往門外走了去,腳步厚重,一下又一下的踩在地面上,氣勢極為洶洶,就像是在踩著殺家仇人的心似的,簡直恨不得一腳就踏出一個大窟窿來!
聽著耳畔漸漸遠去的腳步聲,陷在噩夢之中的洛傾城,忽而覺得,這腳步聲就像是赫爾曼的生命,正在一點一點的,遠離這個世間,也遠離,她……
這一下,洛傾城當真是徹底的慌了,腦子「嗡」的一震,連帶著心臟也在一併的震顫著,慌亂如麻,她啞著嗓子,用著最後的一絲力氣,大聲哭喊道:「赫爾曼,別走,你不可以死!」
腳步,驀然止住!!!
猶如急速剎車一般的頓在了原地,筆挺的頎長身軀,猛地一陣僵硬,恰好走到了門口的赫爾曼,心底,滿滿都是驚詫,那對湖藍色的瞳孔之中,也幾乎是在同時,配合著閃耀起了詫然的幽光,持續的時間,前所未有的長,至少,那是在赫爾曼的眼睛裡面,從未曾這般經久不滅過的光芒…
她,在喊什麼?
她是在說他不可以死?真的,指的是他嗎?
從來沒有哪一次,能夠讓赫爾曼的心湖,泛起如此強烈的波動;從來沒有哪一次,會讓赫爾曼驚詫到甚至連對自己的聽力,都產生了懷疑;更從來沒有哪一次,會讓赫爾曼覺得,原來,一句簡簡單單的話語,就能夠讓他……欣喜若狂!
赫爾曼當真是被震驚到了,一時間,竟然就那樣怔在了原地,沒有動彈,脊背挺直,從背影看去,是那般的高大…
其實,他是有些不能確定,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聽錯了,還是說,是他理解錯了意思?
直到這一刻,赫爾曼才明白了過來,原來,強大若他,也會有如此猶豫不決的時候…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嬌小的東方女子,對他的影響如此之大了?
她就像是一株帶著血色的罌粟花,即使只是矗立在自己的小小地盤上,安然不動,可那股子的傾城魅力,依舊無法掩飾,誠如幽香,散發而出,而後在空氣之中,悠悠飄蕩著,明明毫無蹤跡可尋,卻依舊,毫無商量的啃噬著他內心底的平靜…
徹底將赫爾曼內心深處的平靜打破,讓他那一面早已冰封的心湖,都被敲碎,在一瞬不停的震顫著漣漪,可洛傾城卻渾然不知,繼續著她的夢囈,哭泣的夢囈。rgek。
「馬庫斯……你別殺他…別殺他!」
長長的眼睫毛被淚水沁到全濕,在燈光下閃著黑濕濕的亮芒,細細的眨動著,洛傾城明明已經那麼虛弱了,可是唇齒間的話語,卻還是那麼的堅定,那是她內心深處,最為有力的吶喊。
「他要是死了,那我該怎麼……怎麼……」
許是當真想到了赫爾曼離世那一幕,洛傾城表現的尤為激動,雅致的瓜子臉漲的通紅,卻又忽而血色漸失,淚痕斑斑的,尤為可憐,更甚者,她連哭喊聲,都快岔了氣,傳進某個男人的耳中,當真是讓他覺得,心慌慌!!!
轉過身,猶如長劍出鞘一般,「唰」的一下子,赫爾曼掠回了床邊,健碩長軀俯下去,他握起了洛傾城的手…
她的小手滾燙滾燙的,熨帖在他的手掌心,熱度,就像是有了生命力一般,順著他的掌紋脈絡,一點一點的游進了他的體內,而後,全部溶注進了他的心臟之中,讓他,暖暖一片。
緊緊抓住洛傾城的手,赫爾曼的動作帶著無限的憐惜,將她的小手兒提放在了唇邊,烙下清淺一吻…
「為什麼赫爾曼不能死?」
低沉的嗓音,有力的在空氣中奏響著,秉著呼吸,赫爾曼靜待著洛傾城的回答,從來沒有哪一刻會讓他現在這樣,既是緊張又是期待的……
緊張,自然是緊張洛傾城接下來的回答,他擔心,其實剛才又是他的理解錯誤,萬一洛傾城的回答是些什麼:因為他是我的仇人,我恨他恨的要死,曾經發誓要親手宰了他!又或者是:因為她不想讓馬庫斯那廝背負刺殺帝國高級軍官的罪名……,總之,就是像這一類亂七八糟、完全背離他所想且期盼的。
恩?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呢?為什麼她如此的不想讓赫爾曼死?為什麼,只要一想到他會死,她就覺得,肝腸寸斷?!
「我……我不知道……」
眉尖緊緊的糾結在了一起,晃了晃腦袋,洛傾城細細碎碎的呢喃著,一臉的痛苦,一半是因為病痛的折磨;另一半,則是因為實在想到連腦袋都要爆炸了!
女子話音落下,赫爾曼遲遲都沒有說話,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想些什麼,就像是害怕他會因為對答案不滿意,而生氣不理她了,又像是受不了這種沉默,洛傾城忽而動了動指尖,微微顫顫的補充道:「我只知道…」
「我只知道……我不想他死……」
不想。
輕輕淺淺的兩個字,劃撥過赫爾曼的心湖,激盪起了,一波高過一波的浪花…上又城這。
這個答案,雖然籠統,聽似什麼都沒有說,可實際上,卻是洛傾城心底,最為純粹的心念表露,完全出乎了赫爾曼的意料,也徹底的,取悅了他!
霍然間,赫爾曼就覺自己的心被漲滿了,欣喜和滿足從他的心尖口上逸出,熨的他整個人都暖暖的…
一時間,實在是按捺不住了,眼睛裡面有亮光在忽明忽暗的閃耀著,低下頭,赫爾曼忽然間就攫住了洛傾城的唇,不過這一次,不再是以往任何一次,那如同狂風驟雨似的強悍親吻,而是,輕輕柔柔的吮吸眉宇間,還蕩漾著動容。
他知道她快喘不過氣來了,借此,他將他的男人氣息,緩緩渡給了她,讓她不至於喘的那麼厲害…
然,洛傾城還是喘,胸脯急劇的起伏著,後來,更像是被他的熾熱陽剛之氣嗆到了,她在他的嘴裡,小聲的咳嗽了出來,嬌瘦的小身板,眼見著又要開始抗議性的掙扎了。
勉強將唇往後撤了去,眷戀不已的再度啄了啄,赫爾曼用額頭抵著洛傾城的,俊眸上的淡漠不再,凝注的,是許許的……深情。
竟然哭的這麼慘?
滿臉都凝著淚珠,眼睫毛濕透了,小鼻子也通紅,就連額頭都滲出了冷汗,也不知道到底是被嚇的,還是因為高燒的緣故?
可是好奇怪,明明她哭的跟個小花貓似的,慘兮兮的,可是為什麼,看在他的眼中,卻依舊覺得這般的……美?
不,甚至是前所未有的美麗,簡直動人極了!赫爾曼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女人哭起來,還可以這麼漂亮;也原來,並不是所有的女人哭起來,都會讓他覺得厭煩。
一向剛硬冷鷲的面容,稍稍柔緩了幾分,赫爾曼將唇往洛傾城的臉上湊了過去,吮住一滴淚,似是在品嚐著味道一般,輕輕抿了抿…
很鹹,還帶著丁點的苦味,可他卻是覺得甜的,或許,是心裡的作用吧?
赫爾曼的心緒,如此這般的波瀾起伏,可是引發此的洛傾城,卻依舊只是軟軟的躺著,兩隻眼睛緊闔著,還是在哭。
她是真的被夢魘纏了身,再加上最近這一段時日,她每天都將精神狀態繃到最緊,做好了與赫爾曼時刻糾斗的準備,實在是身心俱疲了,而這一場高燒,來勢洶洶,將她燒了個天昏地暗,也讓她徹底鬆懈了下來,所以,這一開始哭鬧,就當真是怎麼樣都停不下來…
瞧,這不,才剛從赫爾曼被槍殺的驚恐境況下退出,她就又陷入了另一段夢魘之中,腦子裡想的,全部都是自己魂穿之後,前世父母親的淒楚和絕望。
「爸…媽…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能再陪在你們的身邊,我不能再為你們提供歡笑,讓你們頤養天年了。
沙啞的聲音,又低又輕,飽含著委屈,偏偏洛傾城說的,還是中文,眉皺起一道淺淺的痕,赫爾曼根本就聽不懂,著實有些無奈。
俯身將洛傾城抱了起來,就像是抱著一個小寶寶一樣,赫爾曼一遍又一遍的親著她,讓她忍耐一下,乖一些……
他是真沒哄過人的,現如今,卻為了她,如此放低身段的哄著,早已經是有些不耐了,偏偏她還不停歇,趴在他的懷間一個勁的哭鬧著,若非她受了這麼嚴重的傷,先前又那般的惦記著他,他當真是會立刻把她弄醒,揪著她的小屁屁狠狠揍一頓的!
「等你好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咬著牙,赫爾曼低低恐嚇著,一口咬在了洛傾城的耳朵上,就像是洩憤一般,而後,含住一口水,他用嘴親自餵著她,如同石雕刀刻的俊臉上,滿滿都是不耐…
其實,赫爾曼完全可以讓下人來照顧洛傾城,可是,因為他不喜歡自己所處的地方有女人的味道,所以,他的府邸從來都只有男僕。那都是些大男人,霸道如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願意讓他們近了她的身的,因此,只能他自己來了。
可是,她鬧的好厲害,她以往一直都是溫雅嫻靜的,就算偶爾和他鬧脾氣,會顯露俏皮,可也從來沒有像這樣子的哭鬧過!
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做什麼夢,嘴裡嘀嘀咕咕了一堆,時而中文時而德語時不時還摻雜了些英文,亂七八糟的,還含含糊糊,他聽不清,也聽不太懂,只隱約知道,她在不停的變幻著名字喊,除了洛吟惜,都是他不認識的。
最終,在隱隱又一次聽到吟惜這兩個字之後,赫爾曼忍不住去搖她,惡聲惡氣的道:「沒有洛吟惜,沒有什麼破爛…弟弟,除了我,你誰都沒有,知道嗎?!」
誰都沒有?
「哇」的一聲,好不容易才哭小了聲的洛傾城,竟是再度的敞開嗓子哭了起來。
一僵,黑著張臉,赫爾曼帶著深冷的怒氣,其實很駭人,換做以往,洛傾城就算是再不怕他、脾氣再倔,多少還是會發怵的,可惜這一次,她卻根本就沒放在眼裡,只兀自沉陷在她的個人世界中,哭著鬧著。
如此反反覆覆,洛傾城折騰了幾乎整個白天,第一次照顧人的赫爾曼,早就快忍不住了,可是,每一次,只要一見到她那梨花帶淚的面容,他饒是有再大的脾氣,都還是壓了回去…
好在,傍晚時分,洛傾城終於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