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人格分裂
「痛……」斯藍泣不成聲，晶瑩的淚珠打濕睫毛，濃密的睫毛輕顫著，手指指著自己的腳，口齒不清，「腳趾……痛……」
藍斯辰立刻蹲下身子，脫下她的拖鞋，白皙的肌膚青色的經絡若隱若現，仔細的端看，腳趾頭沒有任何的損傷與異樣。
斯藍還是在哭，一直喊著痛。
斯藍眉頭擰成一團，恨不得痛死的人是自己，也不要看到斯藍被疼痛折磨。
季風穩和醫生一同走近來。藍斯辰像是抓住救命的稻草，立刻開口：「她一直在喊著腳趾頭疼，可是她的腳完全沒事。她到底怎麼了？」
醫生掃了一眼哭泣不已的斯藍，鎮定開口：「許先生，你冷靜點。先出去，這裡交給我。」
藍斯辰眸子閃過複雜，轉身看斯藍，心疼的，溫柔的拭去她臉頰上的淚水，「阿斯乖，不怕，醫生會幫你止痛。不怕。」
藍斯辰一步三回頭，好不容易走出房間，季風穩將門關好。
藍斯辰身子往牆上一靠，忍不住的沉沉歎了一口氣，眉宇之間掩蓋不住的疲倦，更有一種心力交瘁。
醫生和斯藍關在房間裡，整整一個小時。等醫生出來時，斯藍已經不哭不鬧了，只是臉頰上有著明顯的淚痕，安靜的沉睡，睫毛上閃爍著破碎的光芒。
不等藍斯辰問，醫生主動開始解釋，「她說腳趾痛其實不是真正的腳趾頭痛，而是她的癔症惡化的症狀。」
「癔症惡化？」藍斯辰心一沉，臉上一片陰鬱。
「她開始出現人格分裂，潛意識裡分裂出來的是格林童話裡灰姑娘的姐姐。因為她穿不上王子的舞鞋，母親要她把大腳趾切掉去穿舞鞋。可是即便把腳趾頭切掉，穿上鞋子她還是沒辦法和王子在一起，所以她一直喊著腳趾痛。」
藍斯辰與季風穩對視一眼，兩個人都不明白，為何斯藍會有這樣的人格分裂。
醫生歎了一口氣，「我剛剛催眠，試圖與她聊天，可她的思維還是很混亂。她不斷的自責，不斷的自我懷疑，認為自己不應該到這個世界上。她哭著喊著寧陌救我，又不斷的對寧陌道歉。病人的情緒真的很崩潰，她覺得自己是灰姑娘的姐姐，是潛意識她覺得自己就算放棄一些東西也不可能得到幸福，所以一直喊著腳趾痛。」
「醫生，我該怎麼做？」藍斯辰正色迎上他，如果只是身體的傷害，藍斯辰可以想盡辦法去救她，幫她的傷口癒合；可斯藍這次傷的是心裡，再出色的醫生也沒辦法醫好病人心裡的傷口。
「你們要好好照顧她，不刺激她的情緒。我會每天定時來看她，為她做心理治療。如果在一個月內她還是毫無起色，甚至惡化就要準備用藥物治療。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
斯藍和許寧陌的婚禮忽然被取消，公司也交給宋夫人打理，斯藍的電話總是打不通；藍睿修的脾氣也一天比一天暴躁，全公司上下都知道老闆心情不好，自動遠離，以免惹火自|焚。
最可憐的莫過於蘇唯夕，簡直就是藍睿修的出氣筒，稍有差池就能被藍睿修罵的狗血淋頭，一無是處，簡直將她當垃圾一樣對待。
一開始蘇唯夕還委屈，後來被罵多了也就習慣了，藍睿修罵她的話左耳朵聽右耳朵出，最後從辦公室走出來還能笑嘻嘻的。公司的同事懷疑她是被老闆罵到神經有問題了……wbxn。
只有她知道，老闆只不過是因為聯繫不上斯小姐所以心情不好，需要一個出氣的對象而已。既然自己拿老闆那麼高的工資，被罵罵也沒多大問題，又不會少一塊肉。
藍睿修去他們原本住的地方沒找到人，打赫連澤的電話不通，打藍雲笙的電話依舊不通……
這些人到底在搞什麼！
最後他想的一個地方，大概他們會是在那個地方。
門鈴響起時，藍斯辰正在做晚餐，開門看到藍睿修站在門口，沒有詫異，他遲早是要找來的。
「斯藍呢？？」藍睿修開門見山的問道。
藍斯辰讓開位置讓他進來，「她在房間，你……不要嚇到她。」
藍睿修眉頭擰成一團，沒理解他話裡的意思，大步流星的走向房間。推開門，看到斯藍穿著睡衣坐在躺椅上，蜷曲著身子，手裡緊緊的攥著什麼東西，目光空洞無神，臉色麻木，好像沒有任何情緒的木頭人。
藍睿修想說話，嗓子一緊，什麼話都沒說出來。走到她面前，緩慢的蹲下，眼神不停的打量她，「斯藍，我來看你了……你怎麼了？」
斯藍沒有任何的反應，視他如空氣。
「蠢女人……」藍睿修抬起手只不過想握住她的手，卻不料……
斯藍猛地往後退，驚恐的目光盯著藍睿修，像見鬼了一樣。
藍睿修心口沉悶，即便是以前的斯藍也沒有對自己露出這樣恐懼的眼神，她到底怎麼了？
該死的許寧陌到底對她做了什麼，為什麼她會變成現在這樣？他們不是應該要結婚，她不應該是要做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嗎？
一股憤怒從心底湧起，他猛地轉身站起來，走向客廳，「姓許的，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她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子？」
「醫生說，她得了癔症。還有，人格分裂。」藍斯辰垂下眼眸，淡淡的回答他。
「什麼？」藍睿修身子一僵，下一秒雙手揪住他的衣領，「怎麼會這樣？她原本好好的……她好好的，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藍斯辰沒有反抗，也沒有解釋。
「許寧陌，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藍睿修氣急敗壞的吼道，「為什麼她突然要人把斯年送給我？她原本不答應讓斯年入我的戶籍，現在是為什麼？」
……斯年。
藍斯辰現在才想起來，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叫「斯年」的孩子。斯藍心裡有所懷疑，她害怕那個真相讓自己無法接受，自己沒有能力照顧斯年，所以將斯年一早就托付給藍睿修。
阿斯，你這樣關心一個與自己無關的孩子，為何就不能放過自己。
你可以恨我，可以怨我……但你怎麼可以把自己逼瘋了，這樣來折磨我！
「我是藍斯辰……」
「什麼？」藍睿修身子一震，顯然沒聽清楚他的話。
藍斯辰正色的看向他，峻寒的眸子沒有一絲的逃避，一字一頓道：「我是藍斯辰，你最厭惡的藍斯辰。」不想再騙人了，因為他最想騙的那個人已經知道真相了，所以他不想再自欺欺人下去……
藍斯辰就是藍斯辰，永遠不可能變成許寧陌，也永遠沒辦法給斯藍幸福。
「藍斯辰！」
下一秒藍睿修的拳頭已經落在藍斯辰的臉頰上，打他身子搖搖晃晃不斷的往後退，嘴角浮起血瘀……
「你真的是藍斯辰！」藍睿修咬牙切齒，自己曾經懷疑過，卻因為那份該死的dna報告，因為他的一番話而放棄了自己的懷疑！以為他能給斯藍幸福，以為他會比任何人都照顧得好那個女人，結果……
因為自己一時的放棄，結果讓斯藍變成如今這番模樣。
「你到底要害她害到什麼時候才夠？」藍睿修歇斯底里的吼起來，「你這樣做讓她情何以堪！！」
面對藍睿修的指責，藍斯辰面不改色，垂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眼底拂過的懊悔與痛苦。早知道今天的這一切，自己根本就不應該有奢望，根本就不應該活下來……
藍睿修厲眸冷冷的盯著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近乎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我不會再讓你接近她一步，不會再讓你靠近她，有機會傷害她。」
說完，轉身回房間，在斯藍的面前蹲下來，眼眶漲紅，極力放軟自己的語氣，「斯藍，我帶你回家，離開這裡好不好。」
斯藍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沒有任何的反應。
藍斯辰拿著注射針走近來，剛要走近斯藍，藍睿修攔住他，「你想對她做什麼？」
「如果不給她注射鎮定劑，她是不會跟你走的。」藍斯辰低沉的開口。
藍睿修遲疑片刻，放下了手……藍斯辰走到她身邊，將冰冷的針尖插進她的肌膚裡，斯藍痛的立刻哭起來，準備掙扎時，藍斯辰已經將藥水推進她的身子裡。
斯藍沒哭多久，沉沉的睡去。
藍斯辰手指摸著她的輪廓，眼眶泛著，淚光閃爍，沒有去看藍睿修，低啞的聲音近乎低到塵埃裡去了，「她現在沒能力照顧自己，吃飯喝水，或洗澡都需要人幫忙。她害怕長的、細的東西，甚至是筷子也不可以。她不喜歡吃青菜，但你一定要想辦法哄她吃，不能對她發脾氣，對她說話聲音大一點都不可以，因為她很脆弱會認為你在罵她，想要傷害她……」
「如果她哭著喊腳趾痛，不要慌，她的腳趾沒事。你只要耐心的幫她揉著腳趾頭，一遍遍的告訴她，王子沒有怪她，王子和公主很幸福的在一起，她不是灰姑娘惡毒的姐姐。醫生每天都要為她做心理治療，你聯繫風穩，他會安排……她……」
還想要說什麼，話語哽咽住，其實不需要自己再多說什麼，藍睿修也一定能夠照顧好她，因為藍睿修為她改變了太多……
現在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去照顧她，而唯一能照顧她的人也只有藍睿修了。
這段漫長的感情糾葛，從她的18歲至今，耗盡的不僅僅是她的所有精力，也耗盡自己所有的精力，她累了，他也累了……
藍睿修一言不發，小心翼翼的抱起沉睡中的斯藍，像是瓷娃娃一樣一碰就會碎，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
斯藍被帶走了，藍斯辰獨自坐在她曾躺著的躺椅上，不知道坐了多久。
週遭一片冰冷，一片漆黑，他保持著同樣的姿勢始終沒有變過，漆黑的眸像一潭死水，沒有任何的波瀾。
他再捨不得也要讓藍睿修帶走斯藍。只有再看不到許寧陌這張臉，只有絕口不提「藍斯辰」三個字她才能慢慢的好起來，開始新的生活。
阿斯，好好的活下去，忘記許寧陌忘記藍斯辰，只有這樣你才能好起來，才能有新的生活。
***
藍睿修將斯藍安置在自己的房間，讓傭人撤走房間裡所有的利器東西，沒事不准許任何人進臥室。自己一直坐在床邊看著她，說不清楚這是什麼感覺。
藍斯辰，對她的影響力是如此的大，可以直接將她逼瘋了……
因為她不敢面對自己內心的真相，這樣不過是在逃避現實，不想面對現實而已……
藍睿修低下頭，唇瓣親吻著她的耳畔，鬼魅的聲音幽幽的飄來，「人的感情很像動物。很多動物睜開看到的第一個動物就覺得是自己的媽媽，哪怕它們看到的是公的。人往往總是以為自己一輩子愛上的是自己初戀對象的影子，本能而已，很多人都這麼想。人總是喜歡相信命，把煩惱生活往宿命上聯繫。」
聲音停頓了一下，繼續說下去：「每個人都有最不能打破的底限，藍斯辰就是你這輩子都不能打破的那個底限，因為那個底限曾經支撐你走過最辛苦的歲月，所以不管你想念的多麼厲害，你都不會回頭去找藍斯辰，你更害怕那個底限破滅了，你之前的那些歲月也就破滅了；同樣的，就像他死去的那段時光，你永遠相信你們之間存在下來的還會有那麼一點的美好，總要給愛情一個成全吧。」
靜止的睫毛輕顫著，蒼白的容顏依舊沉靜，藍睿修詭異的笑：「不要去質疑自己了，難道當年藍斯辰沒挖過你的心臟，你就能遇到許寧陌？難道藍斯辰沒挖過你的心，你們就能一輩子在一起？你敢發誓自己對我沒動過心，你敢肯定自己真的沒愛過許寧陌？」
「每個人都有秘密，有些秘密自己都害怕知道真相。斯藍，藍斯辰、許寧陌還有我，這些人中，你最想隱藏掉的那個人是誰？」
***
季風穩不放心藍斯辰一個人照顧斯藍，解決掉手頭的案子，立刻趕回藍斯辰的住處。門沒鎖，走進去，燈沒開，一片漆黑，冷清的氛圍猶如掉進冰洞裡。
「三少……」季風穩加快腳步走到房間，開燈，一瞬間所有的陰霾都被驅走。
藍斯辰靠在躺椅上，氣若游絲，臉色在燈光下顯得更加蒼白，完全沒有活人的生氣。
季風穩心口猛地揪起來疼，剛想說話，藍斯辰的手機忽然響起來。掉在地上的手機不斷的震動，閃爍著彩光。走過去想要按下拒聽時，卻聽到蒼涼的聲音「給我。」
季風穩抬頭見藍斯辰醒來，只是臉色很不好，遲緩的將手機還給他。
觸及到他的手指時，發現他的體溫滾燙的可怕。
「喂……好……我立刻過來。」切斷電話時，藍斯辰立刻站起來，一陣天旋地轉，猛地又坐回躺椅上，眼前的場景都在不斷的變換，晃動……
季風穩摸了下他的額頭，沉聲，「三少，你在發燒。」
「我要去看她。」藍斯辰推開他的手，站起來，體力不支，高大的身材搖搖晃晃，背影被拉的很長投影在地板上，百般的涼寂。端晶看青。
季風穩抓住他的手臂，「三少！你在發燒，你一直在照顧她，根本就沒好好休息過，你現在應該去醫院，我送你去醫院！」
「放手！」藍斯辰極力的開口，聲音艱澀，他想再次甩開季風穩的手，可是身體沒力氣。
季風穩堅持，「再這樣下去，你的身體也支撐不下去的！」
「我沒事……放手！」藍斯辰再次重複。
「季風穩，你要麼殺了我，要麼送我去看她。」深幽的眸子看向他，透著自己都無能為力的無可奈何，聲音悲涼，「因為如果我不死，即便只剩下一口氣我爬都要爬去找她。」
因為說太多的話，他呼吸還是紊亂，憔悴的神色單薄的好像隨時會倒下去。
不吃不喝不睡，時時刻刻擔心照顧著斯藍，即便是鐵人，此刻也會倒下去；何況藍斯辰不是鐵人，他身體比正常人還少了一個器官。
季風穩有點恨斯藍，更恨眼前的這個藍斯辰！恨他對斯藍的愛太深，深的他已經看不到自己，只有斯藍。
僵持片刻，季風穩最終鬆開手，將車鑰匙遞給他，「車子停在門口，你在車上等我，我給你拿退燒藥。」
藍斯辰眼神落在車鑰匙上，接過來，沉聲，「謝謝。」
車子在公路上飛馳，藍斯辰吃了退燒片，身子靠向車窗玻璃那邊，暫時休息。窗外的風景不斷的倒退，季風穩餘光時不時掃過藍斯辰……
斯藍儼然成為三少的命，沒有了斯藍等同要了他的半條命；藍睿修這才接走斯藍，三少已經成這樣……時間再長點，或者今天自己沒去看他，三少豈不是……
季風穩不敢往下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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