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
「顧墨寒,現在我跟你討論的不是蘇旭的作風問題。我想知道的是,無論事實如何,在他被紀委帶走之前,你是不是真的什麼都沒有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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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終是有些僵硬,儘管燭光搖曳,浪漫的鋼琴曲一直流水一樣地響起,卻是一種僵持。
「我們說好的,就當陌生人……」輕輕吸氣的聲音,她的眸光有些迷離,「什麼是陌生人呢……我已經很努力地讓自己做到,不干涉,不關注,可是你呢?就算蘇旭真的有不法行為,自會有人投訴,處置……不是嗎?」
「一一,你太天真了……你以為要僅僅靠投訴就可以處分得了他嗎?他是市長,他有勢力,有根深蒂固的各種關係,你以為他的投訴不多嗎?你以為他的問題不多嗎?他的貪污受賄的數目,你連想都不敢想,為什麼他還是可以平步青雲?官場中的複雜不亞於商場,絕對沒有任何公平可言。」
他的神色認真,字字句句都在宣告殘忍的事實。那殘忍涵蓋了兩個內容,一是蘇旭,二是顧墨寒。一個原本在她心底如山的男人,雖然漸漸地失望,可終不至於會像是他口中說的那般不堪。她記得他曾字字句句地告訴她做人的道理,她曾見過他如何地公正廉明……只是,終究還是一身泥污嗎?
而顧墨寒,確實的,他一直在關注他,也一直沒有放過他。事實是什麼?他做的,又是什麼?又是為何?
她都不想再去想了,只是,卻忽然覺得,他對她,遮掩得太多。該是坦誠相待的,她對他的失望,比對蘇旭的尤甚。
「一一,你在生氣嗎?」她的神色讓他有些懊惱,又有些緊張,「你該忘掉蘇旭這個人,不要因為他影響情緒,和我們之間的感情。」
「你說的這個人,他曾經對我有過恩惠,他曾經跟我生活在一起那麼多年,他曾經供我吃,供我穿,供我讀書。那麼多的日子,是真的,切切實實存在的……你要我把他當作陌生人,既然我答應了你,那麼我就做到了,我沒有去過蘇家,沒有再去關注任何蘇家的一切,雖然有的時候,我會想去關注,可是我告訴自己,那是我跟你的約定,怎麼可以破壞規則呢?」她淡淡地笑了笑,眸光淡淡地望向了他,凝視了幾秒,輕聲道,「可是……你呢?你說過的話,做到了嗎?或者,你是對的,你是給他應有的懲罰……只是,你為什麼要騙我?」
「一一……」他忽地有些無言,該怎麼說?
「謊言是最可怕的東西……」蘇伊一歎了口氣,目光直直地望著他,像是想要望進他的心底,「愛一個人,貴乎真誠,除了這個,你還有騙我的嗎?」
四目相對,她的眸光清澈如水,又有幾分犀利。喉間發緊,看著她,竟是有了幾分心虛。該如何說呢?一切真的是為了她好,有的謊言,不得不繼續。哪怕他懂真誠的可貴,哪怕他如此清晰地知道長痛不如短痛的道理,他卻是捨不得,不敢想像她倍受打擊的樣子。
這就是愛……向來理智的他會變得不理智,只是想要給她幸福,而已。
「蘇旭不是一個好人,我並沒有欲加之罪,一一……」他握住她的手,「我不會騙你,我說過,只想給你幸福。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們不要為他吵架了,好不好?」
心還是發冷的,她咬咬唇,點頭。他的手包裹住了她的掌心,只是怎麼樣,都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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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早地便睡下了,背著身子,他的從背後環著她的腰,輕喚了她幾聲,她都佯裝沒有聽見,只是閉著眼睛,他也不再鬧騰,只是這樣抱著她。
彼此那樣近的距離,這些日子,她都是倍感溫暖和幸福,有時都有點不太確信自己這樣的幸福。他的愛,濃得化都化不開,那樣頭頂光環的男人,她如何能相信呢?無可挑剔的好,她就像在蜜糖裡活著一般。
只是,充斥了謊言,怎麼都會是不一樣的味道了……閉著眼睛,窗外下雪的簌簌聲依然清晰。她忽然覺得那樣茫然,不知何去何從。
失去了的記憶,如何才能尋回呢?她要找到,必須要找到。沃克醫生,也是騙她的,兩個男人,聯合起來的欺騙……她知道沃克是一個有性格的人,顧墨寒逼不了他,那麼是為什麼?她的記憶,有什麼是需要捨棄的,而且可以使這兩個男人達成共識?
還是沒有做到完美,事情沒有在他跟一一離開之後進行,而樓子蘭,他不是沒有警告過他們不要找一一,可她該死的還是給她打了電話,說了一堆不該說的話。這些蘇家的人……他該是早些讓樓子蘭跟蘇若雲離開洛城才是!
手緊了緊,他有些不習慣這樣的姿勢。從來,都是她窩在他懷裡,安靜得跟只小貓,現在,她只是用背影對著他,他覺得心底開始荒蕪起來。
還是受了傷害了……無奈的,這傷害是最終的結果,曾經想過很多次,想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訴她,可是,每次想開口,卻都是不忍心看到她那樣美麗的笑靨被打破,第一次,他的感性戰勝理性,做了這個決定……
有些失眠,天亮邊才沉沉睡去,翻身之際,手臂一摸,空落的感覺,他倏地睜開眼睛,床邊空無一人。
心底重重一沉,對於她的消失,他已經過於敏感了,急急地衝到樓下,看到安然吃早餐的身影,他才鬆了口氣。
許是怕了,她的消失,他再也承擔不起,承受不起。
唇邊勾起一絲微笑,無論什麼地方,只要有她的存在,都是滿滿的感覺,溫馨美好。
「少奶奶,少奶奶……她要進來,我怎麼都攔不住……」
「一一,一一!」樓子蘭的聲音讓顧墨寒擰了擰眉,這個女人,膽子倒是不小,竟然找到了他家,她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一一,求你了,求你救救你爸,他到現在還沒有回來,不知道會怎麼樣……一一……」
「市長夫人這樣算不算擅闖民宅?」顧墨寒淡淡的聲音響起,樓子蘭一下子白了臉,她沒有想到這個時候他也在家,她是算著他上班的時候才來的,可是……
也顧不了這麼多了,她撲通一聲跪到地上:「顧先生,顧少爺,求你救救蘇旭,求求你了……只有你可以救了,我甘願給你做牛做馬……」
「我要牛馬做什麼?」他從樓上走下,雖然只是穿著睡衣,卻都是逼人的氣勢,樓子蘭的身子抖了抖,唇哆嗦得厲害。vr3s。
「一一……」她不敢看顧墨寒逼人的視線,只是朝著蘇伊一挪了挪身子,輕聲道,「媽求你了……」
「她不是法官。」顧墨寒幾步便到了蘇伊一面前,攬住她的肩頭,「你求她有什麼用?紀委只是例行檢查,如果沒有做什麼虧心事,怕什麼?如果做了什麼,求誰都沒有用。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可,可是……」
「我們可以談談嗎?」蘇伊一輕聲道,走過拉起她的身子,走到了一個房間。樓子蘭的整張臉都凍得通紅,嘴唇發紫,眼睛紅腫得不行。
「一一,求求你救救……」
「你的衣服都濕了,我去拿吹風機給你吹吹。」鼻尖有些發酸,她拿過吹風機,呼呼的風聲,樓子蘭不時地吸著鼻子,「一一……」
「究竟是什麼問題被紀委帶去檢查?他……真的受賄了,數目巨大,是不是?」
樓子蘭擦了擦眼睛:「這天下的官,能有幾個不受賄呢?大家都是一樣,憑什麼要查蘇旭呢?……坐在這條船上,不貪不行啊,也不是他想貪……」鋼搖現被。
「具體數額,告訴我實話,我需要知道真相。」放下手中的吹風機,她的目光直直地望著她。樓子蘭的眼底閃過一絲顧慮,猶豫了半晌才開口:「你會幫你爸爸的是嗎?」
蘇伊一沒有作聲,樓子蘭像是下了巨大的決心似的,點頭道:「也就是那筆工程款,他拿了幾次,大概八千多萬……」
八千多萬?腦袋幾乎有過一陣昏眩,曾經那個溫厚的聲音,還在耳邊:「做官,就要做跟鄭板橋一樣的清官……」怎麼可以如此諷刺?即便知曉了幾分事實,還是會震驚,在這樣巨大的數字面前。
「罪,會很重……」她輕聲道,樓子蘭猛地點頭,「是啊,光憑這一點,就已經是死罪了,況且,還有坍塌事件,有人喪生,罪就更重了,所以一一,你一定要救你爸爸啊……他不能有事……」
「怎麼救?」巨大的失望,排山倒海襲來,真的犯了那麼大的事,還可以救嗎?怎麼能這樣呢?不是他告訴她,從小告訴她,做人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你可以讓顧墨寒救。只要他不插手,我們可以找人,那麼你爸爸就會有救的……」
「犯了那麼大的罪,還可以找人嗎?」她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李嫂,她刻意忽略那可能的事實,現在想來,都是更真切的了。她從來都不敢相信,蘇旭會是這樣的人,只是,到現在,親耳聽到樓子蘭這樣說,她總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