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再一次寂靜下來,連大聲的呼吸都沒有,如果此時外面有人路過,肯定不敢相信,這裡有十幾個人在開會。此時,門開了,一個酒氣熏天的小老頭大咧咧的走進來,一屁股坐到主席台的椅子上。
小老頭嘴裡嘟嘟囔囔:「最起碼的辦公用品都沒有,呃,連頓飯都吃不上,呃,還開的哪門子會!淨整事!」
高盛湊到劉楓耳邊,低聲說:「這就是單于鄉資格最老的副處,原副縣長,王喜祿。」
劉楓看一眼王喜祿,早就聽李桂芳介紹過,這是一個從戰爭年代走過來的老人。只是,不能適應地方上的條條框框,在縣裡沒有搞好人際關係,就被「政治扶貧」了。
劉楓還是很尊重老同志的,尤其是王喜祿這樣槍林彈雨走過來的老人,不過,此時沒有時間搭訕。
他接著說道:「我想,沒有人願意安於貧困,在座的也沒有幾位是面臨退休,那麼,我們還在等什麼?難道就等著天上掉餡餅嗎?」
「哼,說的比唱的還好聽!」王喜祿嘟囔道。
劉楓就當沒聽見小老頭的話,繼續說道:「我們國家不富裕,省裡也沒錢,更不要說縣裡了,這是擺在我們面前實際困難,是不是我們就此有理由,可以什麼都不做了?」
這一次,王喜祿沒有再打岔,卻是傳來了打呼的聲音。
「改革開放已經十二年了,我這幾天聽到有的村民說,現在的日子,還沒有大幫哄年代好過,為什麼會這樣?問題出在哪裡?」
劉楓緊皺著眉頭,看向每一個與會者,所有人都躲避著劉楓的目光,「今天,我沒資格追究責任,你們能夠坐在這裡,坐在這個國家級貧困鄉的會議室,就已經是一名戰士!」
「很高興,大家願意陪我一起面對,既然如此,我就沒必要和大家客氣,單于鄉耽誤的時間已經太多了。我這裡有一份工作計劃,作為單于鄉今冬必須完成的任務。
這一份計劃,需要三個小組來完成,這裡不勉強任何人,想要為單于鄉老百姓做一點實事的,就請會後去找這三個項目的負責人。」
王喜祿的呼聲停止了,台下眾人的目光少了一點麻木,多了一些期待:「第一項工作,就是組織修路,修單于鄉到詹魚鎮那條土路。
現在是農閒時節,是動員村民最好的時機,這項最艱巨的工作,由單于鄉副書記高盛同志帶頭主抓。是,單于鄉沒有錢,別說是勞務費,就連義務工的伙食費都沒有。
不過,這幾天我瞭解到,單于鄉的老百姓對於好路的渴望,已經達到了極限,他們甚至願意自帶糧食,義務出工!老百姓已經開始將我們幹部的軍了,我們還有什麼理由不帶頭衝鋒陷陣!」
最後一聲,劉楓幾乎是喊出來的,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他身上,這一次,他感覺到了熱切。
劉楓接著說:「第二項工作,就是栽種沙棘和甘草。其實這是兩項工作。沙棘,也就是大家所說的酸刺,它和甘草是寶貴的藥材,很有經濟價值,最主要的是適合單于鄉當地生長。
只是,從前都是野生的,沒有形成規模化,很難產生經濟效益。沙棘和甘草的種苗,由當地駐軍無償提供,鄉里所要做的,就是組織二等甚至三等勞力規劃栽種。這一項工作,由鄉里最專業的人士,裴文華副鄉長主抓。」
台下所有人都開始意識到,這位年輕的書記,好像不是來混日子的。看看已經提出的兩項工作就知道,這不是一個盲目的人,顯然,對單于鄉進行了認真的調查研究,才做的決定。
尤其是沙棘和甘草的種植,如果真的像書記說的,這兩種經濟作物形成了規模化種植,很有可能讓單于鄉就此擺脫困境。現在,所有人都期待,第三項工作是什麼?
「第三項工作是重點,說白了,就是到上面去化緣,沒有資金,明年的任何規劃都是水中月鏡中花。這一項工作,由我主抓,很快,我就會到燕京去,所以,鄉里的日常工作需要有人擔負起來。」
劉楓稍作停頓,繼續說道,「其實,負責日常工作才是最艱巨的,在家抓好後勤,協調縣裡各個職能部門,盡可能讓單于鄉老百姓的燈亮起來。這也可以說是第四項工作,很艱巨,責任重大!」
「再難也沒有去要錢難,」先前趴在桌子上的王喜祿,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起來,此刻的小老頭,再沒有一絲酒意,剩下的,反倒是一股軍人的一往無前,「小劉書記,抓好後勤的事情,交給老頭子我好了!保證完成任務!」
劉楓一愣,看看高盛,後者點點頭,劉楓同樣站起身,伸出雙手,握住王喜祿的:「老縣長,謝謝您,謝謝您站出來支持我的工作!」
王喜祿慚愧的說道:「小劉書記,千萬別這麼說,老頭子擔當不起!這些年,老頭子混日子也到頭了,再不為單于鄉老百姓做一點什麼,就真的不如回家賣紅薯得了。」
這一刻,會議室所有人都站起來,大家用力鼓掌,十幾二十人的會議室,居然有一種春雷炸響的感覺,深入每一個與會者的心田!那一雙雙眼睛透露出來的熱切,充滿了對單于鄉未來的期待!
開完幹部大會,劉楓剛回到辦公室,王喜祿就跟進來了:「老縣長,來來來,快請坐,您瞧,這麼大年紀了,還要把您老從縣裡折騰到單于鄉,實在是有點過分。」
王喜祿用力握著劉楓的手:「小劉書記,剛剛老頭子有點倚老賣老,請你不要和我一般見識。」
劉楓沒想到,這位和父親年齡相仿的老縣長,一進門就是表示歉意:「老縣長,瞧您說的,我還年輕,無論是我的工作,還是單于鄉脫貧致富,都需要一位穩重的老人坐鎮監督。
不是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嗎?您就是咱們單于鄉的一寶!」
王喜祿眼角有點潮濕,放開劉楓的手,長出一口氣,彷彿吐出了積年的鬱悶:「小劉書記,謝謝你對我的肯定。說真的,這些年老頭子都被整寒心了,嗨,啥也不說了。
就憑小劉書記剛剛說的話,老頭子的下半生就賣給單于鄉了!」
「謝謝,謝謝您,老縣長。」劉楓先泡上一壺茶,隨後陪著老縣長坐在小凳子上,「老縣長,您是老前輩,有著豐富的工作經驗。如果我在工作中有什麼失誤的地方,請您一定要及時指正,我一定會虛心接受的。」
劉楓看看手錶:「老縣長,您看現在已經十一點了,我們叫上高盛書記,裴文華鄉長,呂春來鄉長,一起去吃點東西好不好?」
王喜祿有一點難堪,剛剛在會場說的話太過分了,實在磨不過彎來。劉楓拉起王喜祿的手:「走走走,今天一大早駐軍送來兩隻野兔,咱們一起去消滅它,走吧。」
來到小劉忻家裡的時候,劉忻媽媽已經把兔肉燒土豆燉到鍋裡了,高盛抽抽鼻子:「哎呀,這小劉書記一來,咱們的生活水平直線提高哇,我看,小康生活也不過如此吧!」
幾個人都大笑起來,劉忻媽媽把劉楓從張解放手裡搞到的四瓶茅台擺到桌上,頓時讓王喜祿幾人直了眼睛:「哎呦我的媽呀,小劉書記,你簡直就是土財主哇,從哪搞到的國酒茅台呀?實在是太腐敗了!」
王喜祿一撇嘴:「小高書記如果心裡接受不了,可以喝散白,當然,喝單于鄉的甘泉水也沒問題。」
高盛嘿嘿一笑,首先拽過一瓶酒,看那樣子,想讓他放手,比較費勁。
王喜祿喟然歎道:「可是有年頭沒喝過茅台酒了,最後一次喝,還是對越反擊戰凱旋那天,軍首長宴請時候喝的呢,算起來,都有十年之久了。」
說著,也拿起一瓶茅台,細細撫摩著,仔細觀看瓶上每一個細節,沉迷的樣子,彷彿在欣賞絕世珍寶。
小劉忻放學回來了,腳上穿著劉楓從詹魚鎮買回來的布鞋,看到圍坐在桌旁的人,已經沒有了怕生的感覺。沒等放下書包,就被劉楓叫道身邊,幸福的依偎在劉楓懷裡,靈動的大眼睛,眨呀眨的。
小劉忻在單于鄉也算是知名人士了,王喜祿夾起一塊壓縮餅乾,遞到劉忻面前。
劉忻趕緊擺擺手:「謝謝爺爺,我還沒洗手,不能吃東西。」
大家一愣,立時大笑起來,這個小東西,倒是乖巧的很。劉忻媽媽一邊忙活,一邊偷眼看向那個最年輕,卻又是單于鄉最有權勢的男人。
劉書記來自己家裡搭伙這段日子,是母女倆最開心的時光,就連劉忻爸爸在世的時候,也沒有這樣幸福的感覺。劉忻媽媽清楚的記得,昨夜劉忻睡夢中叫爸爸的聲音。
劉忻爸爸走的時候,劉忻還小,對於爸爸這個稱呼,小劉忻根本就沒有過真實的體驗,也許,女兒是把對劉書記的依戀當成是爸爸的感覺了吧?
小婦人面上一紅,輕輕拍一下面頰:「沒羞沒臊,想什麼呢!」不過,總是忍不住偷偷瞄一眼那個男人,真好看,好多女人都沒他好看,將來,嫁給他的女人可是有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