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索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末日已將來臨,只是以一種無盡緬懷的情緒久久注視著眼前的龐然奇物,眼神迷離,泫然欲泣。唉,掉了也就掉了嘛,難道「白璧染瑕、名器蒙塵」,就能夠完全否定它們曾經所擁有的價值了嗎?當然不是!況且「人過留名、雁過留聲」,我臨死之前總算也留下一樣值得紀念的奇物了,它是遺留在世界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它是迴盪在天地間發聾振聵的絕響,老子現在應該感到很豪邁才對呀……
想是這麼想,可是緬懷以往扛著槍滿世界追馬的崢嶸歲月,終究還是有些悵然若失。
嗯嗯,中田這老不死的雖然陰險毒辣,做起事來倒行逆施,此刻倒還是比較通情理的嘛,知道老子與「斷槍」有著兄弟間惺惺相惜、依依不捨之情,不吝勞苦,還給我們照明呢。
中田五指指端此時卻是發出了點點灼熱的白色毫光,猙獰著一張臉緩緩靠近堆在地上魏索模糊的肉泥,接下去他只需微一吐氣發力,這眼前的一切都將焚化為一片虛無。在看上去非常微弱的白色毫光側映下,魏索卻是感覺到周圍突然間變得亮如白晝了,一根龐然奇物從所未有的纖毫畢現,看在眼裡嘴巴微微咀嚼,卻恍惚又有了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滋味。
唉,在「聚光燈」下果然一切都是無所遁形的,此物大則大矣,可惜徒具其形,未得其神啊!雖然不怎麼願意承認,可是在強光下實在太明顯了,這就是個運勢力量的產物,絕不會是自然生成的。就算能夠欺蒙自己欺蒙世人於一時,可是一旦拖到大街上去展覽,光天化日之下終究會被人看破的,假的就是假的。到時候被人恥笑被人唾棄。再被人踏上一萬腳那就可悲了……
「此物本來已經足夠巨大,完全可以屹立在世界之巔了,我為何還要好『大』喜功、自欺欺人呢,難道就為了無止境的追求一個『大』字嗎?好了,現在這傢伙大倒是夠大了,可就這副木頭木腦毫無靈氣的蟲樣,誰還會當它是個寶呢」?魏索一臉的痛苦與悔恨,幾乎是哀嚎出聲:
「唉,唉,唉……自作聰明。麻痺的老子就是在自作聰明!到得頭來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自作自受、自食惡果,這可該如何是好,這可該如何是好……」
「自欺欺人,自作聰明……自作自受、自食惡果……」中田眼皮猛然一跳,就魏索的這幾句哀嚎令他沒來由的心中一緊。說到底,他雖然自認為大局已定,一切已盡在掌握,可是在內心深處終究尚留存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與不安。潛意識中他最害怕的就是這麼一些結果,而魏索現在卻在無意之中將這些結果都給喊了出來。
中田一隻伸出去的手猝然定格在了半途,額頭冷汗涔涔直下。我在擔憂什麼,我在害怕什麼?到了此時此刻我為何還要擔憂。為何還要害怕?望著自己厚實的手背上幾根顫動的汗毛,一顆心也是隨之顫了一顫,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似的微微蠕動了一下肥厚的雙唇,然後猛然回頭……
居然有一輪紅日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遠處的海面上冉冉升起。下方無盡海域已是風平浪靜,金光閃耀。尤為蹊蹺的是,其周圍的天空卻依然猶若濃墨潑染。漆黑一團,翻翻滾滾的雲霧又像是一隻不斷變幻著姿態的黑色巨手,是托著紅日在上升。再者,既然紅日的光芒無法穿透下方的天空,為何又能霞光萬道、普照萬物?這幾乎已超脫了世界上一切的自然物理規則。
遠處海面上世界各國倖存的艦艇依然相互擁堵著像是一個個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衝亂撞。它們怎麼還不散去?中田的臉色慘白如紙,像是意識到末日來臨似的整個人都顫粟佝僂了下去。他在心中驚恐萬狀不斷的問自己,眼前的景象並沒有受到自己運勢力量的絲毫影響吧?到了此時此刻,自己的全副心思早就從那片海域轉移了過來,那兒的一切與自己也早就沒有了任何的關係,可為何還會發生如此離奇弔詭之事?
更為離奇弔詭之事卻還在後面,中田接下去極度惶惑的發現,在他意念空間一根緊繃的,微若毫絲的弦在劇烈的跳躍抖動,似乎在下一個呼吸間就會無聲無息的渺然遁去。這是他留在「烏金海鯉王」身上的一絲意念聯繫,這個聯繫一斷,他為了穩妥,為了應對未知事態發展所預留的最大憑籍也就失去了,他最大的「底牌」也就報廢了。
中田甚至打算在萬不得已之時不惜與「程式」叫板,這個叫板的信心與勇氣就是來自於「烏金海鯉王」,可是現在「烏金海鯉王」明顯已經出事了。中田非常清楚,這個所謂的「出事」絕不會是「烏金海鯉王」脫離卡在其咽喉處的長矛遁入深海那麼簡單,肯定發生了更加不可逆轉的情況,至於是怎樣「不可逆轉的情況」,卻已完全超脫了他的想像。
「咯吱吱……」
空中突然傳來了一陣極度瘆人的怪響,就像是有鈍物在相互間壓迫摩擦,令人禁不住的耳根發麻,繼而心煩意燥。中田霍然抬頭望天,整個人山停嶽峙,立時就像成了一頭蓄勢待發的猛獸,殺氣騰騰、氣勢滔天。只不過這種狀況並不能保持多久,轉瞬間他就像被莫名其妙的抽乾了全身的力氣,聳立的肩膀慢慢耷拉了下去,這個時候別說他身上的凶戾雄霸之氣已蕩然無存,微風吹拂起他頭上的幾莖白髮,蕭蕭索索,更像是成了一名風燭殘年的垂暮老人。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中田顫顫巍巍的伸手指向天空,既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原來……到得頭來一切都是個笑話啊!我就是個笑話,我就是個笑話……可是,我死到臨頭還想再向你質問一句,你為何要如此戲弄我,你為何要如此戲弄我……在你眼中我就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螻蟻,當然我也有著螻蟻的覺悟不敢絲毫違逆你。我順從遵守,甚至精研你所制定的規則,我只希望在規則允許的範圍內鑽個空子,苦苦掙扎,得以苟延殘喘,難道我這麼做也有錯嗎?而你現在肆意更改自己所制定的規則,就像是放個屁那樣的隨心所欲,這跟流氓、無賴有什麼區別?你就是天地間最大的流氓、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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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啦」!
半空中一道黑色霹靂猝然縱貫直下,轉瞬大雨傾盆。在濛濛的雨霧中,那翻翻滾滾由雲霧幻化而成的黑色巨手漸漸凝實像是有了某種質感,如果再仔細看,甚至還能看到它的五根手指慢慢收攏將要攥緊拳頭。而在其手心的那一輪紅日卻已失去了璀璨的光芒,變得晶瑩通透了起來,裡面有一條暗金色的怪魚蜷縮著身軀,首尾相連,那赫然就是與中田失去了感應聯繫的「烏金海鯉王」!
「卡擦」一聲脆響,黑色巨手終於攥緊了拳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