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索一把奪過老者手中的青花小瓷瓶,目光閃爍,倒抽了一口冷氣。
「吃了它,就會腎功能衰竭,羞刀難舉?這妥妥的是釜底抽薪啊!如此,除了賣相上比老子好看一點,本質上卻是相近的了。好惡毒,真的好惡毒」!
「惡毒?怎麼可以說是『惡毒』兩字呢」?老者怫然不悅:「我把這瓶奇藥交給你,並不僅僅是為了借你的手去復仇,而是為了……為了維護『天道』,為了匡扶正義,為了芸芸眾生……」
「你還不如直接說是在為朝廷為老爺們賣命得了」。魏索著實有些不耐煩,又是一聲冷笑打斷了老者的話頭。
「誅一人而救天下,這是一顆大慈悲心,這是一場莫大的功德」。老者毫不在意魏索的譏諷嘲笑,繼續亢聲自說自話:
「年輕人,你將來的路還長得很吶,如果能在大是大非上把握住了,我敢保證你絕對會有一個錦繡的前程。天下大勢順之者昌,逆之者亡,我們得時時保持著審慎與清醒的目光,理順時代的脈絡,昂首闊步在一條通向光明的康莊大道上。簡而言之,我們走出的每一步起碼得確保政治正確,就算不能風風光光、璀璨輝煌,至少也能保得永久的康樂安寧……」
老者越說越亢奮,越說越順暢,蒼白的臉上泛起了一抹紅暈,簡直不像是個身受重傷,性命朝不保夕之人。
下毒毒死中田是為正義,是為政治正確?魏索只能默默地點了點頭。好吧,這老頭乍然一看像是個世外高人,實際上骨子裡卻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政客,說話的水平就是高。這麼一件大家各自打著小算盤下毒陰人之事立馬就變得高尚起來了。可是有個問題……魏索本來是想把這個問題爛在肚子裡的,但最終卻還是沒憋住。
「老人家,我怎麼發覺你這個人有些老糊塗了……」
「我哪裡老糊塗了……」老者聞聽此言不覺喪氣,他覺得自己的一番苦口婆心有些對牛彈琴了。
「老人家口舌便給,說起大道理來頭頭是道的,可惜你見事卻也未必拎得清。聽說過『除惡務盡』這句話嗎?嘿嘿。也不知道你是跟誰學的,只知道拉攏一派,打擊一派,卻不知道相對於中田那個老不死的老子更不是個東西,難道你認為幫老子把他給滅了就是在維護『天道』,就是在匡扶正義,就是政治正確的?難道你就不擔心到時候老子會一柱擎天……一家獨大?
這或許是你缺乏**思維能力,缺乏大局觀的真實體現。既然不能將老子與中田這兩個本來對立的罪惡元兇一網成擒、一網打盡,那最好的應對方式是能保持現狀,保持一個相對穩定的均勢。等待時機製造矛盾。令我倆狗咬狗鬥個昏天黑地兩敗俱傷。可你倒好。也不知道是真糊塗還是因為某種見不得光的陰暗心理,居然要迫不及待地滅掉一方,你知道後果嗎,你知道這麼做會給世界。會給芸芸眾生帶來更大的災難嗎……」
老者呆若木雞,他怎麼也沒想到魏索竟然會說出這番話來,擰著眉頭苦思許久,這才期期艾艾地說道:
「保持現狀,保持一個相對穩定的均勢,等待時機製造矛盾,令你倆鬥個兩敗俱傷?我當然曉得這是最好的結果,可是……我沒時間等了呀!年輕人,你能這麼說可見本心。我相信你是個富有正義感的人,我相信等那個中田覆滅之後你並不會為禍天下的……」
「嘿嘿,你快翹辮子了並不代表別人也沒時間等,說來說去是你動歪念了,為了滿足一己之私慾罔顧天下安危。簡直就是個老混蛋」!魏索接著又是一聲冷笑,說話再也不留半點情面。
「我這麼直言不諱的只不過是因為不想被你這個老混蛋利用而已,並不能說明我有多麼的正義。我是個怎樣的人?其實連老子自己都不清楚,所以你就用不著臆測了。老子擁有著毀滅的力量,保不定在失去任何制約的環境下就會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惡魔……」
「連你都不清楚……自己是個怎樣的人」?老者全身又開始了劇烈的顫抖,聞聽此言他竟然不怒反喜:「嗯嗯,這就表明你這個人的可塑性比較強了。也對,年輕人嘛,那就是一張白紙,只要教育得當,完全可以引導你的能力造福社會、造福人類的……
呵呵,我想我現在可以就你的疑問給出一個滿意的答案了,要是你跟那個中田惡魔都是久經歲月沉澱的老人的話,那我自然是不敢輕舉妄動的,但就現在的情況你是年輕人他是老人,我自然是無條件支持年輕人的了。年輕人嘛,多麼有朝氣,充滿著希望……」
「你的意思是年輕人更容易被忽悠,更容易被利用,更容易被控制」?這下則論到魏索目瞪口呆了,不禁搖了搖頭,「你的這個邏輯也不是說一點道理都沒有,可是你又忘了一件非常關鍵的事……老子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年輕人。老子思想墮落,滿腦子的低級趣味,更要命的是雄性荷爾蒙分泌過度,平日裡倒還好,晝伏夜出的只不過像個遊魂,可是,現如今老子已經失去『下半身』了,從『高處』直墮下來心理上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說白了就是心理嚴重扭曲變態了,老子擔心在失去足夠力量制約的情況下發生真正禍害自己,禍害天下的『獸變』……
所以,如果可以避免,老子是絕對不會去殺中田的。非常不好意思,只能令你失望了……」
「我早就說過了,你的這點傷勢自己完全可以恢復的……還有,你跟那個中田惡魔遲早終有一戰,那是不可避免的,你不能為了逃避而找借口自欺欺人。我相信你……」
老者心下大急,但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了魏索嘴角勾勒起的一抹玩味的笑意,不覺恍然。噢,原來這小子心裡跟明鏡似的,說了這麼多是為了來作弄我呢……心中泛起了一股濃重的無力感,繼而這股無力感瀰漫到了全身,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指指著魏索:
「混賬……我真是不懂了,究竟是要什麼樣的環境才能造就你這麼個混賬東西出來呢……想我鐵煌在『墨劍門』那也是位高權重、才識過人的元老,哪個年輕弟子在我面前不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又有哪個年輕弟子是我規勸教育不好的?可是遇見你……我真的好恨!想不到我鐵煌今天要默默無聞,毫無意義地死在這裡了……」
說著話這個叫鐵煌的老者雙眼一翻,一縷冤魂就此裊裊遁出,至死也不瞑目。
嘿嘿,他不是我氣死的吧,他的死不能算在我頭上的吧?魏索拋了拋手中的青花瓷瓶,根本就毫不在意。像鐵煌這類人他見得多了,只不過以前遇見的都是些官場中人,而這個鐵煌卻是一個古老傳承中的「世外高人」。想想不管身居廟堂之高,還是江湖之遠的都在這種獨特的文化背景下有著大同小異的思維方式,也禁不住的感慨唏噓。
一番感慨過後是無盡的落寞與蕭索,魏索默默跳到了一個土坑之前,然後再跳下去,慢慢躺下。意念勉強一動間,土坑四周堆積的泥土簌簌而落,很快就將他給活埋了進去。
二、三月的天,孩子的臉,先前還是陽光明媚,轉瞬間卻淅淅瀝瀝地下起了綿綿春雨。魏索活埋了自己一是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天殘地缺」,其慘無比的軀體,二是他尚存著一個念想,希望自己像顆種子,在肥沃的泥土與春雨的滋潤下能夠發芽成長破土而出,有朝一日結一個完整的自己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