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谷之上,寂靜一片。無論是手持六魂幡的白夜,還是齊聚而來的十一祖巫,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白夜左手緊握六魂幡,僅剩的五個幡尾急速震顫,一絲紅光在黑色的幡面上詭異遊蕩;而十一祖巫雖然同樣一動不動,但身上的氣勢卻愈發暴虐,彷彿下一了就要徹底爆發!
眼下這個詭異的平靜是極為脆弱的,白夜只是憑藉著一件奇異的靈寶將十一祖巫給暫時壓制住了——不,不是壓制。這只是牽制,因為有所顧忌而暫時形勢平息的牽制!
這種因為牽制而形成的平靜是絕對不可能持續下去的!
白夜握住六魂幡的手掌越來越緊,而十一祖巫的身體也同樣震顫起來——下一刻,這個平靜就會被打破!
然而誰也沒想到,打破平靜的,竟然不是他們任何一方。
「貧道接引、准提,感天地眾生之疾苦,今立西方教,以十二品功德金蓮鎮壓氣運,教化眾生!」
「若我證得無上菩提。國中有地獄餓鬼畜生趣者。我終不取無上正覺。」
「若我成佛。國中眾生。有墮三惡趣者。我終不取正覺。」
「若我成佛。國中有情。若不皆同真金色者。不取正覺。」
……
伴隨著陣陣梵音,朵朵金蓮,磅礡威壓驟然瀰漫洪荒,彷如天道,頃刻間令眾生跪拜不止。
血谷之中,白夜催動尊位。尚未完整成型的威壓也從他身上散發而出,抵消了部分威壓之後,終於免得跪拜,只是向著西方深深俯首。十一祖巫也是同樣,身上瀰漫千丈直通星河的凶煞之氣頓時消弭,任憑身軀巨大,也只能同樣俯身。表示敬意。
聖人降世,天地齊賀。天地生靈,無人可以避免。
「接引和准提成聖?」
如同宏偉雷音般響徹洪荒的四十八大願還在耳邊不停響起。白夜馬上意識到了發生了什麼:道祖門下六位聖人的最後兩位,接引和准提,終於證道成聖了!
這是聖人時代的到來。也是巫妖量劫最終結局的號角!
恍惚之間,四十八大願終於結束,准提的聲音與天地威壓一同消散。白夜和祖巫仍然相對而立,但突然覺得一切已經不同。
白夜是因為有所知,而祖巫們卻純粹是有所感應。
他們直覺到接引和准提這兩位最後聖人的到來,似乎宣告了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
本就暴怒的情緒在這種莫名其妙而來的詭異感覺之下終於被點燃,祝融和共工咆哮著就要現發洩一番再說,帝江雖然並未同樣大動作,但在背後悄然出現的六翼已經說明他也做出了決定。還有骨刺不斷增多的玄冥,火蛇纏身的奢比屍……白夜當機立斷。就要衝著六魂幡再度一拜!
然而朵朵金蓮陡然飄散,突然出現的人讓馬上既要做生死之爭的兩方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
「許久不見,幾位道友可還安好?」
頭頂髮髻,身穿道袍,手中一根青翠枝椏的新晉聖人笑意盈盈的立於兩面對立的人之中。溫和問好。
「准提聖人?!」
白夜登時心中一緊。
他沒想到剛剛成聖的准提為什麼不再西方靈山穩固自己剛剛證得的尊位,而是突然來到血谷,來到這裡,插入到了自己正在和十一祖巫對抗的時候。
為什麼是這個時候?他是來做什麼事情?是不是要偏袒哪一方?是人族還是巫族?……
一連串的問題從他腦中冒出,但最終變成最直截了當的一句話:「人族白夜拜見聖人!不知聖人到此有何事?」
與其心中猜測,不如直接問出。以准提的身份,任何的私下猜測都是徒勞無功的!
與此同時,祖巫們也反映過來,他們強忍著即將爆發的情緒將沸騰的力量重新壓下,冰冷的說上一句:「見過聖人。」
巫族和妖族是死對頭,但在面對聖人的態度上,他們卻是出乎意料的一致:不友好。唯一的不同是,聖人們無一例外的都表達出了對妖族的不友好,而巫族卻是由自己先表達出來的——在以盤古大神血脈傳承自居的他們眼中,這個洪荒天地都是他們的所有物。教化天地、位置比他們還要高的聖人,無疑讓他們難以產生好感。
准提似乎並沒有察覺到巫族的冰冷態度,他笑瞇瞇的點頭回答提出的問題:「我此行來,乃是為了人巫二族!」
白夜神情一肅,眾祖巫眉毛一挑,不約而同道:「聖人何意?」
准提依舊笑瞇瞇,一副老好人的樣子:「人巫二族皆是洪荒大族,一舉一動皆有莫大影響。若是有些不好的舉措,難免給洪荒帶來巨大損失——與其僵持下去,不如握手言和,如何?」
白夜眼中光亮一閃,追問道:「還請聖人明示!」
准提似是無意的衝著白夜輕輕一笑,道:「人巫兩族之間合流,其中細節早有規則。此乃人族上代首領與帝江祖巫所定,自當為兩族遵從。既然如此,為何不繼續下去呢?」
白夜大喜!
如果要繼續燧人氏和帝江之間定下的規矩,這無疑對人族最為有利!別的不說,那十一祖巫一力要求的,將所有含有巫族血脈的人族全部帶走,就不是問題!
雖然不知道准提為什麼向著人族,但是這無疑是件好事!——有聖人相助,就算是十一祖巫,也顯得有些單薄了!
但是理所當然,這樣的決定也就白夜能夠接受,玄冥當即反駁:「這不可能!」
准提笑道:「為何不可?此乃帝江祖巫親口定下,巫族身為盤古大神血脈傳承,難道也想做妄語?」
帝江皺眉,沉聲說道:「聖人,此乃我族群之事!」
族群之事,就由組群首領掌管!他人不需要插手!
准提輕撫手掌七寶妙樹杖,道道流光自其上劃過,嘴角的笑容愈發濃厚:「聖人教化天地,乃天地至尊!」
聖人教化天地,億萬生靈皆在教化之中。無論你是族群首領,還是其他,都當受聖人教誨!
一刻鐘之前,准提若說起這句話,那是一點效果也不會有。但是現在,已經截然不同。
這已經是**裸的威脅!
祖巫們一同面色漲紅,雙目之中充斥憤怒,馬上就要爆發出來!
他們和曾受過這等侮辱?就算是帝俊太一妄想滅族,他們也毫不畏懼直接戰鬥!寧可戰死,也決不接受臣服的侮辱——這是何等剛烈的個性?
聖人?聖人又怎麼樣?誰都不能侮辱巫族!
白夜立在一旁,對祖巫們的神情看的通透,知道准提那句話已經徹底激怒了十一祖巫,接下來說不定就會見到祖巫戰聖人的的情景了。
「准提聖人你也稍微有點矜持啊!你是聖人,固然不怕他們,最後勝的也多半是你,但我們可禁不起這樣的大場面!祖巫真身若是展開,整個血谷都無法留存下來!」
心中腹誹,白夜提起法力,小心戒備。
笑瞇瞇的准提似乎對祖巫的憤怒絲毫不覺,他的視線在眾多祖巫身上迅速劃過,最終鎖在被眾祖巫護在中間、倒地不起的燭九陰身上。
「燭九**友的情況似乎頗有問題!」一邊說著,他將七寶妙樹杖伸出,向著燭九陰輕輕一點。一道閃耀著七寶光芒的光束射出,在眾祖巫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投入燭九陰體內。
眾祖巫大駭,趕忙看向燭九陰,卻發現這位昏迷不醒生命垂危的祖巫不僅沒有受到傷害,反而肉身之上的龜裂開始了極速癒合!短短片刻,他的肉身已經完全復原!
眾祖巫大喜,又仔細探查一番,燭九陰傷勢果然已經大大減輕。只是無論眾祖巫怎樣呼喚,燭九陰始終昏迷不醒!無奈之下,他們只能轉身再度看向準提。
准提道人自出現之後,臉上那笑瞇瞇的神情第一次失去。他眉頭微皺,深邃的眼神深深在白夜和他手中的六魂幡上停留片刻,才重新轉頭,背後菩提影現,梵音大作,七寶妙樹杖再度揚起!
這一次,燭九陰終於不再是毫無反應。伴隨著檀木等奇異香味,七寶的燦爛之光,這位時間之祖巫終於渾身一顫。
雖然仍舊沒有醒來,但無論是眾祖巫、還是白夜都知道,燭九陰現在所需要的就只剩下修養了!
帝江沉默片刻,突然向著准提一拱手,道:「聖人援手,帝江感激不盡!」說罷,他不待准提過來,就直接轉身扛起燭九陰,向遠處走去。一眾祖巫緊隨其後,就是始終暴怒之色現於面上的祝融和共工,也快速離去,消失遠方。
於是血谷上空,除了玄都之外,就只剩下了一位新晉的人族首領,和一位新晉的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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