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七點,藍島市第一人民醫院住院部十三樓095號病房。
這是一個四人間的普通病房,病房最裡側的那張病床上,斜躺著一個形容消瘦、面帶痛苦的中年婦女。病床邊坐著一個二十來歲、皮膚微黑的壯實年輕人,這年輕人眼眶微紅,神情鬱鬱,正低聲和中年婦女說著些什麼。
中年婦女是何小手的母親劉蘭英,年輕人是何小手的哥哥何剛。
何剛性格憨直,天生不是塊上學的材料,小學畢業後就對學校失去了興趣,於是和父母在家專心務農,打理那幾畝田地,農閒時跟著村裡的一個小工程隊四處幹活掙些零花錢。由於父親嗜賭成性,家裡基本上就沒有過積蓄,以至於何剛現在連老婆都沒娶到,在農村裡也算是個大齡青年了。最近這兩年,何剛跟隨著一個親戚到附近的一座大城市裡打工,收入還算可以。昨天聽說母親生病住院,父親為了躲債,跑的不知所蹤,何剛向老闆請了假,第一時間就趕了回來,負擔起照顧母親的責任。
劉蘭英生了女兒何小手之後,身體就一直不太好,再加上丈夫賭錢的事情,又急又氣,身體的情況更是急轉直下,要不是一對兒女都很孝順,說不定她早就被氣死了。
昨天傍晚劉蘭英和丈夫何華在家吃晚飯的時候,幾個人高馬大的彪悍男子找上門來,說是何華欠了他們三萬塊錢,劉蘭英這才知道丈夫又背著自己去賭錢了。而且這一次還賭的如此之大……何華之後藉著上廁所的機會翻牆逃走,丟下劉蘭巨一個人在家裡應付債主。劉蘭英知道後,當時就氣的昏了過去,幸好被鄰居和親戚連夜送往附近的市醫院裡,到現在已經整整一夜,好在搶救及時,沒出什麼大事。
這一夜,劉蘭英的大姐在醫院裡照顧她到上半夜,下半夜的時候。劉蘭英的兒子何剛趕到醫院,大姐這才留下幾百塊錢,然後回家。
幾年來劉蘭英為了丈夫的事情,一直生活在鬱悶氣苦當中,身體虛弱的很,她住進醫院之後,醫生從頭到腳給她做了次非常全面的身體檢查。發現她顱內竟有個腦瘤,而且還是惡性的。
考慮到病人的狀況,醫生暫時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劉蘭英本人,就連剛剛趕到不久的何剛也並不知道母親竟患上了這種重症。
「媽,吃點東西吧。您身體虛弱的很,現在就需要補充點有營養的東西。這樣才能讓身體快點好起來。」和母親說了一會兒話,何剛端起床頭櫃上剛買來不久的一碗米粥,輕聲勸道。
「剛子,媽有點頭痛、胃裡也不舒服,實在吃不下啊!」劉蘭英有氣無力的說著。目光不時向病房門口瞟一眼,歎道:「都一夜了。你爸這個沒良心的,居然不來醫院看看我……害得剛子你不能在外面好好打工,你妹妹小手也說今天要趕回來……剛子,要是看到你爸,替我狠狠說他幾句!」
何剛道:「知道了媽!您先吃點飯吧……」
「我吃不下……」
就在這時,一名嬌俏小護士走進病房,對何剛道:『你是劉蘭英的家屬吧?李醫生讓你到他辦公室去,有事情和你說。「
「嗯,知道了。」何剛把米粥放到床頭櫃上,扶著母親坐起來,道:「媽,我去看看什麼事,您自己先慢慢吃著。」
「去吧。」
何剛跟隨著小護士來到李醫生的辦公室,在李醫生辦公桌的對面坐下,他不知道李醫生讓自己來幹什麼,心裡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你是劉蘭英的家屬?」李醫生翻看著手裡的一份病歷,問道。
「嗯,我是她兒子。」何剛點點頭,心裡有些忐忑,小心翼翼的問道:「李醫生,有什麼事嗎?」
李醫生一臉凝重的道:「你母親的病,不容樂觀啊……」
何剛心裡「咯登」一跳,等著李醫生繼續說下去。
李醫生歎道:「經過我們的診斷,你母親患的是腦瘤。如果是良性的,問題不是很大,但很可惜,你母親患的是惡性腦瘤……我讓你過來,就是想和你一聲,讓你有個心理準備……病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差,你不要和她說,不然……」
何剛聽到「惡性腦瘤」四個字後,腦中就開始「嗡嗡」的亂響起來,李醫生後面說的都是些什麼,他沒有聽進去半點,直到李醫生說完話,他這才「哦」了一聲,失魂落魄的走出辦公室,回到母親所住的病房。
何剛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惡性腫瘤意味著什麼,從李醫生辦公室到母親房病雖然只有短短幾十米的距離,但他卻走了很久很久,只覺彷彿天塌地陷、世界末日了一般,心裡萬分痛苦悲傷,不知道回到病房裡後,該怎麼面對母親,該怎麼和她去說。
何剛一步一停,好不容易才挪到了母親所住的病房裡,當他再次看到母親劉蘭英、迎上她那雙疑問的眼睛時,「惡性腫瘤」四個字在腦中迴盪不絕,鼻尖一酸,淚水止不住從眼中洶湧而出。
「剛子,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哭了?」
劉蘭英斜躺在床上,手裡端著那碗米粥,剛剛勉強喝了兩口,就看到兒子紅著眼睛回到病房,站在病前看著自己默默流淚。
「媽……」何剛嘴唇嚅動,顫顫叫了一聲,強自忍住心裡的悲痛,走上前去,準備接過母親手裡的米粥碗,說道:「媽,我來喂您……」
劉蘭英雖然沒什麼文化,但看到兒子這模樣,再聯想到剛剛那小護士叫兒子去李醫生那裡,心裡隱隱的明白了些什麼,捧住米粥碗的雙手一緊,顫聲道:「剛子,李醫生和你說了些什麼?」
「沒……沒什麼……」剛子從小懂事,從沒在父母面前說過慌,但李醫生剛才特別交待了不能和母親說起她的真正病情,否則對病人的精神打擊是巨大的,因此剛子聽母親詢問,支支吾吾,不肯說出,但他的表情卻出賣了他。
劉蘭英對這個兒子瞭解的很,看到他臉上的痛苦哀傷表情以及他目光裡的那一絲掙扎,猜想李醫生和他說的一定是有關自己病情的事情,一顆心漸漸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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