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著社會民主黨右翼領袖的機帆船在卡特加特海峽劈波斬浪,與一艘率屬於波羅的海艦隊的老式魚雷艇遭遇。
動力系統嚴重老化的魚雷艇拖著長長的煤煙,沿著固定巡邏線路,吃力地航行在風平浪靜的卡特加特海峽,與那艘掛著帝國國旗但是樣式著實有些詭異的「遠洋漁船」擦肩而過,最近時甚至只有五十米。
區區五十米,視力好的水兵甚至能夠望見那艘「遠洋漁船」水手僵硬變形的操帆動作和低矮的舷牆下隱約攢動的人影。
如果水兵的好奇心更加旺盛一點,他們能從帆船上搜出違禁槍械和被全國通緝的危險分子——布朗特,那麼也就不會有隨後一系列震驚世界的政治運動發生,王海蒂熟知的歷史更加不會被徹底篡改,迫使德意志和他本人走上一條截然不同的歷史岔道。
僅有一百多噸的魚雷艇終究沒有靠上去盤查,憂心忡忡的水兵收回目光,將注意力放在他們的司令官亨利親王辭職一事上。
在電報發達的年代,時空不再是遮蔽流言傳播的不利因素,當清晨第一縷曙光灑在基爾海軍基地,亨利親王辭職的消息已經鬧得滿城風雨。
「據說是我們的司令官不滿意波羅的海封鎖艦隊的存在,所以向海軍部攤牌。威廉陛下選擇折中,任命親王殿下為海軍內閣大臣。」
魚雷長蹲在魚雷艇後端的飛橋上,掰扯他所掌握的消息。
「不可能!海軍內閣大臣聽起來嚇人。實際上不過是皇帝的海軍顧問,權利遠不如波羅的海艦隊司令官。」
負責操控魚雷艇兩門45毫米快炮的槍炮長丟掉手裡僅剩下煙頭的香煙,壓低聲線道:「我倒是從基地打聽到另一種說法……」
「噢?」守在飛橋上的軍官和士官來了興致,齊聲問道。
「聽說我們的親王殿下並非因為波羅的海封鎖艦隊與海軍部鬧翻,而是他在昨夜召開的高層會議上炮轟西萊姆將軍,因而惹惱了捨爾元帥,於是威廉陛下只好將壞了名聲的親王調到夏洛騰堡宮擔任海軍內閣大臣。」
「親王炮轟將軍。他有這個膽量嗎?」魚雷長站了起來,一邊活動酸軟的大腿,一邊搖頭反駁道:「從職務上看。波羅的海艦隊總司令的確比大洋艦隊副司令地位更高,但是就實際權力而言,兩者不能相提並論。再者說。將軍在帝國擁有崇高的威望,就連見不得我們海軍平民化的威廉陛下也奈何不得將軍,快要被架空的親王哪裡來的勇氣去炮轟將軍?」
「怎麼不敢?!」槍炮長倔強道:「據說我們的親王掌握了對西萊姆將軍不利的證據,在昨天晚上的高級會議上捅了出來。陸軍那幫雜碎見不得我們海軍連續獲勝,幫著親王詆毀將軍,於是將軍憤而辭職。親王的拆台行為惹惱了元帥,元帥以辭職威脅陛下將親王調出海軍,所以陛下才會出面收留親王。還有,基地後勤處軍需官貝恩德-穆勒說他昨天晚上連續看見西萊姆將軍、參謀部雷德爾少將和大洋艦隊的獨臂將軍,這正好印證了將軍辭職的消息。」
「不可能!」魚雷長的反駁聲不復先前的底氣十足。呢喃道:「除非我們的皇帝瘋了,他想要帝國輸掉這場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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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皇帝瘋了,他想要帝國輸掉這場戰爭!」
陸軍在石勒蘇益格-赫爾斯泰因州僅有一個預備役步兵師和一些地方部隊,負責主要城市和基爾運河的安全,在基爾駐有一個守備團。
1915年5月18日清晨。守備團高級參謀卡爾-西弗斯上尉像往常一樣準時出現在軍官餐廳,向廚師長要了一些煎蛋、南瓜餅和一杯熱牛奶。
端著鋁制托盤的少校在小小的軍官餐廳環視一圈,很快便找到與他交好的第一營營長瑞德利奇。少校高舉托盤擠了過去,想要與瑞德利奇商量下一周的訓練計劃。
卡爾-西弗斯口乾舌燥的說了半天,尷尬的是瑞德利奇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卡爾-西弗斯的存在,只是抓著一塊沾有奶油的麵包在沉思什麼。
上尉自討了個沒趣。不安分的吃下一塊南瓜餅,翻翻白眼想要同另一側的團部作戰科參謀聊天,結果他發現作戰科參謀的表現比瑞德利奇更加不堪。粗心的卡爾-西弗斯這才意識到今天軍官餐廳氣氛有些不對勁。
「我說……」一頭霧水的卡爾-西弗斯搔了搔平頭,小聲問道:「這是怎麼了?」
「上尉,海蒂-西萊姆將軍辭職了!」
坐在長桌上首位的參謀長對卡爾-西弗斯上尉解釋了一句,不過參謀長的好心讓卡爾-西弗斯的思維更加混亂。
「海蒂-西萊姆將軍,咱們守備團何時有將軍了?這個名字怎麼這麼耳熟?」卡爾-西弗斯低頭自言自語,旋即才猛地一拍腦門,記起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
海蒂-西萊姆,那是大洋艦隊副司令兼第一偵查艦隊司令官,這個星球最出色的海軍指揮官。樸茨茅斯海戰後,西萊姆晉陞成為海軍上將,處於事業巔峰期,他怎麼會辭職?
沒等卡爾-西弗斯將心底的疑惑問出口,參謀長便繼續話題。
「《柏林紀事報》頭版頭條刊登西萊姆將軍與工會有染的消息。據說有我們陸軍的功勞,柏林的大人物們紛紛向西萊姆將軍發難,所以西萊姆將軍憤然辭職。」
「既然……既然西萊姆將軍與工會有染,那麼他應該給軍隊和他自己一個交代。不過,我覺得我們陸軍不應該對這件事採取強硬立場。畢竟西萊姆是一位百勝將軍,海軍和帝國需要他。再者,如果我們就此扳倒西萊姆將軍,誰能保證海軍不會因此產生怨恨,誰能保證海軍還能繼續掌控海洋?」
儘管卡爾-西弗斯只是一名陸軍軍官,但是西萊姆辭職這個極富衝擊力的消息仍舊讓陸軍上尉有些措手不及,在許多陸軍人眼中。西萊姆幾乎等同於大洋艦隊,等同於勝利。卡爾-西弗斯上尉思索片刻,小心道出他的看法。隨後又好像想起什麼,放下刀叉向參謀長追問道:
「那麼,皇帝准許了?」
參謀長無辜地點點頭。
「居然同意了?!」卡爾-西弗斯上尉終於變了臉色。就好像坐在他身旁的團部作戰科參謀和營長瑞德利奇一般失魂落魄:「我們的皇帝瘋了,他想要帝國輸掉這場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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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擁而睡的王海蒂和安妮終究還是被在主臥室大呼小叫的女兒艾薇兒給吵醒了。
安妮坐了起來,隨手攏好稍稍有些凌亂的秀髮,沉著臉伸手去揪女兒的粉嘟嘟的臉頰。
艾薇兒已經有了問題少女的潛質,她從不對家人用敬語,向來直呼母親和爺爺的名字,至於自艾薇兒出生就鮮少有空暇照顧她的王海蒂大人,女兒連他的姓名都記不起來,經常直接換做「弗雷西的兒子」或者「安妮的男人」。
王海蒂有些氣鬱,可惜艾薇兒打小就不怕王海蒂。王海蒂捨不得棍棒教訓女兒。更不願意自討沒趣,只得揉了揉那只被他敗家的婆娘拿來當人肉枕頭的手臂,輕輕搭在額頭上,瞇著眼睛看窗扉縫隙外的五月風情。
安妮的訓女大戲開場了。面對凶悍得連王海蒂都只有避其鋒芒的母親,艾薇兒雖然小胳膊小腿都在顫抖。但是仍舊縮著腦袋撐起架子,呼喚她的守護神——弗雷西。
習慣用棍棒教育兒子的弗雷西對面西萊姆家精心培育出來的第三代,那種不帶敷衍的偏心就連穿越客也會哀怨。
艾薇兒聲嘶力竭,可惜這一次她召喚的神獸沒有及時出現。安妮將精力旺盛的女兒摁在床上,扣緊手指去彈艾薇兒的束著小辮子的後腦勺。
艾薇兒哭爹喊娘,可惜她爹在德意志帝國呼風喚雨。家庭地位著實有些尷尬,望著凶悍的妻子軟話在喉嚨裡怎麼也不敢說出來,而她娘正是施家暴的儈子手。
「怎麼是你們?」
樓上傳來孫女的哭嚎聲,護短的老爺子恨不得能分身阻止安妮教訓他的寶貝孫女,可是前來拜訪的客人是兒子的至交好友——帝國海軍副總參謀長埃裡希-雷德爾少將和大洋艦隊參謀部作戰科高級參謀沃爾夫岡-魏格納少將。
出於禮節,弗雷西不得不擠出一絲比苦還難看的表情,有氣無力讓開身子,招呼年輕人坐下。
「弗雷西叔叔,西萊姆在家嗎?」
雷德爾抬起佈滿血絲的眼睛,四處尋找王海蒂的身影。記憶中的王海蒂並不是貪睡之人,這時間他應該早就起床了。
「他去柏林了,怎麼,雷德爾,難道你沒有遇見他?」端著果盤的弗雷西腳步一頓,錯愕地望著風塵僕僕的將軍們。
「柏林發生了一點意外,所以西萊姆應該回基爾了。」
《柏林紀事報》的頭版頭條和西萊姆辭職的消息無論如何也瞞不住的,沒準與老西萊姆聊天的似乎,風暴已經在摧殘德意志人的神經。不過,面對已經退役的海軍前輩,雷德爾和魏格納不願意提及那些不痛快的夢魘。
雷德爾話音剛落,頂著亂糟糟髮型和不修邊幅的睡衣的帝國海軍戰神便出現在複式洋樓的旋轉樓梯上,慵懶地下樓。
「西萊姆?!」這是老爺子的驚詫聲。
「西萊姆?!」這是雷德爾和魏格納不滿聲。
「弗雷西,再不去阻止安妮訓女,艾薇兒的哭聲怕是能將這棟有些年頭的洋灰小樓屋頂掀翻……」望著從柏林追過來的老朋友,王海蒂只是聳聳肩,將老父親支開。
「那可不行!」兒子的出現解放了弗雷西,老爺子拖著他那條半瘸的腿,風風火火地上樓。「安妮,或許還有別的方法懲罰艾薇兒……」
弗雷西離開後,客廳陷入沉寂。王海蒂垂著頭似乎在醞釀什麼,而雷德爾和魏格納也在腦海裡組織勸說的詞彙。
「夥計們,在勸我收回辭職想法之前,我想說……」王海蒂搶先開口了:「我想說我得離開德國一段時間,去太陽最早升起的地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