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斯卡格拉克的黃金(六)
「西萊姆,你竟然敢背著我偷喝酒!」
王海蒂與艾薇兒的談判破裂了。艾薇兒想讓她的發小,基爾鄰居家的小布蘭代斯加入海軍。那是小布蘭代斯用整整兩包糖果換來的刁蠻和不可理喻,任憑王海蒂如何解釋海軍的規章制度也於事無補。
氣鼓鼓的艾薇兒果斷揭發王海蒂貪杯的事實。關心丈夫的妻子安妮氣勢洶洶的衝了進來,將報紙從裝模作樣的王海蒂手頭抽走,蠻橫的將被無數德意志人崇拜的海軍中將藏在腋窩下的酒瓶沒收。
「海蒂,你一沒有酒量二沒有酒品,身體有還沒康復,所以才對你下達禁酒令,怎麼你卻屢教不改?」
安妮瞪著齜牙咧嘴的丈夫,也不管目瞪口呆的霍夫曼,自顧自的叨咕開了。
一貫是翻王海蒂的陳年舊賬,有理有據有節的進行深刻教育,最後是色厲內荏的最後通牒。從1893年發現他第一次抽煙,到1897年酒後與凱瑟琳的風流債,到1902年寒冬結婚前夜耍起的酒瘋,到返回本土艦隊後屢次酒後與海軍部元老發生衝突,再到這一次大病未癒的貪杯,十多分鐘的時間,王海蒂絲毫沒有頂嘴的膽量,耷拉著腦袋一副老實認錯的模樣。
這種激情火爆的場面自然少不了霍夫曼上校。油嘴滑舌的他難得選擇沉默,以完全不像腿腳凍傷者的敏捷下床,麻溜的抄起被安妮仍在地上的報紙,裝出研究認真報紙上那一款被初步命名為「陸地巡洋艦」的新式武器,實際上卻豎起耳朵旁聽一場普通人難以想像的好戲。
「如果再犯?」張牙舞爪的暴風驟雨終於有了停歇的趨勢,安妮照例給了王海蒂自我批評自我救贖的機會。
「那就讓我出門撞上基爾工頭萊曼!」
碼頭扛包歲月是王海蒂最慘痛的經歷,十六七歲的年紀,這是王海蒂與小安妮之間最惡毒的誓言。十多年過去了,王海蒂正值壯年,位高權重的他早已不懼基爾碼頭尖酸刻薄的猶太工頭萊曼,但是青澀年代的情話卻延續至今。
「姑且放你一馬!」安妮伸手將王海蒂身上沾了些酒氣的病服扒拉下來,扔進洗衣盆裡,招呼艾薇兒一聲便朝醫院的洗衣間走去。
王海蒂捂著激烈跳動的胸口,終於鬆了一口氣。直到耳畔出來挪揄的聲音,王海蒂這才意識到病房並不止他一個人。看著那個該死的胖子不懷好意的表情,再聯想到此君的大嗓門,王海蒂知道他丟人要丟到帝國陸軍去了。
「西萊姆,有些不對勁……」尷尬了片刻,馬克思-霍夫曼臉上戲謔的表情淡了一些,胖子在小小的病床上稍稍側身,揚起手裡的報紙遲疑道。
「你是說我妻子?」霍夫曼的床位發出刺耳的吱呀聲,王海蒂訕訕一笑,替解嘲道:「霍夫曼,蘇格拉底曾經說過,怕老婆是一種高尚的美德。」
「不是說這個。」蘇格拉底怕老婆是出了名的,以至於他老婆的名字桑蒂普在歐洲幾乎等同於悍婦。霍夫曼似乎沒聽出王海蒂淺顯的冷笑話,執著的將問題重複:「我說的是報紙,有些地方不對勁!」
「你擔心陸地巡洋艦發動機的燃料問題?」王海蒂眉頭微微挑了挑,撇撇嘴神秘道:「放心,帝國和我們的盟友雖然普遍沒有油田,但是羅馬利亞有!」
1915年3月10日上午9時,保加利亞首都索菲亞。
「尊敬的沙皇陛下,我已經下令軍隊部分動員……」大批索菲亞居民雲集在保加利亞王宮前,用歌聲和遊行表示對國家的支持。陸軍總司令尼古拉-燦可夫將目光從王宮門前收了回來,淡淡道:「如果塞爾維亞人拒絕,戰爭將不可避免!」
3月7日,保加利亞政府突然向塞爾維亞發出最後通牒,要求塞爾維亞軍隊撤出原本屬於保加利亞的馬其頓地區,並且賠償保加利亞在第二次巴爾幹戰爭的損失。
「我無意參與歐洲大國之間的角逐,但現在無疑是收復國土,削弱和消滅塞爾維亞最有利的時機。」
費迪南曾經是歐洲最富個性的國王,他是一位作家、植物學家、昆蟲學家和集郵家,他是世界上第一位乘坐飛機的國家元首,他的性取向令他的國王親戚們感到震驚,以至於他的伯父——奧匈帝國皇帝弗朗茨-約瑟夫一世稱「出人意表已經是他的慣例」,但是在國家利益面前,特立獨行的費迪南依然感覺到了壓力。
儘管同屬於斯拉夫民族,但是保加利亞王國與塞爾維亞王國的矛盾由來已久。
長久以來,巴爾幹地區受奧斯曼帝國統治。第八次俄土戰爭,戰敗的土耳其人簽署了《聖斯特凡諾條約》,獨立的民族國家自巴爾幹半島湧現。克里米亞戰爭後,奧斯曼帝國有過曇花一現,隨後國力一落千丈,時間進入20世紀,奧斯曼帝國對於歐洲部分的控制已經大不如前。1912年,在俄國的支持下,保加利亞、塞爾維亞、希臘和門的內哥羅組成巴爾幹同盟,向奧斯曼帝國發動戰爭。
儘管有哈米迪耶號裝甲巡洋艦和拉烏夫上校靈光一閃的游擊戰,由德國教官訓練的一小部分土耳其陸軍的表現也可圈可點,但是奧斯曼的失敗仍舊不可避免。1913年5月30日,土耳其與巴爾幹同盟簽訂了《倫敦條約》,規定埃內茲至裡海的米迪那一線以西的土耳其歐陸屬地(阿爾巴尼亞除外)和克里特島割讓給巴爾幹同盟國家;阿爾巴尼亞獨立,但須受俄、英、法、德、奧、意六國監督;愛琴海諸島問題須由德、奧、英、俄四國處理。
第一次巴爾幹戰爭結束後,保加利亞成為最大的贏家,它擁有巴爾幹同盟規模和戰鬥力首屈一指的陸軍,獲得的地盤也最多。這是保加利亞的幸運,也是保加利亞的不幸:1913年6月,分贓不均使得組織鬆散的巴爾幹同盟發生分裂,塞爾維亞與希臘秘密簽訂反保條約,羅馬利亞隨後加入。保加利亞意識到他們處境不妙,於是在德國的支持下開始整軍備戰。
1913年6月29日,《倫敦合約》墨跡未乾,一場狗咬狗式的鬧劇鳴鑼上演了。昔日的盟友混戰成一團,土耳其人很快也加入進來,眼看局勢有失控的態勢,歐洲大國紛紛借口干涉,派兵進駐巴爾幹半島,於是混亂開始加劇!
由於德國被牽制,四面楚歌的保加利亞人很快敗下陣來。8月10日,保加利亞與塞、希、門、羅四國簽訂了《布加勒斯特和約》,年輕的王國丟掉了它在1912年第一次巴爾幹戰爭中獲得的絕大部分土地:塞爾維亞獲得了一部分馬其頓,色雷斯的大部分被割讓給希臘,南多布羅加被割讓給羅馬尼亞,就連力量最薄弱的門的內哥羅也分得了少量領土。
雖然在巴爾幹半島這塊盛產「神奇」的土地上無所謂正義和崇高,但是保加利亞人依然覺得他們受了欺騙吃了大虧,他們迫切想要奪回他們想要的一切,哪怕是放棄中立,捲入前途未卜的歐戰也在所不惜!
「燦可夫將軍,如果這就是保加利亞重生的必由之路,那……便戰吧!」
1915年3月10日下午四時,維爾維亞首都貝爾格萊德。
儘管塞爾維亞人曾經丟棄過貝爾格萊德,但是時間無疑是治理創傷的良藥。3月,貝爾格萊德街頭瀰漫了白色霧氣,斷壁殘垣中醞釀著毀滅的力量。
塞爾維亞王國彼得一世的王宮,會議正在舉行,攝政王、首相、外交大臣、茲沃金-米西奇將軍、拉多米爾-普梯尼克將軍不慌不忙的陳述自己的觀點,渾然不覺距離保加利亞人最後通牒只剩下最後一天。
「英國大使要求我們交還馬其頓土地,穩住蠢蠢欲動的保加利亞人……」塞爾維亞外交大臣緩緩道出英國大使針對巴爾幹局勢提出的預案,當然,好戰的外交大臣複述時有所保留。
1915年3月7日,在獲悉保加利亞向協約國的塞爾維亞發出戰爭威脅後,英國外交大臣愛德華-格雷敏銳意識到協約國在巴爾幹的先手佈局可能要土崩瓦解。為了挽回局面,愛德華-格雷向貝爾格萊德發報,要求大英帝國駐塞爾維亞大使不惜一切代價說服塞爾維亞做出讓步,穩住保加利亞,避免地中海和巴爾幹地區徹底倒向同盟國。
這顯然是個無解的課題。保加利亞人磨刀霍霍,對於馬其頓勢在必得,而塞爾維亞對富饒的馬其頓的野心常人也難以想像:即便是1914年奧匈軍隊大舉進攻塞爾維亞,塞爾維亞人也沒有將駐紮在馬其頓的軍隊撤回來,不僅這樣,塞爾維亞政府甚至認為應該增加駐守在那裡的兵力,以便鎮壓當地人的叛亂。英國大使苦思冥想後,不得不在3月9日提出折中的建議——「交還部分馬其頓土地,穩住保加利亞」。
「為什麼要犧牲塞爾維亞的利益來滿足那個卑微可憐的國家?」代表軍方的拉多米爾-普梯尼克將軍不自覺的哼了一聲,對英國人的決定冷嘲熱諷:「英國人為什麼不拿不服管教的愛爾蘭島來『穩住』德國公海艦隊?」
拉多米爾-普梯尼克將軍的觀點代表絕大部分塞爾維亞人的意見——即便塞爾維亞已經自顧不暇,但是放棄馬其頓卻是萬萬不能。
「可是,這畢竟是協約國的最終意見!」年事已高的國王彼得一世已經無力處理朝政,精力相對充沛的攝政王亞歷山大雖然自我感覺良好,但是對於英國人的斡旋仍有一定的遲疑。
「攝政王陛下,也許現階段英國人應該聽我們的!」拉多米爾-普梯尼克將軍發言道:「英國人連續遭遇穆德羅斯灣慘敗和北海慘敗,前者讓英國地中海艦隊損失了一艘主力艦,三艘老式戰列艦,另有超過四艘老式戰列艦遭受重創,後者讓英國人損失八艘主力艦。如今德國公海艦隊和海軍戰神海蒂-西萊姆已經兵臨城下,本土空虛的英國人勢必要從地中海艦隊抽調艦隻加強本土防禦,所以加裡波利登陸戰計劃幾乎已經宣告死亡……」
「所以我們正大光明的拒絕保加利亞人瘋狗似的叫囂,並且要求英法集結在利姆諾斯島、亞歷山大港和塞得港的陸軍增援我們!」攝政王很快就想明白拉多米爾-普梯尼克的潛台詞,他意氣風發的握緊拳頭:「綁架英國人,讓英國人替我們賣命,沒準我們可以趁機收穫整個巴爾幹,呵,塞爾維亞人的巴爾幹!」
攝政王亞歷山大話音剛落,他的父親,許久不曾過問國事的老國王彼得一世突然從輪椅上站了起來,敲了敲桌子喊道:「那就行動吧!」
「不,西萊姆,我說的是這個!」馬克思-霍夫曼的手指順著報紙上21世紀模樣的坦克滑膛炮泛著寒光的炮口,略過那些別有用心的數據旁白,直指報紙上王海蒂的照片。「也許你有麻煩了……」
「霍夫曼,的確有些人想對付我,但是這些卑劣的手段並不能阻擋我前進的步伐!」王海蒂終於不再顧左右而言他,海軍中將扶著床板繃直了身子,伸出中指做了個捅破天的手勢,正色道:「這一次,我的目標是帝國海軍大臣——愛德華-馮-卡佩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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