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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二十年 第四章 老對手,新仇敵(五) 文 / 夏天的風和雨

    【似乎高估我自己了,第二更只有兩千七,丟人。星空下的呢喃都已經猜出來誰才是終極boss了,哎,這個坑不深……】

    裝飾奢華的帝國海軍大臣辦公室如今空空蕩蕩,擱在窗台上的盆栽不見了,掛在牆壁上的17世紀油畫不見了,金色的簽字筆和擺得很高的文件也從紫籐木辦公桌上消失了。

    昂貴的波斯地毯倒是還在,只是因為這幾日的搬運清場工作而稍稍有些破落。藏在拐角的自鳴鐘猶自在滴滴答答的走著,滲人的滴答聲在門窗緊閉的黑暗中擴散。

    半掩著的門被推開了,刺眼的光亮照進來,慘白的光線印在提爾皮茨元帥經歲月雕琢過的老臉上。

    「西萊姆,你終究還是來了。」提爾皮茨枯坐在沙發上,蒼老的臉微微動容,開口道:「英格諾爾預言你永遠都猜不透這棋局,或者說猜透了卻裝作不知道,但我對你的期許一日都不曾變改過!哈哈,看來我的堅持是對的!」

    王海蒂呆呆的靠在門框邊沿,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十數年刻骨的仇恨走到頭卻驚覺那只不過是黃粱一夢,積攢的怨恨尚未散盡,醍醐灌頂他還得添上感激,命運的荒謬和人生的滑稽讓沾染了些許只屬於德國人的古板和嚴謹的宅男無所適從。

    「自我1897年開始擔任帝國海軍大臣,皇帝和議會給我的壓力如蛆附骨如影隨形。我是一名職業軍人,承續自普魯士時代的軍人傳統和信條就是絕不干預政治,然而我卻被迫學起政客玩弄手段曲線救國。西萊姆,你在海外漂泊遊蕩了十六年,我也在海軍大臣這個煉爐上苦苦煎熬了十六年,為了讓議會同意我的擴軍計劃,我絞盡腦汁;為了變相實踐你的『非對稱作戰』理念,我緊盯英國的造艦計劃,為了讓皇帝重視英國可能採取的封鎖戰略,我私自將你的申請退役書扣留並且修改後交給皇帝。如今皇帝已經不再信任我,愛德華-馮-卡佩勒(副海軍大臣)取代我的位置幾成定局,驕傲倔強了大半輩子,我絕不願意成為海軍的笑柄,只能以辭職這種體面的方式結束軍事生涯。」已經辭了職的提爾皮茨靠在柔軟的沙發上,指間的煙頭在白皙的光線中忽明忽暗,舒緩的語氣逐漸升高,繼而昇華成為一種氣勢洶洶的逼迫:「我終究還是放不下半生為之奮鬥的心血事業,我還有最後一樁心願或者說最後一個疑問!」

    提爾皮茨扶著他的元帥權杖站了起來,套著無軍銜的元帥服的身軀迎著燦爛的光線,嘹亮高亢道:「海蒂-西萊姆少將,我可以將大洋艦隊托付給你嗎?」

    「元帥,您不記恨我這十六年裡的數不清的詛咒謾罵和呶呶不休的糾纏?」

    王海蒂帶著猶疑小心翼翼的邁出了一步,重新踏足他十六年未曾到訪過的熟悉地域。宅男並不怎麼寬闊的身軀橫在門後,不自覺的將灑進來的光線遮擋住,敞亮了片刻的辦公室頓時陷入一團如墨的漆黑。

    「不,西萊姆,需要道歉的人是我!」黑暗中只有忽明忽暗的煙頭和提爾皮茨真誠的道歉聲:「1898年,海軍大臣辦公室的爭論流傳到皇帝耳中,一心想要打造一支以戰列艦為主的大洋艦隊的皇帝再也無法容忍你的異端學說,為了維護你並且讓你學到一位海軍靈魂人物應該具備的知識和氣質,我只能將你流放到遠離本土的遠東。1914年1月,雷德爾和希佩爾來找過我並且懇請我把你調回來,我拒絕了,因為我覺得沒有戰爭的壓力,皇帝對你的負面看法不會改變。事後,希佩爾將軍單獨找過我,這才瞭解你這些年的遭際。原諒我,西萊姆,戀人的婚變和親人的病症,還有1912年的山窮水盡,這些我確實沒有預料到……」

    固執驕傲了大半輩子的提爾皮茨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低聲下氣過,從提爾皮茨的真誠的道歉聲中,王海蒂聽出了一位德意志老海軍對於大海的熱忱,對於已經拋棄他的大洋艦隊的殫精竭慮,對於德意志海軍和日耳曼民族的鞠躬盡瘁。在這樣一位為民族為國家奉獻終身的老海軍面前,王海蒂只能扶著良心獨自品嚐苦澀,任由那些虛妄的過去消散在西風中。

    「元帥,英格諾爾將軍是您埋下的棋子?」宅男沉默了少許,他無視提爾皮茨的期待,而是問了一個看似不相關的問題。

    1913年,弗裡德裡希-馮-英格諾爾接替赫岑多夫成為大洋艦隊總司令,在皇帝面前唯唯諾諾的弗裡德裡希-馮-英格諾爾面對他的上司——帝國海軍大臣提爾皮茨卻十足的強硬,兵不血刃的架空了提爾皮茨。那時節在伊斯坦布爾蹉跎歲月的王海蒂也曾為此歡欣鼓舞過,現在看來,英格諾爾與提爾皮茨應該有某種默契,至少英格諾爾的「皇帝的應聲蟲」這一美譽名不副實。

    提爾皮茨用沉默作答,聰慧的王海蒂已然瞭解一切,提爾皮茨用他的辭職挽回了皇帝對英格諾爾的信任,這位六十多歲的老海軍已經為後提爾皮茨時代的大洋艦隊做完了所有他能夠做的。

    「海蒂-西萊姆,我可以將大洋艦隊托付給你嗎?」提爾皮茨複述了一遍,給了王海蒂一道只有一個選擇項的單選題。

    「老對手海軍內閣大臣喬治-馮-穆勒,新任海軍大臣愛德華-馮-卡佩勒,強大的新對手,帝國的皇帝、弗裡德裡希-威廉-維克托-艾伯特-馮-霍亨索倫,或許還有我的老朋友戴維-貝蒂……」宅男撫了撫頭上的軍帽,深吸一口氣振臂道:「老對手,新仇敵,縱使前方艱難險阻,勝利之路道阻且長,可作為帝**人我肩負鐵血使命,我何懼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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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提爾皮茨時代,文武雙全的你將會是大艦隊不可或缺的靈魂人物,你所欠缺的只是一個機遇,一個比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更大的舞台,而這些我都可以給你!」

    費希爾的承諾讓戴維-貝蒂眩暈起來,一瞬間,貝蒂依稀望見了迷霧中的倫敦橋,厚重的大本鍾還有莊嚴的白金漢宮和唐寧街,他彷彿聽見了蘇格蘭高地悠揚的風笛和英格蘭地區流傳了一千多年的王者之劍傳說,他甚至想到了1588年擊敗西班牙無敵艦隊的輝煌,1805年在特拉法爾加角崢嶸作響的納爾遜z字旗。

    「也許當我走出這條溪流,對我有知遇之恩的溫斯頓-丘吉爾和老朋友海蒂-西萊姆將成為我的新敵人……」

    恍惚中,只屬於日不落帝國子民的驕傲和使命感油然而生,一種熾烈的氣息在戴維-貝蒂的心頭激盪,讓他無法自控。戴維-貝蒂丟下手裡的魚竿,從一堆亂石中爬了起來,目光堅定而深邃道:

    「可是,這是一場事關國家前途民族未來的戰爭,為了皇家海軍的赫赫威名,為了不列顛島的未來,為了日不落帝國百年的榮光,元帥,我別無選擇!」

    黑色轎車重新啟動了,背著逐漸西斜的太陽朝遙遠的東海岸駛去,上了年紀的費希爾元帥拍拍手跳下咫尺深的溪流中,彎腰將浮在水面上的魚竿撈了起來。

    「提爾皮茨,我的老對手,雖然屬於我們的時代很慘淡的落幕了,可仇恨和較量仍將繼續!」

    費希爾抓著魚竿冷冷道。

    ****

    威廉大教堂成為歡樂的海洋,婚禮嘉賓人堆裡似乎傳來埃裡希-雷德爾的呼喊聲,宅男朝雷德爾胡亂應承了一聲,撇過頭望著風情款款的初戀凱瑟琳聳肩,洒然一笑道:

    「vielleicht(也許)……」

    伴著灑脫的笑聲,報紙上酣暢淋漓的勝利背後的皚皚白骨,還有海戰後波譎雲詭的政治鬥爭,海軍部對他的明升暗降,還有他不得不面對的新對手,王海蒂這四天如過山車般經歷的一切似乎都融進了那恬靜的笑容,在歡樂的教堂裡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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