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德國最好的海軍軍校,基爾海軍學院的訓練自然相當嚴酷,就在海軍學員們被永無休止的訓練折磨的快要發瘋的時候,假日曙光終於降臨。
訓練間隙的假日相當難得,骨子裡雋永了**墮落、血脈裡流淌著不思進取的王海蒂躲在寢室蒙頭呼呼大睡,直到日上三竿方才作罷。
王海蒂起床的時候,偌大的校舍已經人去樓空。德國人對啤酒的追求是偏執而狂熱的,奧登與赫爾曼一大早就結伴出門,發誓要去基爾的啤酒館買醉;雷德爾偷得人生半日閒,背起海竿就去垂釣;王海蒂左思右想,決定回家,回到位於基爾下區那一棟既不遮風又不擋雨的違章建築。
宅男借了一輛機器腳踏車上路,在琳琅滿目的基爾市區招搖過市。基爾是德國數一數二的大城市,市區人流很多,有軌電車不時呼嘯而過,就世界上第一種批量生產的、定價兩千馬克的機動自行車也絕不少見。
王海蒂放慢車速,在人堆裡左衝右突,前顧後盼。
自王海蒂穿越過來,麻煩不斷,為三餐奔波勞累宅男哪裡還有功夫駐足流連基爾1894年的霞光,好在現在為時不晚。
「西萊姆……」
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王海蒂鼠軀一顫,心虛起來,怎麼也不肯回頭,擺正車頭用力蹬踩腳踏,張皇失措的向人堆裡扎去。
「先生,這裡是鬧市區,請不要騎快車。」
王海蒂拓荒而逃的計劃破產了,他被盡職盡責的警察給攔了下來。王海蒂只得翻身下車,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扭頭道:「原來是迪克太太,凱瑟琳小姐……」
凱瑟琳看起來有些消瘦,在基爾熾烈的陽光曝曬下臉色略有些蒼白,不過這絲毫不減她的楚楚動人和感性氣息。維拉尼穿著一件薄如蟬翼的長裙,脖子上掛了一件昂貴奢華的藍寶石吊墜,雙手環胸站在街道另一側,隱藏在面紗下的眼睛裡不時閃過一絲陰冷戾氣。
「我想說我過得不好,可又有誰在乎呢?」凱瑟琳上前一步,抬手輕輕摩挲著王海蒂黝黑粗糙的臉龐,微微皺起眉頭,心疼道:「怎麼,軍校的訓練很艱苦?」
「呵呵。」王海蒂並不答話,扶著機器腳踏車,只是尷尬的笑。
「海蒂,就想知道你過得不好不。」凱瑟琳察覺到了王海蒂的敷衍,她抓著王海蒂的胳膊,醞釀了許久,直到王海蒂隱隱有了掙脫的動作,這才鼓起勇氣問道:「我們,我們還有可能嗎?」
「凱瑟琳,你喜歡的那個叫海蒂-西萊姆的傢伙已經死了。」王海蒂猶豫了一下,給了他的初戀一個聽起來很荒誕不經,實際上卻相當實誠的回答:「而現在的海蒂-西萊姆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前世也有一個女孩對他不離不棄傾盡所有,既然已經把心交給對方,又哪裡能輕易的收回來?宅男是個懶惰之人,就連變心這輕易就能做到的事都不想去考慮。
王海蒂走了,他跳上車,幾乎是狼狽而逃。維拉尼似乎鬆了一口氣,她神色複雜的看了王海蒂一眼,牽起女兒的手輕聲道:「凱瑟琳,忘了西萊姆吧,維克多比他更適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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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個月中旬的軍事演習後,軍事基礎訓練就結束了,下一步則是為期兩個月的航海訓練。我們先在一艘風帆訓練艦上練習初級航海知識,以便讓我們迅速熟悉海洋、艦隊旗語、風帆索具使用和船舶駕駛經驗,隨後我們將跟隨那艘又老又舊的弗裡德裡希-卡爾號魚雷訓練艦出海遠航西非,通過遠航獲得基礎航海知識,熟悉大西洋水文環境,同時對外國港口和外國海軍有一個初步的印象。」
小飯桌被翻了出來,隨意擺在木棚屋中央。桌子上放了不少果盤,那是史瑞克特家的小女兒安妮送過來的,還有幾塊烤的黑不溜秋的甜點,一瓶稍微有點檔次的松子酒。
由於找不到酒杯,貪杯的西萊姆父子乾脆用大海碗代替。王海蒂與弗雷西相對而坐,小安妮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望著高舉著盛滿松子酒的大海碗口水四濺唾沫橫飛的王海蒂,可愛的小眼睛賊溜溜的亂轉,忽閃忽閃的。
「弗裡德裡希-卡爾號是艘好船!」
從海軍退役多年卻依然以德意志海軍人自居的老水手弗雷西一見著王海蒂身上的那套深黑色學員制服便笑的合不攏嘴,自詡後繼有人的他嚷嚷著要舉杯挑燈夜話,讓兒子匯報他在海軍軍校的遭際。
王海蒂投其所好,聲嘶力竭的賣弄他的口才,將他在基爾海軍罄竹難書的醜事盡數抹去,面不改色的把伯恩哈德-馮-奧登的成績算作自己的豐功偉績。就在王海蒂口乾舌燥的時候,弗雷西的火爆脾氣卻意外爆發了。
王海蒂不知所措,好半天才弄明白了原來老海軍弗雷西曾經在弗裡德裡希-卡爾號上服役過,那時候弗裡德裡希-卡爾號還沒改裝成為魚雷訓練艦,而是一艘帆裝中央炮組艦,滿載排水量七千噸,裝備16門210mm炮,跟隨弗雷西、卡恩他們參加了1870年的普法戰爭,並且在戰爭期間駐守在危機四伏的亞德灣。
弗雷西很像他前世的父親,好面子,嘴硬心軟。對於明明寵溺兒子卻還要披上一層嚴父外衣的父親,王海蒂有著豐富的斗-爭-經-驗,他不動聲色的將話題轉移開來,幾杯松子酒下肚,老海軍的那點不快便被丟到但澤的沼澤中去了。
悶騷的老海軍放下偽裝,酒醉醺醺。他將水手私下流傳的饒舌的故事傳說、經久不衰的葷段子,還有在如今看來一地雞毛的海戰記憶如同潰了堤的江河,不要命的朝王海蒂和小安妮塞了過來。小安妮羞紅了臉,氣鼓鼓的跑開了。
「想當年,我們與丹麥人作戰的時候,丹麥人有不少性能優良的戰艦,而我們只有幾艘老的不成形的破船,那時候卡恩只是一艘木質三桅炮艦上的槍炮長,而我只是一門五十七毫米主炮的炮長。兩撥人馬在荒涼的大海上狹路相逢,丹麥人首先開炮,我們奮起還擊,炮聲隆隆硝煙瀰漫,大海就像沸騰了的開水,喧鬧不止。丹麥人很強,打的很有章法,不一會兒,我們就吃了好幾發近失彈,水柱和彈片在甲板上飛舞,我只感覺我的腳一麻,隨後就暈了過去,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我的眼前橫放了一條鮮血淋漓的大腿,起初我還以為那是我自己的腿,抓著卡恩的手央求他把我腿給接上去,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從我們的友軍——奧地利海軍某位不幸的倒霉蛋的大腿。當時位於我們艇附近的一艘奧地利雷擊艦被擊中了,鮮血腦漿還有殘肢四處亂飛,有一條斷腿好死不活的飛到我面前,害得我白擔心了一場。嗨,瘸了腿怎麼也比斷了腿要強……」
弗雷西說的這場海戰,史書上根本就沒有提及,即便是德意志自己的歷史課本上也只不過是簡短的一句話:普-奧聯軍與丹麥人爭奪制海權失利,不得不退出易北河,好在陸軍抵消了海上的劣勢。弗雷西瞇著眼睛回憶這場在世界海戰史上毫不起眼的袖珍海戰時,他的表情很溫和恬淡,就好像在複述別人的故事。
歷史從來就充滿了欺騙,作為後人,我們只能看到經過加工的冷冰冰的數字,卻不會念及那一堆毫無意義的數據背後的傷痛和滄桑。看完了德國中學歷史課本的王海蒂被震撼了,他很慚愧,為他的無知而感到慚愧。別人可以漠視這些無名英雄,可他是弗雷西的兒子,他沒有權利也沒有資格去漠視。王海蒂抓起大海碗,正色道:「弗雷西,你是個英雄!」
弗雷西搖搖晃晃,舉著大海碗振臂道:「不只是我,榮耀屬於每一位參與了帝國統一戰爭的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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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醉醺醺的弗雷西昏昏沉沉的睡下了,王海蒂收拾好小飯桌,估摸著碼頭工人下工回家的時間,抓起那幾包用他的學員津貼買的稍微有檔次的香煙,急匆匆的朝碼頭走去。
布朗特已經是碼頭工會的中層領導,並且加入了德國國會第一大黨——社-會-民-主-黨。閱讀了不少進-步書籍的布朗特已經不是王海蒂印象中的那個常年混跡碼頭的老油子,而是一位積極向上成熟穩重並且有擔當的人物,這種脫胎換骨,近乎於嗑了藥的巨大反差讓王海蒂半天合不攏嘴巴。
還好,布朗特對王海蒂的感情沒怎麼變,攬著他的肩膀耐心詢問他的近況。
「西萊姆,我知道軍隊的規矩,軍人不干涉政治,所以我也就不留你吃飯了。」布朗特將那幾包香煙散給窮苦的碼頭工人,將他送到通往海軍學院的陸上,拍了拍他的機器腳踏車幹練道:「西萊姆,在海軍好好幹,德意志民族的生存空間還需由你們來開拓!」
王海蒂一個趔趄,撇過頭看了瘋狂叫囂泛德意志主義的布朗特一眼,自言自語道:「國—家-社-會-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