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神容易送神難,陶謙現在就有這樣的想法。
徐州殷富,戶口百萬,馬步三軍近十萬之眾,而陶謙能夠坐穩州牧的位置,足見他並不是一個碌碌無為之輩。不僅如此,陶謙還很有識人之明,知道自己的兩個兒子難成大器,與其讓他們子承父業,以致在亂世中艱難求存,倒不如將徐州拱手讓與賢良之人,或許反而可以讓子孫後代過上安定富足的生活。
兩年前,隨著陶謙年事漸高,身體又一向不太好,便起了挑選接班人的想法。正是在這時候,劉備到了徐州,並自然地成了陶謙心目中最理想的人選。孔融介紹過,劉備是漢室宗親,素有賢德,而且還沒有什麼根基,如果自己將徐州牧的位置讓與他,他一定會對自己感恩戴德,也就會更加用心地照顧自己的後人。這便是陶謙相中劉備的原因。雖然劉備婉言謝絕了陶謙的好意,但陶謙還是將他留了下來,暫時安置在了小沛,便是考慮等將來有了機會,再次將這州牧之位讓與他。
有了這層想法,所以陶謙想要送走的那尊「大神」自然不是劉備了,而是張遼和他的五千兵馬。
當初,張遼可以說是不請自來,但是因為陶謙害怕遭到孫堅的報復,而主動請求張遼留下來,這一留就是兩年。兩年中,張遼不僅與徐州文武官吏交往甚密,還和糜竺結下親事。這些情況當然瞞不過陶謙的耳目,也漸漸引起了陶謙的注意。不過,畢竟張遼的手下只有五千人馬,陶謙還不是十分擔心。但是現在不同了,雖然知道高順此次前來只是為了和張遼輪換,可兵力卻一下子增加到了一萬五千人,而且還有五千騎兵,這就讓陶謙有些如坐針氈了。
其實,陶謙也清楚,如果將徐州交給劉欣,對全州的百姓來說,不失為一件好事。但是劉欣剛剛消滅了董卓,實力空前強大,有如日中天,就算自己將徐州交給他,恐怕他也不會對陶家另眼相看。而且,劉欣手下人才濟濟,自己手下的這些文武官吏難以受到劉欣的重用,即使自己願意投靠劉欣,臧霸、孫觀、笮融這些人也不會答應。
屋漏偏逢連夜雨,荊州軍這尊「大神」還沒有送走,冀州的袁紹又派人帶來了密信。袁紹在密信中說得很直接,他已經擁立劉表為帝,要求陶謙旗幟鮮明地站在他這一邊。
經過幾年的混戰,諸侯之間相互火並,如今勢力最強大的便是劉欣、袁紹、曹操這三家了,坐擁一州之地的陶謙現在也可以排上第四的位置,因此他選擇站到哪一邊也就顯得比較重要了,但是這個決心,他卻輕易下不了。
劉欣這一方不要說了,張遼還沒有走,高順又來了,整整兩萬人馬正駐紮在徐州城外,更要命的是,徐州當地的老百姓似乎對這些荊州軍還很歡迎。
曹操佔著青、兗二州,與徐州直接接壤,也不是陶謙開罪得起的。更何況,曹操擁立的是劉宏之子劉協,在那個看重正統的年代,曹操一方顯然在道義上更佔據主動一些。
儘管如此,對於陶謙來說,袁紹的密信絕對不能等閒視之。天無二日、國無二君的道理誰都懂,怎麼可能同時有兩個漢帝存在呢?陶謙敢肯定,袁、曹二人遲早要有一場大戰,正因為如此,袁紹才格外看重徐州的選邊站隊。如果陶謙站在袁紹這一邊,將對曹操形成前後夾擊之勢,令其腹背受敵。但是陶謙要是真的站在袁紹一邊的話,曹操很可能選擇先對徐州下手,解除這個後患,再集中全力對付袁紹。
陶謙也清楚,自己最好的選擇就是保持中立。可是,袁紹在密信中的語氣十分強硬,根本不給他以迴旋的餘地,如果他不擁立劉表的話,就將他當成朝廷的叛逆來對待。
捏著這封密信,陶謙又猶豫起來,他突然就想弄清楚劉欣的態度,畢竟劉欣消滅了董卓以後,實力大增,應當在曹操、袁紹之上。所以,劉欣站在哪一邊就非常重要,將直接決定著天下大勢的走向。
有一點陶謙是清楚的。劉欣早就公開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他不承認劉協皇帝的身份,再加上前段時間曹操還曾經偷襲過襄陽,也就是說,劉欣與曹操聯合的可能性很小,反倒有可能與袁紹合作。但是,這世界上的事情誰也說不清楚,有時候最不可能的往往還就發生了,陶謙不敢單靠自己的判斷就草草作出決策,他需要更加確切的消息。於是,糜竺又一次匆匆離開州牧府,趕往城外的荊州軍大營。
秋風凜凜,荊州軍大營外的一片空地上,兩萬將士整整齊齊地排列著,除了旌旗烈烈作響和戰馬偶爾發出的一兩聲嘶鳴外,整個隊伍鴉雀無聲。不遠處,剛剛忙完秋收,空閒下來的當地百姓三五成群地聚攏在一起,好奇地看著這支來自遠方的軍隊,不時指指點點。
其實,百姓們對這些軍隊並不陌生,就在前幾天,這些軍人們還曾經脫下衣甲,幫著他們一起收割地裡的莊稼。那些年輕的面孔總是帶著微微的笑意,熟練地揮舞著手中的鐮刀,汗如雨下,卻一個個不知疲倦,不叫一聲累。百姓們與這些士兵混得熟了,那感覺就當他們是自家的兄弟子侄、自己的親人一般。
今天這支軍隊的情形與他們平時所看到的明顯不同,士兵們的臉上沒有了往昔的笑容,多了幾分肅穆和堅定,手裡緊握著刀槍旗幟,在烈烈秋風中一動不動,好像一尊尊雕像。
隊伍的前面,五個年輕的士兵被脫去衣甲,一字排開跪倒在地,每個人的身後都站立著兩名手持利刃的刀斧手。
這五個士兵已經被臨時囚禁一段時間了,張遼一直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他們。不過,這次高順從襄陽帶來了劉欣的指示,其中就有關於如何處理這類事件的原則意見。
劉欣的指示不僅解決了張遼的難題,而且令張遼很是佩服他的未卜先知,對他更加的死心塌地。其實,劉欣也是根據常理推斷,紀律再怎麼嚴明的軍隊,離鄉日久,難免會心生倦怠而做出些不法之事,如偷盜、搶劫、姦淫等等,可能這些士兵天性並不壞,他們這樣做只是想要發洩一下自己的情緒,卻會給受害人帶來難言的痛苦,給荊州軍無以挽回的影響,所以劉欣要未雨綢繆,沒想到居然幫張遼解決了難題。
這五個士兵的情形並不相同,有兩個是用強的,還有三個與這附近村子裡的姑娘卻是兩情相悅,所以處理手段也就不盡相同。
隨著張遼的一聲令下,刀斧手揚起手中的利刃,那兩個**民女的士兵被當場斬首,血光迸起,頭顱滾落一邊。畢竟這些士兵跟了張遼兩年,突然下令處死這兩個士兵,張遼還是有些不忍。張遼揮了揮手,讓士兵將兩具屍體抬下去,安葬在營外。
對於荊州軍的士兵來說,死並不可怕,只是這兩個士兵死得甚為不值,他們不是戰死在疆場,而是觸犯軍律而死,算不得烈士,家屬也不能夠得到撫恤,就連他們自己的遺體也進不了襄陽的陵園,這才是最令其他士兵震攝的地方。
另外三名士兵眼睜睜看著同伴丟了性命,心中忐忑,卻聽張遼又一聲令下,早有刀斧手上前將他們掀翻在地,扒了褲子,「辟辟啪啪」打起軍棍來。
荊州軍軍紀嚴明,執法的士兵絕不敢徇私舞弊,每人二十軍棍都是實打實的,個個被打得皮開肉綻,卻沒有人吭一聲。這三個受刑的士兵心裡都明白,他們保住的不是性命,而是作為一名大漢軍人的軍人榮譽。他們就算咬碎了牙齒,也不能喊出聲來,否則,他們今後在同袍面前就會永遠都抬不起頭來。
看到這三個士兵的表現,張遼的心情略微輕鬆了一點,緊接著又宣佈了一項命令,這三個士兵將不能參加本次輪換,必須繼續留在徐州,等待一年以後的下一次輪換。
不過,他們也不是全無收穫,因為劉欣的處理原則還是很人性化的,對於這類因為兩情相悅而違反軍紀的士兵網開一面,允許他們將心儀的姑娘娶回家去,財禮全部由軍隊承擔。劉欣之所以有這項規定,並不是鼓勵士兵們和駐地的姑娘們談情說愛,而是有條件的,必須是在外長期駐紮,超過一年零三個月以上,才可以適用這樣的條件,否則就以與**民女同罪論處。畢竟沒有讓這些駐外的將士進行例行輪換,是劉欣考慮得不夠周到,後果完全要這些士兵們來承擔,就明顯有些不公了。
剛剛從徐州城中趕來的糜竺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裡,心中五味雜陳。這幾個士兵犯法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其中一位受害人的家眷就曾經告到了他的府上。但是,因為這些荊州軍不歸他管轄,而且就連陶謙也不敢得罪他們,糜竺也只能睜隻眼閉只眼。但是糜竺內心還是很生氣的,連帶著對只是將這些士兵囚禁起來的張遼也有了一些看法。
今天看到這一幕,糜竺終於明白劉欣能夠有今天的地位絕對不是憑空得來的,單憑這樣嚴明的軍紀,在其他地方的軍隊中都是見不到的。
糜竺不禁猶豫起來,他一直覺得通過張遼來探聽劉欣的態度非君子所為,更有利用張遼這個准妹夫的嫌疑,如今看到這場處決犯案士兵的好戲,他更加拿不定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