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木鹿與劉誕打交道的時日,比孟獲他們要短上許多。木鹿之所以對劉誕表現得如此恭順,實際上就是為了做給孟獲看的,他打心眼裡並沒有瞧得起劉誕。
劉誕也在長安的官場上混了幾年,木鹿這點小伎倆自然瞞不過他。不過,他還是很滿足。
來到南中這些日子,雍闓他們礙於劉焉的關係,表面上多少對他還有些尊重,而那些蠻族族長向來以實力說話,對他的態度就有點兒那個了。如果不是為了劉誕開出的允許他們自立蠻王這張空頭支票,恐怕他在這些族長眼中會更加不堪。
現在,木鹿不僅對他客客氣氣,事事還先向他請示,劉誕還能有什麼不滿意的?其實,這就像你對待一個人,整天對他板著臉,突然有一天對他笑臉相迎,他自然要受寵若驚了。劉誕已經暗下決心,等到擊敗了劉欣,他一定設法支持木鹿坐上蠻王的寶座。
可是,劉誕卻沒有仔細想過,以他們現在的實力,難道真有擊敗劉欣的可能嗎?他這是完全被仇恨沖昏了頭腦。退一步講,就算他們能夠擊敗劉欣,蠻族內部自立蠻王的時候,又哪裡能有他插嘴的餘地?
孟獲也是頗有心機之人,看著他們兩個在那裡演戲,暗暗冷笑,他也打定了主意,等解決了劉欣,第一個要收拾的,就是這個木鹿。
他們幾個雖然各懷鬼胎,但是面對劉欣這個強敵,也只能暫時擱下矛盾,各自整兵向前。木鹿這一次身先士卒,親自指揮著那些蠻兵將數百個麻袋搬往陣前。
只見木鹿手中長矛向上一舉,那些蠻兵便停止了前進,一個個緊緊抓住紮在袋口的細繩,神情緊張,如臨大敵。木鹿突然從懷裡掏出一支竹笛,就在兩軍陣前悠揚的吹了起來,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知道他想要幹什麼。
劉欣一直注視著對面的動靜,看到他們抬出許多麻袋,便轉身問道:「侯棄奴,你可知道他們要幹什麼?」
侯棄奴也正一臉茫然地看著他的那些族人忙碌來忙碌去。他雖然有一把子力氣,但因為是由猿猴撫養長大的關係,他在族中的地位卻十分低下,木鹿也從來沒有將他當人看過,只是利用他懂得馴養猛獸這件本事罷了,所以聽到劉欣的問話,也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請主人恕罪,棄奴也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
劉欣衝他笑了笑,說道:「侯棄奴,你不要太拘謹了。有些事情不知道也很正常,何罪之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倒要看看他們幾個小泥鰍,能掀起什麼大浪?」
侯棄奴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神情緊張地看向對面,因為隨著木鹿吹響竹笛,那些麻袋也開始劇烈地蠕動起來。
忽然,木鹿的笛聲變得急促起來,蠻兵們也在此同時打開袋口,從麻袋裡竄出無數條五彩斑斕的毒蛇來。那些毒蛇昂著三角形的蛇頭,吐著火紅的信子,貼在地面上快速地向漢軍這邊遊走過來。一條蛇兩條蛇或者沒有什麼,但是這裡有成千上萬條毒蛇,互相纏繞蠕動著,看得人毛骨悚然。就連從小在山林中長大的祝融,見到這麼多條蛇,也情不自禁地驚呼出聲,纖手一伸,抓住了劉欣的胳膊。
劉欣呵呵一笑,輕舒猿臂,將祝融一把抱過馬來,讓她坐到自己的身後,祝融雙臂順勢環抱在劉欣腰間,斜靠在他的後肩,做出一副小女兒態。兩個人面對險境,仍然作出這副親暱的舉動,落在對面的孟獲眼裡,氣得他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趙雲皺了皺眉頭,說道:「主公,這些蛇看上去多有劇毒,還是讓三軍先退後躲避一下吧。」
「子龍,你仔細看,這些蛇行動迅速,比士兵們的兩條腿要快得多,躲是躲不過的。」劉欣不緊不慢地說道,「放心吧,我早有準備,現在就讓我們試一試,那東西是不是像傳說中的那樣有效。來人,點火!」
隨著劉欣的一聲令下,士兵們立即點燃了近千支火把伸到了陣前,很快,漢軍陣前便飄散出一陣奇異的香氣。
原來,劉欣早就聽說南中一帶蛇蟲出沒、瘴氣橫行,所以這次出征南中,他特意調來了整整一箱飛來香。來之前,他還在牂柯專門進行過試驗,毒蛇、蜈蚣之類確實聞到飛來香的味道便會逃之夭夭。為了方便使用,劉欣將這些飛來香研成粉末,撒在火把上,點燃之後,香氣更加濃郁。
也是天助劉欣,此時漢軍正處於上風向,微風輕拂,那陣香氣便緩緩向對面飄去。那些毒蛇遊走到半路,突然紛紛停了下來,昂起頭胡亂吞吐著信子。
木鹿在後面看得真切,不明白這些蛇為什麼會停下來。這些蛇並不是從野外臨時捉來的,而是他費盡千辛萬苦專門培育的。經過了特殊的訓練,這些蛇並不懼怕火光,在自己的笛聲催促下,就算前方是一堆熊熊燃燒的篝火,它們也會從上面穿過去,何況對方只是點燃了幾束火把呢。
眼看著有些毒蛇已經掉頭向回遊走過來,木鹿的笛聲不由得又高了一個音階。木鹿懂了,漢軍中顯然有什麼東西令這些蛇十分害怕,但是木鹿除了讓笛聲變得越來越急之外,沒有其他辦法可想。這些蛇的毒性極強,被咬上一口,盞茶功夫便會喪命。木鹿雖然有解藥,但是傷者卻仍然要承受巨大的痛楚。
一邊是飛來香的阻擋,一邊是急促的笛聲,那些毒蛇似乎也難以抉擇,變得焦躁起來,在兩軍陣前瘋狂地扭曲著身體,糾纏在一起。
木鹿吹得上氣不接下氣,蛇陣卻還是沒有前進一步,終於,笛聲停了下來。人力有盡時,吹了這麼久,木鹿也是要喘口氣的。他這一喘氣,那些毒蛇如蒙大赦,瞬間便掉頭朝著南中聯軍這邊竄了過來。緊跟在蛇陣後面的蠻兵猝不及防,轉眼間便陷入了群蛇之中,慘叫聲此起彼伏。
也有彪悍的蠻兵拿著鋼刀、利斧,朝著這些毒蛇猛砍,但是這些毒蛇兇惡異常,許多蛇的頭已經被砍了下來,身子仍然拚命地纏著蠻兵的小腿,誰要是一不小心從蛇頭旁邊經過,那些沒有身子的蛇頭往往會突然竄起,一口便咬在蠻兵的身上,再也不肯鬆口
見到這樣的情景,孟獲卻放聲大笑,彷彿心中的鬱悶一掃而空,得意地高聲喊道:「木鹿,你究竟站在哪一邊,你莫非是劉欣派來的奸細?」
木鹿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弄得目瞪口呆,連喘氣都顧不上,哪裡還有時間與孟獲打官司,慌忙舉起竹笛想要控制住蛇陣。不料前面那些蠻兵見到毒蛇竄來,拔腿就往回跑,竟將木鹿身邊的護衛沖得七零八落。木鹿剛要喝止,早被蠻兵一撞,手上的竹笛拿捏不住,「啪」的掉在地下。數十個蠻兵奔跑而過,幾十雙大腳板一個接著一個踩在那支小小的竹笛上,早將竹笛踏得稀爛,眼見得不能再用了。
劉誕在後面望見形勢不對,連忙說道:「快,快,鳴金收兵!鳴金收兵!」
沒有了竹笛,木鹿便再也控制不了這些毒蛇,他知道形勢已經無可挽回,恨恨地跺了跺腳,扭頭夾雜在隊伍中往回便跑。還沒跑出幾步,木鹿便覺得腳踝處一麻,低頭看時,一條花斑蛇「絲絲」地他他身旁游過。
木鹿對蛇的毒性十分瞭解,知道被蛇咬了以後不能繼續奔跑,否則血液流得更快,毒性發作得也更快,只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拚命地擠著傷口處的黑血。幸好他的護衛帶得有蛇藥,七手八腳在將他抬了起來,一邊逃,一邊幫他敷藥,好不容易躲進南中聯軍的營寨,木鹿已經昏迷不醒了。
典韋一揮大鐵戟,興奮地說道:「大哥你看,那個手舞足蹈的便是孟獲,咱們衝殺過去,活劈了他!」
劉欣看著兩軍陣前,蠻兵的屍體、猛獸的屍體、毒蛇的屍體遍地都是,那副慘景真是令人目不忍睹。而且,這裡面說不定還有許多毒蛇並沒有死掉,如果士兵們一不小心被咬上一口,那就更得不償失了,於是揮了揮手,說道:「今天這一仗,劉誕、孟獲又吃了大虧,這個殘局也夠他們收拾一陣的。我們也收兵回營吧。」
祝融一直伏在他的身後,最擔心的便是劉欣腦子一熱,揮師掩殺,那她的這些族人還不知道要死傷多少。聽到劉欣下令收兵,忍不住在劉欣的臉頰上輕輕啄了一口,也不管周圍有那麼多人看著。
趙雲、典韋等人都趕緊轉過身去,有的仰起頭看著天空,有的低下身撫弄著戰馬,也有那膽大些的士兵,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瞄著這香艷的一幕。對祝融毫不掩飾自己情感的動作,劉欣哈哈一笑,輕勒韁繩,雙腿用力一夾,載著祝融縱馬回營去了。
孟獲正在對面死死盯著劉欣,他們兩個當眾**的這一幕自然躲不過他的眼睛。孟獲氣得馬鞭一揚,狠狠地抽了身邊的蠻兵一下,怒氣沖沖地說道:「回營,回營,一群飯桶!」
他這一聲怒罵明顯有些指桑罵槐的嫌疑,忙牙長、董荼那等人的臉上都有些掛不住,還是阿噲喃擔心自家先亂了陣腳,連聲說道:「對對對,孟族長說得也有道理,木鹿族長受了重傷,還是先回營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