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寡敵眾,以弱擊強,帶領數十剛剛慘遭敗績的士卒向大勝後正士氣高昂的敵人衝鋒,即使身心情緒都處於一種不正常的狂熱之中,楊剛依舊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並不理智,十分瘋狂,十分愚蠢。
可是楊剛並不後悔,也從來不為已經發生的事後悔,男兒大丈夫,熱血激昂之下幹點蠢事算得什麼,要是只有所謂的理智冷靜,只有所謂的聰明機慧,只懂得計較得失利益,這樣的人還算男人麼?
放大了說,一個民族,一個國家,都需要可以拋卻理智聰慧的熱血男兒,對個人來說,傻瓜蛋們的愚行肯定會傷及自身,可沒有這種看似愚蠢的男子漢,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絕對不會有璀璨的前途!
不過當先向闖軍逼去,狠狠一槍捅翻一個敵人的楊剛心中並沒有什麼高尚情操,事實上楊剛奮勇衝陣的背後動機也並不高尚,多半僅僅是因為雄性荷爾蒙一時分泌失常,多半是為了許許多多理智帝絕對鄙視輕蔑的面子、自尊,多半僅僅是因為楊剛不願意向一個女孩兒屈膝投降。
很大男子主義,很傻很愚蠢,可是把長槍從敵人胸口抽出,往前跨出一步,重重撞入另一個敵人懷裡,將其撞倒在地時,楊剛只覺得說不出的暢快淋漓,說不出的豪邁酣暢。
殺殺殺!喊聲四起,數十同樣犯傻的丘八緊跟楊剛,殺向闖軍,片刻後,一場遠超夜裡廝殺的戰鬥開始了。
刀槍翻飛,吶喊高昂,兩支士兵都不算多的軍隊碰撞著,戰鬥從一開始就激烈無比,每時每刻都有人慘叫著倒下,都有鮮血噴灑在大地上,可是明軍士卒彷彿瘋魔了一般,前赴後繼,攻勢一波高過一波!
這怎麼可能?這還是夜裡那支被動挨打,混亂軟弱的明軍嗎?為什麼千餘明軍都被我們擊潰了,可幾十殘軍卻如此強悍!?
闖軍驚訝地發現,佔據上風的己方竟然在後退,在明軍一步步的逼迫下後退,和不久前酣暢淋漓的勝利相比,眼前的一幕實在反差太大,讓人無法置信。
可是事實就在眼前,僅僅一盞茶功夫,闖軍就後退了近五十米,一路上伏屍纍纍!
不能再退了!必須擋住明軍!
接連後撤激起了闖軍的戾氣,無法容忍明軍如此氣焰囂張,無法接受大勝的己方如此狼狽,一個闖軍小校高喝一聲,再也不肯往後退一步,反向衝殺上去,同時**個勇悍闖卒也發動了反衝鋒。
眼珠裡閃過小校的身影,以及一道迎面而來的寒光,楊剛瞳孔一縮,也不說話,雙腿紮穩,兩臂一前一後,略微一縮一揚,猛地砸了出去。
嗖!噗!沉悶的聲音響起,楊剛再度拔足,一把鋼刀堪堪從楊剛身邊砍過,而鋼刀的主人緊隨其後,重重摔向地面,腦袋被砸裂的闖軍小校至死仍大大地瞪著眼睛,不敢相信敵人竟然不顧自己當頭一刀,竟然能搶在前面殺死了自己!
蠢貨!一寸長一寸強,你當這話是假的麼!
死死盯住下一個敵人,那闖軍正和劉石頭推搡著,拚命想把刀捅入敵人的胸口,楊剛扭腰斜跨,不去理會及時被袍澤擋下的敵人,手中長槍如毒蛇般刺出,下一秒三米外的闖軍士卒慘叫一聲,踉踉蹌蹌往後連退兩步,呆呆地看向小腹,在那裡,血淋淋的傷口裡露出滑溜溜的物事,那是一截腸子!
被暗算了的闖軍士卒再次慘叫一聲,沒有包紮傷口的意思,而是握緊手中刀,想要撲上去和敵人搏命,可一陣眩暈的感覺傳來,闖軍士卒突然發現自己的視野正快速下墜,而後是一片最深沉的黑暗。
頭大無腦的傻瓜!活該被劉石頭砍了腦袋!唔,這顆首級也有我的功勞,回頭劉石頭的犒賞要打個五折!
楊剛想著,眼珠轉動,冷冷地盯住前一刻向自己砍出一刀的敵人,目光中滿是血淋淋的殺氣,那闖軍還待衝殺,忽然迎上楊剛的眼珠,看清楚楊剛臉上的瘋狂,略微一呆,不知怎麼突然沒了繼續廝殺的勇氣。
闖軍退了,用比之前快幾倍的速度,短短片刻,便有近百米的山道被空置出來。
以伍為單位,結陣衝殺的明軍停下腳步,喊殺聲散去,山林間漸漸恢復了寧靜,唯有傷者的呻吟和斑斑血跡證明剛才發生過多麼激烈的戰鬥。
默默地望著退去的敵人,明軍士卒漸漸露出激動之色,胸中的驕傲越積越多,不知是誰第一個出聲,數十丘八突然吶喊起來。
「有我無敵!威武!威武!威武!」
士兵們大吼著,士氣高漲,楊剛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嘴角微微勾了起來,不過一個笑容還未成型,便迅疾散去。
一時小勝,我軍依舊兩面受敵,黃亮也不知還能抵擋多久,要是我軍能一力向前就好了。
回頭遠望,楊剛身後百米外的另一場戰鬥也剛剛結束,僅僅帶了十個手下,就擋住七八十闖軍的黃亮正大口地喘著氣,瞧見楊剛目光,突然重重地點了點頭。
哈,黃亮這小子什麼意思?還能支撐麼?
楊剛心中湧過一股熱流,同樣微微點頭,目光回轉之時,下令一伍士卒轉身向後。
天亮後的第一次戰鬥以闖軍失利告終,可這並不意味著明軍就能獲得勝利,敵對雙方之間的平靜僅僅持續了一炷香工夫,便被一陣馬蹄聲打破了。
我擦!騎兵!那小娘皮要在狹窄的山道上用騎兵衝擊!
幾百米外,闖軍步卒紛紛讓開道路,避向兩側,約莫二十來騎出現在楊剛視野中,當先一騎提著兩把柳葉刀,正是袁寶兒。
山道狹窄,步卒列陣,最多不過容納十人,騎兵自然更加施展不開,一排僅僅能容納三五騎。
如果放在平時,楊剛絕對不會把二三十騎兵放在心上,狹窄的山道有太多可資利用之處,可是此時卻大感棘手。
前後皆有敵人,騎兵衝鋒在即,根本沒有從容應對的時間,稍稍思索片刻,楊剛一顆心漸漸沉落,而臉上神情卻漸漸堅毅。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決不能退避,決不能讓敵人騎兵肆意衝擊,一定要提前攪亂敵軍攻擊步驟,一定要讓那小娘皮跑不起來!
心念電轉,楊剛沉喝一聲,再次向前衝去,楊剛身後,十來個長槍兵緊緊跟上。
二三十騎兵對十餘個步兵,如果是在平原上,騎兵毫無疑問會獲得勝利,戰鬥只能是一邊倒的屠殺,可是在狹窄的山道上,當十幾把長槍組成的密集槍林成型之後,最有排布開三五騎的闖軍便猶豫了。
山道之上,剛剛越過步卒的騎兵猛一提韁繩,當先一騎戰馬人立而起,重重踏下,激起一片塵土,幾顆碎石,馬上帶著鬼臉面具的騎士定定地盯住百米外的敵人,眼中閃過濃濃的氣惱。
哼,臭小子,混賬行子,以為這樣我就奈何不得你了麼?
心念一轉,柳葉雙刀歸鞘,一把騎弓出現在袁寶兒手裡,冷冷一笑,一支箭矢搭上弓弦,箭頭所指,正是楊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