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費最少卻效果最大,最簡單卻最實用,容易被揭穿,但揭穿後很多時候依然能發揮作用,並制敵於死地——離間計,古往今來不知多少智慧之士最愛用、最常用的計策,今時今日楊剛也使用了一回。
必須說,楊剛用的離間計並不高明,豎一個營頭,插幾面旗幟,謊稱士紳們投靠了大明官軍,要跟著楊剛和闖軍死磕,這其中的漏洞處處都是,明眼人不難察覺楊剛根本是在胡說八道,而士紳們也完全可以矢口否認!
可是,很多時候,即使是假的證據,也會成為他人日後的把柄,不說名垂千古的莫須有,就算是孔聖人,誅少正卯時所說的理由不也都是臆測麼?
孔子為魯攝相,朝七日而誅少正卯,為什麼要殺少正卯呢?因為少正卯心達而險,行辟而堅,言偽而辯,記丑而博,順非而澤,什麼意思呢?就是說少正卯這個人用心險惡,是個非主流,最擅長花言巧語,記性太好知識太雜,死揪別人的小辮子不放!
瞧,為儒家尊為至聖先師,被中國頂禮膜拜了幾千年的聖人尚且如此,別人用一些根本不成立的理由剷除敵手還不是天經地義?更何況,華陰士紳確確實實做過不利於大順國的事,確確實實仇視李自成,那麼將來有朝一日李自成回來算舊賬,也絕對無可厚非的很!
不管楊剛所做一切可信度有多高,駐紮在渭南的闖軍聞聽之後會不會信,一旦公然聲稱華陰士紳背叛大順,給武毅營出錢出人,那麼士紳們就一定會被綁上楊剛的戰車,原因無他,李自成絕不是什麼胸襟寬廣之輩,也絕沒有容人之量,無事時還要生事出來,好勒索、盤剝關中士紳,一旦有了楊剛提供的理由,就算一時為了戰局不動手,過後也難保不會幹屠城之類的暴行!
說一千道一萬,這一切禍患終究是楊剛惹出來的,如果楊剛不明著坑人,說不準關中士紳能苟且偏安,保全自己,可楊剛損招一出,士紳們便立刻要做出抉擇。
到底是賭運氣,還是真得就下力氣幫著楊剛?
董老爺一路直奔武毅營駐地,待遠遠看到一列列士卒披堅執銳,手中刀槍寒光凜凜,心中的惱怒已經息了八分,再細一思量楊剛所作所為,長歎一聲,卻是散去一臉瘟色,生生擠出一副笑臉!
胖歸胖,董老爺絕不傻,執掌一家一姓的士紳們也沒幾個傻子,和丘八理論,要是崇禎初年自然可行,可現在麼,十幾年間官宦士紳不知死了多少,就算武毅營是大明兵馬,朝廷的軍隊,嘿嘿,當人家手裡的刀子是假的麼?
想清楚了厲害,董老爺心念電轉,立刻換了一番主意,腳下輕輕一踏轎板,轎子停下,管家出現在轎簾外,董老爺招招手,附耳低語幾句,管家一愣,隨即轉身匆匆而去。
那姓楊的心腸真黑,不過,嘿嘿,黑好啊,越黑越好,要不然我那五千石糧草說不好就白打水漂了…………
董老爺想著,腳下一頓,轎子晃晃悠悠抬起,再往前行去。
四個轎夫抬著轎子一直到了軍營轅門,一隊士兵立刻迎了上來,冷冰冰的,一個什長寒著一張臉,雙目一掃來人,正要說話,董老爺下轎了。
「這位小哥,還請通傳總兵官大人一聲,就說董方前來拜訪,吶,小小意思,多多辛苦小哥了。」
什長一愣,摸摸手裡多出的一塊硬物,臉上寒冰就維持不住了。
納罕納罕,今兒晚上來了幾波老爺了,唯獨這位董老爺不見一絲怒氣,和善可親的很…………唔,倒是不能太過慢待。
也不知董老爺的圓臉大耳真得可親,還是一錠銀子可親,總之沒過一炷香工夫,什長便放行了,不但放行,更是親自領著董老爺直奔中軍大帳。
中軍大帳裡人影瞳瞳,什長把董老爺送到了,叫一個兵士搬一張座椅來,這才轉身離去,董老爺卻不急著就坐,而是先和帳中眾人打招呼。
「哎呀,王兄,李兄,公孫兄………怎麼大傢伙都在?那位總兵官楊大人呢?怎麼不見?唔,小弟我有急事找總兵大人,心憂如焚啊心憂如焚!」
董老爺說著,團團一揖,帳中十幾個錦衣華服之人也紛紛見禮,再然後一個身形高瘦的士紳伸手指指外頭,開口了。
「董兄莫非也是為那件事來的?唔,那姓楊的忒也不是個東西!擺明了就是坑人麼!」
「這………公孫兄低聲,我等怎麼說也世受國恩,這話還是斟酌斟酌。」
「斟酌?還怎麼斟酌!那姓楊的打出那些旗幟,就是逼著我們和闖賊成為死仇!我公孫述可沒對不起這些丘八,足足給了兩千石糧食,今兒個那姓楊的要是不把話說清楚,哼!」
公孫述一臉憤憤,其他士紳紛紛響應,董老爺也連連點頭,只是過了半晌,卻遲遲不見有人來,十幾個士紳或站或坐,別說沒人答理,就連一杯茶也沒有。
如此一來,士紳們更是群情憤憤,公孫述轉了幾圈,忍耐不住,就要出帳找人理論,可是走到帳門口,幾個五大三粗的士兵拿著兵器逼了上來,不由分說,把公孫述堵了回來。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我堂堂舉人,這些混賬行子安敢欺我!」
公孫述氣得直跳腳,臉色鐵青,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咳嗽一聲,就見一個一身甲冑的武官走進帳來,正是楊剛。
要說這還是楊剛第一次和華陰眾士紳見面,眾人紛紛見禮,眾士紳都暗自打量坑了自己一把的總兵大人,卻是沒一個失了禮數,也沒一個在楊剛面前擺譜,就連剛才叫囂最厲害的公孫述,此刻也彬彬有禮的緊,再沒了剛才的萬丈怒火。
亂世持續了十幾年,三秦屢屢遭受天災**,紈褲子弟可沒有容身之地,至於一個個老奸巨猾的鄉紳,在同夥面前耍耍心機,讓武毅營知道自己的惱怒也就是了,可沒人不開眼的真去觸怒大頭兵!
士紳們互相看看,眉眼間便有了默契,大傢伙誰也不開口,唯獨董老爺和公孫述站了出來。
「大人軍務繁忙,為國為民,實實幸苦,都怪那闖賊逆天不道,荼毒蒼生,哎,可憐我等小民,也無辜遭罪。」
「大人天兵威武,一定要為我等良民做主,還我大明一個朗朗乾坤,嗯,還請大人早早出兵,將那些賊逆剿滅乾淨!」
董老爺和公孫述一唱一和,態度恭謹,可是言語裡提出要求,正氣凜然的很。
「不錯,闖賊大逆不道,也不知禍害了多少良善人家………本總兵明日就要出兵討賊,諸位放心,即便馬革裹屍,本官也一定要和闖賊死戰到底!」
楊剛大聲說到,一點推脫都沒有,立刻給出了明確的出兵時間,士紳們一聽,立刻放下心來,但是董老爺和公孫述互視一眼,卻是心中暗歎。
什麼叫馬革裹屍?什麼叫死戰到底?這姓楊的就不能說點吉利話麼!我擦,你不過是丘八一個,打輸了跑路就是,可我們拖家帶口,有田有產…………
董老爺心裡暗罵,公孫述眼睛骨碌碌亂轉,稍一停頓,兩個人開口了,卻是心有靈犀一般,說出了一番讓其他人大吃一驚的話。
「將軍壯懷激烈,我等佩服,忠君愛國乃是人臣本份,我等雖然只是一介布衣,也不甘人後,唔,我等決意為大人討賊出一份力,大人需要什麼,只管說,我等絕不推辭!」
哎?不是吧?這還是精明似鬼的董老爺麼?這還是狡猾如狐的公孫述麼?居然說出這等話,他們不是認真的吧!?
士紳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接下來。
「如此,楊某也不敢獨專剿賊大功,就請兩位先支應五萬石糧草,並請兩位徵募鄉勇,隨同我軍一起討賊!」
「大人放心,我等連夜準備,定不讓大人專美於前!」
董老爺、公孫述哈哈一笑,笑得豪情萬丈,笑得老奸巨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