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剛真就是來噓寒問暖的,可奈何第一印象太過重要,小美人的爹打心眼裡瞧不上楊剛,就算楊剛拿出一袋餅子,兩張狗皮褥,杜歡依舊認為楊剛別有用心,肯定是不懷好意。
別有用心或許,但不懷好意就實在說不上了,當然,從一個父親的角度出發,就算別的男子出發點再正大光明,只要跟自家女兒有關,都肯定是不懷好意的。
所以楊剛就算想見見小美人的模樣,看看少女有沒有清減,在杜歡盯賊一樣的眼神下,也只能訕訕退去。
沒能如願以償,楊剛倒也不覺沮喪,事實上杜倩平安無恙,楊剛就已經達成了心願,雖說還有些小小期盼,離心滿意足還有些距離,可楊剛回去時,確實非常歡喜。
說到底,楊剛兩世為人,都是沒經歷過情愛的初哥,漫漫長夜,武籐姐姐、井空妹妹雖然沒少相陪,可真得和女孩子交往談情,楊剛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情之一物,最是奧妙莫測,能使懦弱變得勇敢,悍猛變得驚恐,聰明變得愚笨,呆傻變得機敏,較之芸芸眾生,楊剛也不比別聰明多少,所以在杜倩的事情上犯些傻也不算什麼。
不過,一回到部下中間,扯起與杜家小姐無關的話題,楊剛就立刻恢復了正常水準,一對眼珠變得炯炯有神起來。
此次從商南奔襲商州,出來的都是武毅營最頂尖的士卒,一多半是黃亮手下夜不收,另一半是劉石頭、牛敢等親信、悍勇之士,而這些大兵、丘八日日跟著楊剛廝混,尊敬歸尊敬,可在楊剛跟前,有什麼就說什麼,絕不會把話藏在肚子裡。
「大人,闖賊跟得緊,俺們人手太少,要是有大隊闖賊追上,可不是好計較!」
「大人也看見了,這幫衛所兵缺吃少喝,搞出這麼大事,一點後手也沒有,這麼大的風雪,就算沒有追兵跟著,只怕也走不到商南啊!」
「俺們跟著大人,吃風出力倒沒什麼,就怕沒個結果,白白出工,大人倒是交個底,還有多久俺們能見到接應?」
武毅營眾丘八單另圍在一堆,風大雪大,也不怕有誰聽牆角,牛敢、劉石頭,黃亮紛紛開口說到,一雙雙眼睛瞧著楊剛,都是一臉問號。
「這個,估計總要走出一百里地去吧,顏先生當初定計的時候,我可是給了軍師參贊專斷全權,只知道顏先生會調派軍馬,接應設伏,至於會在哪裡,要相機決斷,我也不曉得。」
楊剛撓了撓頭,話一說出來,不消別人說,楊剛自己就覺得有些尷尬,身為武毅營將主,卻不知道麾下部伍會如何行事,說出去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可楊剛偏偏就幹出了這等蠢笨的事來,把軍權臨時交給手下的軍師參贊,親自赴險,奔襲數百里,只為一個小女子,就連楊剛自己想來,都覺得太過混賬,更不要說別人了。
只是,武毅營上下都無可奈何,勸也好,罵也好,都沒法讓楊剛轉回心意,楊剛就是一心要親往商州救人,任誰勸也不管用!
好在一切順利,輕輕鬆鬆就救出了杜家千金,還按照計劃,把李橫引出了商州,只是事情前半截已經完成了,會有什麼結果卻還未知。
顏先生說,借商州內訌良機,尋機一舉殲滅闖賊,佔了商州,如此一來能解我商南禍患,不用再日夜小心提防,二來可打通道路,使武毅營眾將士家小能順利前往商南,唔,這前景倒是不錯,可是顏老頭準備如何殲滅李橫呢?
李橫麾下都是騎兵,一旦勢頭不妙,就算風雪天影響速度,也絕對難以殲滅,而一旦讓李橫逃回商州,武毅營就算有三五千人馬,也絕對進不去商州城!
楊剛想不明白,牛敢、劉石頭、黃亮三人也想不出,幾個人最後的結論都很一致,要想拿下李橫,奪占商州,說不得還得靠眼前這五十多騎!
但眼下最要緊的是什麼時候能見到接應兵馬,要是遲了,別說反撲回去,奪取商州了,五十餘個丘八能保住自身便算好的!
仔細計算路程、腳力,算了半晌,牛敢、劉石頭、黃亮三人覺得楊剛推斷不錯,來求援的杜誠前腳離商南,他們後腳跟著楊剛就上路了,那時候可還沒下雪,又都有坐騎,速度自然飛快,可留在商南的大隊人馬可都是步卒,二百多里山路,就算緊跟著準備出征事宜,這會子只怕也離得遠著呢。
大隊步軍行軍,一日走三十里就算不錯,風雪天只有走得更少,所以內心盤算來盤算去,連楊剛在內,一致認為還要再和李橫周旋幾天。
「大傢伙打起精神,不能退得太慢,可也不能快了,總要引李橫上鉤才是!嗯,能不能順利把弟兄們家小接來,就看咱們這一錘子買賣了!」
楊剛說到,定下了基調,一夜再不多話,第二日天天一亮,隊伍便再度啟程上路,而楊剛依舊帶著五十餘個手下斷後,緩緩後撤。
如此一連兩日,其間偶有交手,雙方都有準備,都陣腳不亂,卻是連一個傷的也沒有。
沒有任何戰果的兩天很枯燥,也很難熬,雙方都漸漸感到厭煩,尤其是杜歡的部眾,又冷又餓,還要忍受時刻不斷的壓力,他們中的許多人甚至開始後悔逃出商州,開始覺得死去反而是更好的結果了!
可是生物本能的驅使下,士兵、僕役,還有婆子、婢女們還在跋涉,還在忍受肉、體、精神的雙重折磨,不瀕臨崩潰,處於絕境,沒有人願意輕易赴死。
對於杜歡麾下部眾來說是生與死的問題,對於李橫來說,則根本沒有那麼嚴重,只是讓李橫非常煩躁罷了。
追了兩天,一點攻擊機會也沒等到,而步卒卻遲遲不至,這讓李橫越來越急躁的同時,也越來越惱怒。
真真沒用!一群廢物!兩天了還沒趕上來,回頭一定要坎幾顆腦袋,以儆傚尤!
全然不想沒有馬匹的步兵在雪地上能走多塊,也不去想步卒是否願意在風雪交加中賣力追趕一支敗軍,李橫只是在心裡暗暗記下一筆帳,記下一些人名。
帳記在心裡,李橫開始考慮另一件事,要不要饒過敵人,打道回府。
連著吃了兩天風,有再多的怒火也冷卻的差不多了,想起商州那棟寬闊的大宅子,溫暖的內室,內室裡活色生香的婦人,李橫就幾乎不恨敢反叛、算計自己的杜歡了。
大明的狗官多了去了,都是一個德性,總不成全殺了不可罷?我可是開國功臣,何苦跟那種小人慪氣,吃這些苦頭,何苦來哉!?
這麼想著,李橫越發不想追了,至於李橫麾下騎兵,窩窩囊囊地在崎嶇山道上行了兩日,同樣覺得這就是一樁苦差。
「傳令下去!停止追擊!我們回商州去!」
一勒馬韁,李橫吩咐到,傳令兵立刻大聲發下號令,長長的騎兵隊伍頓時在山道上停了下來,然後紛紛撥轉馬頭,準備往回走。
回去的話可要不了這麼久,快馬加鞭,今天一定要回到城裡去!他奶奶的,這天也忒冷了!
李橫想著,恨恨往南盯了一眼,就要策馬揚鞭,就在此時,一聲驚呼突然傳來。
「敵襲!小心敵襲!」
啥?敵襲?開什麼玩笑!?給杜歡那廝一個膽子,他也不敢…………
不敢置信地回過頭,李橫一點也不相信敵人敢反撲,可是剛剛扭頭,一道勁風撲面而來,李橫雙眼瞳孔一縮,亡魂大冒,百忙裡就扭腰翻身。
嗖!一支利箭險險飛過,差一點就正中李橫面門,饒是李橫躲得快,一側臉頰也落了一道長長血痕!
「他奶奶的!差一點陰溝裡翻船…………還愣著幹什麼!給我殺上去!不殺光狗官兵,老子誓不罷休!」
眼睛瞪了起來,怒火再度熊熊燃燒起來,死死盯著迅速退走的幾騎,死死盯著其中一個年輕明軍軍官,李橫怒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