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與感性孰是孰非?情感與大義孰輕孰重?
漫漫歷史,不乏聰明絕頂,一步十算之輩,凡事都以利益為第一考量,大局觀從不忘懷,這等人物封侯拜相,飛黃騰達如反掌爾。
可亦有怒髮衝冠,只以平生好惡的人物,講什麼利益、大勢全是白費,這等人物但凡認準一條道理,那便百死莫回!
當然,以上兩種人物都屬於少數中的少數,芸芸眾生,大多數人既放不下利益糾葛,也捨不掉恩義情感,只能在兩者之間徘徊,苦苦尋求最佳平衡點而不可得。
忠孝不能兩全這句老話說得便是這般情形。
楊剛也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做不到只以理智行事,也做不到為情義捨棄一切,再世為人,楊剛只是憑著本心做事,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齊、為田橫自刎的五百士,這些人在楊剛看來食古不化,實在迂腐得很,可是事到臨頭,楊剛發現,自己也終究不能免俗。
商南百姓來日如何,武毅營前途安危,此時都不在楊剛考慮之中,連自身可能遇到的重重危險都拋在腦後,楊剛只一心一意想要救出杜倩,讓女孩兒不為人逼婚!
很難講楊剛此時是何種的心態,不過不管是少年慕艾還是精蟲上腦,楊剛的言語神態都已經給出了鮮明的信號。
默默看了楊剛半晌,顏越歎了一口氣,眼神中有一絲惋惜,又有一絲欣賞。
良臣輔佐君上,自然希望帝王睿智無雙,只以國事、百姓為重,可要是君王在帝王權術之外,還能保有人情世故,豈不更好?
軍師幕僚輔佐文臣武將也是一個道理,雖說多了人情味,難免會影響主上對大局的判斷、掌控,可沒有誰希望自家效力的東主心中只有利益得失的!
「商州情形不明,章程卑職是拿不出來的,不過大人一心往商州走一遭,卑職倒是有幾條淺見。」
顏先生似乎不準備做攔路虎了!?唔,幾條淺見啊,那就聽聽好了。
「其一,大人和李闖逆賊交戰多次,大人相貌商州賊軍已經知曉,若無萬全把握,大人輕易不可露面,亦不可進城,具體事項還是由黃亮手下斥候操辦為宜,大人嘛,出出主意便可以了!」
「其二,大人此去,為的是杜家千金,並不是要與闖賊交戰,故此與那位杜氏小姐溝通消息最最緊要!」
「其三,就卑職所知,商州目下主事賊將名喚李橫,此賊據說和杜歡鬧得不甚愉快,兩方頗有衝突,三十六計說乘其陰亂,利其弱而無主。隨,以嚮晦入宴息,大人不妨試試渾水摸魚這一計,許能事半功倍,也未可知。」
顏越說得清楚明白,條理分明,楊剛一邊聽一邊點頭,準備好的爭執沒有用上,雖說心中喜悅,可心下卻也有些惴惴。
唔,顏先生突然這麼痛快,反倒讓我不太得勁,真是太奇怪了………唔,難道我m的傾向,沒人找茬反而骨頭癢癢!?
楊剛突然打了一個冷戰,立刻便不敢胡思亂想了,就在此時,一隻小手突然使勁抽了抽,原來是一直被楊剛抓著的柳兒終於忍不住了。
忒也羞人了,楊公子怎麼就抓著人家手不放!唔,要是小姐將來嫁入楊家,人家自然………此刻又何必對人家這麼著…………
柳兒心裡七上八下,心裡又羞又急,還有一絲絲竊喜,只是抽了幾次,始終也奪不回小手的自主權,正自羞惱,目光一閃,卻與另一對眸子碰了個正著。
啊!是那位顏家小姐!她一直盯著人家手麼?
心裡一愣,羞澀更甚,可是心念一動,柳兒卻突然不掙扎了……………
這一遭可說是一帆風順,除了聽牆角費了些時間,之後一盞茶功夫也不到,楊剛就滿意而出。
一營主將要秘密出行,自然要通知武毅營眾將,不多時商南縣衙大堂又是濟濟一堂,只不過這一次在沒人提出反對意見,雖然丘八們依舊不願楊剛去商州,可是事已至此,大傢伙兒也只好盡心竭力,希望不會有什麼事情了。
調配最好的人手,提取最好的輜重,半日工夫,一支五十人的隊伍便整頓停當,人人厚棉襖厚棉褲,披風大氅,護手長靴,隨行騾馬駝了足夠的吃食、睡具,兵器甲冑,卻是在野外捱過這個冬天也沒問題了!
一切準備停當,只差開拔了,楊剛打眼掃了一圈堂上眾人,當先往外走去,親兵隊長劉石頭緊跟在旁,再往後,斥候隊長黃亮和武毅營有數的悍將牛敢緊隨其後。
真真是一個莽夫!興師動眾,為了卻是敵人的女兒,哼!
大堂靠裡,顏越身旁,一扇屏風後,悄悄站在那裡的青衣少女一撇嘴,臉上神情很是不屑,心裡也很是瞧不上楊剛所作所為,只是,不知為什麼,青衣少女心中卻有著一絲隱隱的羨慕。
商州李橫所部,人人雙馬,堪稱精銳,這一次楊剛出行,雖然不是人人雙馬,可是人均下來卻有三匹牲口,也算得上下了本錢。
五十人的隊伍,夜不收出身的黃亮當公不讓地排在最前,一聲呼哨,胯下一匹棗紅馬便撒開四蹄,向前行去,而後就聽的馬蹄得得,長長一溜隊伍動了起來。
只望大人早去早回,平安無險,唔,要是有了什麼事,那杜家千金百死莫贖!
丘八們跟在後面,一路往城門送去,顏越卻只送到縣衙門口,便停了腳步,商南新政,諸務繁多,身為武毅營參謀軍師,顏越實在沒有多少時間浪費。
轉眼間楊剛背影已經模糊,縣衙裡也變得空蕩起來,青衣少女不知何時到了顏越身邊,一張雪白素顏瞧著遠去眾人,配上一身青衫,清冷之意油然而生。
「爺爺,今兒個虹兒配合您演了一場戲,那傻子估計往後就不會提防爺爺了罷?那幾個丘八老在週遭轉悠,討厭死了!」少女開口說道,聲音低得很,恰恰只傳入顏越一人耳中。
「演戲?呵呵,虹兒,爺爺可沒有演戲,那些話都是爺爺的肺腑之言啊!」
「是啦是啦,只不過因緣際會,湊巧讓那傻子聽到而已,是不是?」少女翻了個白眼,不以為然。
「這丫頭,言辭無禮,讓人聽了去,豈不有損我顏家家聲………再者說,楊大人行事雖然不依常理,可也不能算傻,要說傻,呵呵,爺爺蹉跎半生,所抱志向處處碰壁,豈不更傻!?」
「那怎麼好相比!爺爺是為了國富民強,只是當道諸公無德罷了,那傻………那位楊大人為的是什麼?不過是為了貪圖人家女兒美色罷了!」
「爺爺,回去罷,那傻子都走啦,我們快點回去做事啦,唔,還有那麼多田畝賬冊要點算,好煩!」
爺孫倆爭執幾句,顏越臉上露出一絲慈愛笑容,緩緩回身,正要回轉縣衙裡,背後突然隱隱傳來一陣異動。
扭頭隨意看了一眼,顏越突然一愣,就見剛剛離去的隊伍已經停了下來,又過一會,應該出了城的楊剛又回來了。
咦?發生什麼事了?是遺漏了物件,還是…………
顏越沒有想下去,楊剛已經到了跟前,楊剛身後還跟了一個陌生面孔,那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渾身裹了一個嚴實,一身風塵,顯見是長途跋涉而來,只把這陌生人打量了幾眼,顏越就隱隱猜到了陌生人的來歷。
「顏先生,這人是杜歡派來的,商州有變!」果不其然,楊剛開口說道。
商州有變?會是什麼?一瞬間顏越心中就閃過幾個念頭,腳下卻沒有停留。
「大人,我們裡面細說!」
楊剛、顏越,連同商州來人一起進了縣衙,商南天空烏雲密佈,寒風呼嘯,一場大風雪便要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