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一縣的正式官員最多四人,知縣、縣丞、主簿、典史,除了這四個職位算官,其他屬員都不算正式編製,可由知縣自行任命。
所以一縣官府人數不少,可實際上受人尊重的就區區幾個人,至於三班衙役,皂隸捕快一類的,按大明律,這些人不得穿綾羅綢緞,不能住大屋豪宅,都是賤籍!
朱元璋泥腿子出身,痛恨貪官污吏,深知刁吏對百姓的危害,制定律法時特意把皂隸清清楚楚標為賤籍,子孫不得科考,等同倡優,讓為官者時刻盯防皂隸,如果皂隸違法害民,百姓就算無法抗拒,心理上也能理直氣壯地罵一聲賤人。
不過世易時移,雖然律法制度明明白白把皂隸標為賤民,可哪個小民百姓真要不開眼,以為皂隸和自己一般,甚至還不如自己,那就忒傻了。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縣官不如現管,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如此種種都說明一件事,任何法律制度都有空子可鑽,都有巨大的彈性,什麼事都不能想當然,出來混,招子一定要放亮一點。
這就好比後世公務猿工資一樣,明著二十七個級別,不管哪一級工資都不會和老百姓天差地遠,可你要真以為公務猿只靠工資吃飯…………
所以,雖然一縣縣令一年俸祿才幾十兩銀子,皂隸更是只有區區幾兩,可大明朝沒有聽說哪裡官府窮死過人,就算是窮鄉僻壤,捕快、班頭們照樣吃香喝辣,走到哪裡都挺胸抬頭,雖然,他們真真的是賤人。
當然,一縣屬吏並不全是賤人,任誰也不願意手下都是賤人罷,實在是不好聽啊,所以朱元璋還沒死,知縣、縣丞們等朝廷正式官員就已經找出了空子。
三班衙役、皂隸都是名義上可以隨時辭退的臨時工,都是朝廷在編的非正式公務猿,那知縣可不可以在招幾個臨時工呢?不要朝廷出錢,知縣自己掏腰包,那便不需要再用賤人了罷!?
瞧,總是有空子可鑽的,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往大了不說,還是說一縣之地。
剛才說了,和後世為人民服務的龐大公務猿集體不同,大明朝一縣最多四個正式工,其他都是臨時工,一縣那麼多事務,光靠知縣、縣丞、主簿、典史,怎麼可能玩得轉,而為了更好的為人民服務,為皇帝效忠,幕僚師爺應運而生了。
「舉凡一縣,知縣可自行聘請幕僚,以為臂助,就我所知,一縣之中往往設有刑名師爺、錢谷師爺、折奏師爺、書啟師爺、征比師爺和掛號師爺………」
「刑名師爺管訟訴,錢谷師爺管錢糧財稅,折奏師爺可起草奏疏、公文,征比師爺稽查、考證田賦,掛號師爺批牘,書啟師爺撰寫官文…………」
「幕僚師爺各有所長,各司其職,知縣只需拿捏大事便可,於細節便不用太過勞心………」
書房內,顏越侃侃而談,從楊剛答應給個差事,但一時半會又不知道怎麼安排起,顏越就自動自發地站在了下屬角度,開始為楊剛分責解憂了。
一個時辰的工夫,顏越把一縣政務講了個通透,還詳細解說了一番縣衙人事構成,職責分類,也正是顏越這麼一通講解,楊剛才明白一縣之中原來有如此多的關竅。
皂隸一類人物通常都是當地人氏,扎根極深,輕易動不得,早就上下勾結成一張鐵網,所以知縣上任,要想不被手下架空,幕僚師爺什麼的是一定要有的!
形象點說,幕僚師爺就相當於縣太爺的耳目口手,用的好了,知縣就能牢牢掌控一縣,而要用的不好,那便是聾子瞎子,純擺設罷了。
「當然,大人武功赫赫,數敗闖賊,是決計不會被小人擺佈的,只是大人乃是武官,於地方政務只怕不甚明瞭,要是沒有人幫襯,時日短了不說,長了就難免為人蒙蔽。」
「再者大人職掌一營精兵,目光應當放得更廣闊,政務一類應當有專人處理,只要保大人後路安穩便可,如此大人才能專心北顧,不至於顧此失彼。」
「有道理,說的有道理,唔,不如就由顏先生代管商南縣政務如何?」
「不可,小老兒紙上談兵,出幾個主意尚可,可沒有為官一方的經驗,大人還是另選他人吧!」
咦,我還以為顏老頭是想做商南縣令,原來又不是………
瞧著顏越,楊剛眉頭微微擰了起來,到了這個時候,楊剛已經知道,沒有專人管理商南縣是不行的,正如顏越所說,一縣政務還得讓文人處理,習慣拿刀說話的武夫並不適合,也不耐煩去關雜七雜八的事情。
只是,除了顏越,我手下哪裡還有能管事的人才啊!要盧大富、牛敢、黃亮他們砍人沒問題,要他們收稅、斷案、督促農桑、鼓勵文教,嘖嘖嘖,那不是逼老母豬上樹麼!
左思右想,楊剛也想不出一個合適人選來,沒奈何,楊剛便看向顏越。
本來什麼事都沒有,那些麻煩事眼不見心不煩,要開了春才需要操心,可顏老頭偏偏就提前捅出來了,哼,我不管,既然是你說出來的,你就要負責擺平!
楊剛盯著顏越,顏越也沒叫楊剛失望,稍一沉吟,剛剛拒絕做臨時縣令的顏越便開口了。
「大人要是一時沒有合適人選,卑職倒是能推薦幾個人。」
「卑職來商南之前,曾在家鄉教書,不敢說桃李滿天下,倒也有幾個粗通文墨的弟子,要是大人相信卑職,卑職便休書一封…………」
自己在我手下討生活不算,還要給你的學生也弄口飯吃?呃,算了,反正我手下沒幾個識字的,橫豎都得讓別人來幹這師爺的活,就便宜顏越的學生好了。
楊剛點了點頭,顏越連聲稱謝,當著楊剛的面,立刻休書數封,喚來僕役,細細說了書信都要投遞何方,交給哪些人。
給楊剛找了一班幕僚,算完了一件事,不過那些人年前卻是肯定不會來了,怎麼著也要開春以後。
「倒也不妨事,山中寒冷,二月以前估摸不會有多少事情,等卑職的學生到了,應該正好趕上春耕,至於大人給百姓分發土地,需要丈量田畝,要是趕不及了,卑職倒也能幫襯一二。」
顏越說著,神情淡定的很,可楊剛的注意力卻放到了別的事情上。
「顏先生,你不願意在商南縣衙做事,那麼想做些什麼呢?」
「哦,這個啊,自然是做大人的幕僚了。」
「我現在就在商南啊,有什麼不同嗎?」
「自然是有不同的,大人是武毅營守備,武毅營乃是孫督師麾下秦軍一部,如今孫督師為國捐軀,我想大人一定會擇機為孫督師報仇,為國家出力,卑職雖然才疏學淺,可也願助大人一臂之力、討伐亂賊,安定天下!」
顏越侃侃而言,臉色依舊從容,可眼神中卻多出了一絲激昂。
瞧著顏越,楊剛卻是一陣無語。
討伐亂賊,安定天下,哈,說的輕巧,我如今的實力,也就能在商南自保,可是這顏老頭,唔,怎麼感覺他………很想讓我開兵見仗,和李自成死磕呢!?
就這麼著吧,明日事明日休,今兒個就這樣吧!
沒好意思說自己只想在商南混吃等死,可沒有本事救國救民,楊剛結束了這場人事懇談會,端起茶來,果不其然,一旁僕役立刻高唱送客之聲,顏越告辭出門,身上已經多了一個差遣,武毅營軍師參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