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不與富鬥,富不與官爭,古有明訓!
顏越雙目清明,神色從容,身形雖然有些消瘦,可是卻自有一股風範,怎麼看也不像是個瘋子!
可這老傢伙怎麼就敢公然闖到縣衙,在我的地盤指名道姓告我呢!而且,我擦,老子什麼時候貪腐賄賂了!?
相比大堂內外無數人的震驚、疑惑,手拿狀紙的楊剛還多了幾分氣惱,要不是仔細確認之後,肯定從未見過顏越,兩人以前絕無交集,而顏越做出的事情也忒驚世駭俗了一點,楊剛多半以為顏老頭是那個對頭派來噁心自己的了。
這顏老頭該不是有自虐傾向罷?想找人臭揍他一頓?嘖嘖嘖,這麼大年紀了,還玩重口味,真是…………
不懷好意地想著,楊剛按捺住情緒,雙眼盯住顏越,慢慢開口。
「顏越,你狀告本官貪腐賄賂,可有人證物證啊!要是沒證據亂說話,那就是誹謗,肆意誹謗朝廷官員,哼哼!」
堂上堂下的目光都落在顏越身上,人人都好奇的很。
「大人,人證物證都是有的,不過物證被大人隱匿了,人證嘛,也不敢出來指認!」
啥?物證被我藏起來了!人證不敢出頭!這顏越真真是胡說八道!分明就是往我身上潑髒水!我藏什麼了我!
「呔!大膽刁民!人證物證都沒有,就肆意攀咬誣告,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來人啊!」
楊剛臉色一青,沒有耐心審下去了,一聲大喝,就要命衙役把顏老頭亂棍趕走,之所以是亂棍趕走,而不是收押定罪,卻是楊剛總算沒有失去理智!
忍住忍住,不過一個瘋老頭,趕走也就是了,犯不著生…………
「且慢!大人,雖然小老兒拿不出人證物證,可是卻能說出貪腐賄賂的事情經過,不知大人可感一聽?」
楊剛有點氣急反笑的感覺,擺擺手,兩個衙役退了回去,楊剛盯著顏越,覺得這個世道真是瘋狂,空口說白話也想給人定罪麼?別說沒那回事,就算有,我又怎麼可能承認!?真是笑話!
「好,你說罷,本官聽著,要是屬實,本官斷然不會不認!」
靠到椅子背上,楊剛已經懶得再看顏越了,雙眼微閉,卻是自顧自養起神來。
「大人,您昨日巡街,時值正午,恰好到了香滿樓,香滿樓為大人做了兩桌席面,這,可是有的?」
顏越說到,雖是問句,可是語氣卻兀定的很。
香滿樓?昨天?哎!!!
楊剛雙眼剛剛閉上,不到一秒就睜開了,目光重新落在顏越身上,就聽顏越繼續侃侃而言。
「兩桌山珍海味,一桌二十兩銀子,兩桌就是四十兩,大人的隨從在香滿樓吃喝,怕也有十兩銀子的花銷,只是,嘿嘿,敢問大人,您給錢了嗎?」
這這這………我擦!我又不是存心不給錢!那不是忘了麼!
楊剛雙眼瞪得大大的,有心辯解,自己說一遍前後經過,可是想一想,又打消了念頭。
有什麼可說啊!讓商南百姓都知道我鬧得大烏龍麼?再說了,這種事絕對不能辯解,越辯解越黑!
哼,不過就是一頓飯罷了,那酒樓掌櫃說得清楚,他自願奉送孝敬,這和貪腐賄賂有個毛的關係!
眼珠一轉,楊剛一顆心便鎮定下來,想起當初情景,雖說酒樓掌櫃肯定不是因為仰慕崇敬楊剛,願意讓楊剛帶著手下白吃白喝,可畢竟不是楊剛主動要求的!
所以面對顏越,楊剛很是理直氣壯,一點也不心虛臉紅。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老頭兒,你懂不懂!」
「本官昨日是在一家酒樓吃了頓飯,也確實沒給錢,可是那是因為掌櫃的不願收錢!哼,不過區區四、五十兩銀子,本官很缺那點銀子麼!」
楊剛大聲說到,有意讓大堂外百姓都聽到,話說雖然楊剛理直氣壯,可是該澄清也是要澄清的,只是…………
「我朝律法,七品縣令年俸不過五十四石糧米,折銀二十六、七兩,守備,六品官,年俸六十六石,銀三十三兩,嘿嘿,嘿嘿。」
「一頓飯便是普通人家三兩年的用度,可憐那酒樓掌櫃,一年忙碌,也不知能不能混得溫飽,可是卻願意奉送兩桌上好席面,唔,聽說一開始只奉送一桌,後來才是兩桌…………」
「我朝太祖律法,受財枉法者,一貫以下杖七十,八十貫論絞,四、五十貫有當如何?」
顏越聲音不高,卻清清楚楚傳入楊剛耳中,楊剛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想要發作,卻終究什麼也沒說出來,只因為顏老頭句句都說得在理,說得直刺人心!
如果不是官,人家憑什麼讓你白吃白喝!?如果手裡沒刀,那酒樓掌櫃、夥計還會小心翼翼伺候你!?而我這一次坦然受了,下一次呢?
楊剛心裡七上八下想著,不知怎麼就突然想起後世天朝的事情來,一年十幾萬億的財政收入,根據不知可信不可信的小道消息,吃吃喝喝就要花掉將近萬億!而這明擺著就是貪腐!人人都知道的貪腐!人人痛罵,但卻沒有絲毫辦法的貪腐!
不知不覺,我怎麼就變得跟公務猿一般了呢?真真令人痛心啊………咦,不對,我享用的那兩桌席面可是酒樓掌櫃硬上的!跟我可沒關係!
只是,不管楊剛最開始要得是幾個菜,想花的是幾個錢,到了這個地步,楊剛已經沒辦法撇清自己了,不過好在事情才過去一天,事情還可以挽回。
拿幾千塊錢的工資,喝幾千一瓶的茅台,還能公費報銷,吃喝玩一條龍,就算穿越了,這種事俺也做不來!
心中想著,楊剛招手喚來一個親兵,吩咐兩句,那親兵轉身便去了,楊剛再看向顏越,雖然心裡羞惱不堪,可是臉上卻多出幾分凝重之色來。
「顏老丈,雖然事情不是你想像那般,不過本官卻也受教了,嗯,那飯錢麼,也已經著人補付,本官這可不算貪腐受賄了罷!」
站在大堂中央,顏越望著楊剛,一手輕輕撫了撫頜下長鬚,微微點頭。
「聖人有雲,人孰無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大人雖然做得差了,可是能聽勸教,倒也算孺子可教………如此,小老兒便收回訴狀,這便告辭了!」
慢慢轉身,雙手背在身後,顏越一步一搖,緩緩去了,瞧著顏越背影,楊剛很想張嘴罵人,只是當著大堂內外許多雙眼睛,楊剛怎麼也做不出來丟份的事來。
真真窩囊晦氣!怎麼這老頭兒如此愛管閒事!
望著顏越背影漸漸模糊,楊剛歎了口氣,起身退堂,才走幾步,楊剛身形突然一震。
我擦!那顏老頭就是在管閒事啊!
所謂民不告官不究,那酒樓掌櫃都不吭氣,那顏老頭憑什麼來找我告狀?他算哪根蔥那顆蒜!
猛回頭,楊剛心頭怒火熊熊,覺得自己真是躺著也中槍,無辜的緊,可是一回頭,楊剛卻是一愣。
三班衙役正各自歸班,堂外百姓也紛紛散去,這一幕原也沒什麼,只是楊剛突然就覺得,那些衙役似乎小心謹慎了許多,而百姓們似乎腰背挺直了一些。
錯覺麼?一定是錯覺吧?顏老頭告得是我,衙役們小心些什麼?而老百姓,又不是他們打贏官司,用不著那麼興奮罷!?
楊剛疑惑地看著,想不出什麼緣由,但心裡又好像若有所悟,卻忘了再去找顏越晦氣,原地站了一會,搖搖頭,楊剛終究還是轉身回了縣衙內院。
與此同時,一個青袍少年剛剛迎上顏越,一臉的擔憂。
「爺爺,你忒也莽撞了,怎麼就去了縣衙呢,要是那莽夫不講理…………」
「好啦好啦,虹兒,爺爺心中自有分寸,這可不是什麼事也沒有麼。」
顏越一臉寵溺的笑容,看起來真真正正慈祥得緊,抓住少年的手,顏越順街行去,看似隨意的很,可是腦海裡一張面孔,赫然便是楊剛。
唔,那丘八雖然沒什麼學問,連狀書都看不懂,不過,倒也算可造之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