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13
「迎賓館」街道盡頭的一家飯館，臨街三道門面，裡面還用屏風隔出幾個雅間，看得出這是板橋鎮檔次最高的飯館，一個滿臉油膩的漢子站在門口，迎接沐風一行人。
「三娃子，飯菜準備好了嗎？」黃德彪憋了他一眼，超過沐風上前叫了一聲。
「黃書記，還有幾個熱菜，你們一到馬上就能上，冷了不好吃」黃德彪口中的三娃子說著話，身子往沐風這邊走，顯然想要在領導面前混個臉，黃德彪瞅了他一眼，三娃子乾笑兩聲，止住步子。
「沐縣長，裡面請，這家館子做的一手好河鮮」黃德彪退到沐風身後，引著沐風進了館子，身後的一干子鎮幹部跟著進去，呼啦啦一坐就是四桌。
沐風進了屏風隔著的包廂，一張大圓桌還帶著水氣，顯然是剛打整過，沐風居中，黃德彪居左，鎮長魏正清座右，接著就按著順序來，沐風看了一眼黃德彪提過的蔡爾康，這位副鎮長陪坐末席，臉色不太好，估計是有什麼心事。
屁股坐下，三娃子笑嘻嘻的進了屋，先恭敬的對著沐風彎了彎腰，接著對黃德彪說道：「黃書記，上菜了不？」。
「上吧，拿出你的最好水平」黃德彪說到這又看向沐風「沐縣長，是不是喝一點白酒」。
「一會兒還有工作，大白天的不喝了」。
黃德彪趕緊的點點頭，朝三娃子揮揮手，三娃子笑著退出屏風隔出的包廂，一桌子靜悄悄的，場面有些冷清，有的時候，領導下來檢查工作，不喝一口酒，大家都不知道怎麼說話，黃德彪正想開口暖場，飯館外傳來一陣哭號，那聲音，讓人心尖兒打顫。
沐風皺眉，黃德彪慌了神，陪坐末席的蔡爾康臉色蠟白，坐在右邊的鎮長魏正清就像沒事人一般，其他的幹部都低著頭，彷彿全都聽不見外面的聲音，種種表情，全被沐風看在眼裡。
「沐縣長，我出去看看」黃德彪擠出點笑容，站起來和沐風打了聲招呼，出了包廂，陪坐末席的蔡爾康也起身告了聲罪，尾隨黃德彪出了包廂。
李鵬飛看了沐風一眼，沐風微不可覺的點點頭，李鵬飛也跟著出去，想不想管是一回事，知不知道又是另外一回事。
幾人出去沒多久，外面就傳來一陣吵鬧聲，聽聲音，就知道圍著的人不少，李鵬飛轉進來，在沐風耳邊嘀咕兩句，沐風的眉頭更深了，眼神掃了一圈桌子，一道目光連忙躲開，沐風一看，正是鄉長魏正清。
又過了幾分鐘，外面的聲音小了，顯然是被控制住了，接著，黃德彪一臉憂色的走了進來，這一次，蔡爾康沒有進來。
因為有了這個插曲，整頓飯吃的都很沉悶，草草吃完，一行人就回到鎮政府，沐風也沒有休息，直接讓黃德彪單獨匯報。
坐在黃德彪的辦公室裡，剛才還談笑風聲的黃德彪不發一言，悶頭抽煙。
「說吧，剛才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人多口雜，經過這麼多年，沐風早就知道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耳朵聽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有的時候，甚至根本就沒有真的，他來板橋鎮，也只是幾天前才敲定的事情，知道的人也只有鎮政府的一幹幹部，哪裡會這麼巧，先在政府門口鬧，接著又到吃飯的地方鬧，自己的行蹤鬧事的人一清二楚，沒有貓膩是不可能的。
黃德彪把煙頭按滅，抬起頭：「沐縣長，我不想給你惹麻煩，你處分我吧」，說完這話，黃德彪就像老了幾歲。
沐風還沒開口，辦公室的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沐縣長，這事情不關黃書記的事，都是我沒處理好，要處分就處分我」聲音有些嘶啞，沐風轉頭一看，說話的正是蔡爾康，李鵬飛吃力的拉著他，一臉的苦澀。
「你們倒是要說說，我處理你們的理由」沐風揮揮手，李鵬飛放開蔡爾康，不放心的看了看，才出了門。
「爾康，你這是何苦呢」黃德彪歎了口氣，蔡爾康梗著頭，站在沐風面前，把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板橋鎮落花橋村全是蔡姓，也是蔡爾康的老家，村支書蔡貴成也是蔡爾康的本家舅爺，蔡貴成家裡三代單傳，到了他兒子這一輩，家裡連生了兩個閨女，在農村重男輕女的思想下，這就意味著蔡貴成家要斷了根，可要繼續生，那就違反了計劃生育政策。
老支書為了要一個孫子，不惜違反政策，暗地裡把再次懷孕的兒子媳婦送到外地，可這事情被當時分管計生的副鎮長蔡爾康知道，計劃生育可是國策，這事情要是發生了，主管領導輕則處分，重則摘帽子，並且農村計劃生育本就難以開展，要是開了這個口子，那麼以後的工作也不用幹了。
一邊是親情，一邊是黨紀國法，蔡爾康沒辦法苦苦做工作，最後終於做通了村支書蔡貴成的工作，老支書也是有覺悟的，忍痛同意引產，事情本來就可以這麼圓滿解決，可問題是引產以後不知道是什麼人把引產出的死嬰是男娃的消息告訴了老支書，老支書一聽，加上年紀大了，一口氣提不上來，當天就駕鶴西去。
人死了也就死了，鎮裡也把老支書定義為因公殉職，做出了一點補償，可是老支書的兒子在有心人的挑動下，不依不撓，緊抓著蔡爾康搞出了兩條人命，要求懲處蔡爾康，事情斷斷續續，已經鬧了好幾個月，蔡爾康家的老房子也被人砸了個稀爛，老婆帶著孩子躲到鎮裡，再也不敢回家。
聽完這些，沐風搖了搖頭，有的時候基層幹部確實不好做，計劃生育確實是國策，在執行過程中不免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出了問題，有些沒擔當的領導總想著息事寧人，這樣一來，更加助長這股風氣。
從人情上來說，蔡爾康做的有些絕情，畢竟是本家，超生罰款也可以，可就是這個本家，要是開了口子，大家都會有話說，估計蔡爾康也怕這一點，每年的超生指標一過，他的帽子也沒了，所以到了這個本家的時候，蔡爾康不會開口子，其中不免有些私心，可這個私心無可厚非，更別說蔡爾康沒有半點違反國家政策的地方。
這是兩人的一面之詞，沐風也只是聽著，沒有發表看法，具體是個什麼事，他已經讓李鵬飛去打聽，等真的清楚了，要真如蔡爾康所說，這個人不僅沒過，反而有功，再加上他給黃德彪出的主意，看得出是一個有本事，敢任事的人。
「坐下說吧」。
蔡爾康直統統的說了一通換來沐風這句輕飄飄的話，梗著的脖子放了下來，看了一眼黃德彪，黃德彪吃驚的抬起頭，他真沒想到沐風不僅沒發脾氣，而且還讓蔡爾康坐下來，領導他見得多了，大多都是用屁股想問題，到了什麼位置說什麼話，要是遇到這種事情，要麼一推六二五，要麼就處分，不管對與錯，沒有其他的路可走，可沐風這幾個字，明顯帶著維護的意思，趕緊對著蔡爾康使了個眼色。
黃德彪也是為難，從前沒當一把手的時候可以混日子，可是當上了一把手，那就不能在這麼混，板橋鎮的一干領導裡也就蔡爾康一個可以搭把手的部屬，並且蔡爾康的關係一直和他不錯，要是蔡爾康也保不住，那他就基本沒威信了，在鄉鎮，沒威信就意味著說話沒人聽，意味著靠邊站吧。
蔡爾康挨著黃德彪坐下，呼呼的喘著氣，他也是農村走出來的，參加工作十多年，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他也一直十分珍惜，這事情鬧到今天這一步，他真的有些後悔，可後悔能怎麼樣，還不如主動擋下，只要黃德彪還在任上，那他還有起復的可能，可現在沐風的態度，讓他死了的心又隱隱的活了，要是能順利過關，誰會想被處分。
「除了農田水利建設和水利承包，你對板橋鎮還有什麼看法？」沐風點上煙，又對著搭著半邊屁股坐在椅子上的蔡爾康淡淡的問了一句。
蔡爾康嗝住了，這是哪跟哪啊，黃德彪眼睛一亮，鼓勵似的看看他，那意思就是讓他暢所欲言，蔡爾康看到這個眼神，定了定神開口說道：
「沐縣長，板橋鎮一沒有礦產資源，二沒有像樣的鄉鎮企業，三沒有相關人才，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耕地面積全縣第一，並且因為水網密佈，大多都是水田，就算丘陵上的山地，用水也沒有多少困難，所以還是得從農業上做文章」。
蔡爾康說到這看向沐風，沐風笑著拿出煙，一人扔給他們一支，自己又點上一支，蔡爾康激動的接過沐風的煙，拿在手裡摩挲著，多少年了，總算有一位縣級領導能夠這麼用心的聽他匯報工作，本來寡白的臉色漸漸紅潤起來。
「單一的糧食種植並沒有多少價值，那麼就只有深加工或者種植高價值的經濟作物，深加工需要資金技術，可經濟作物只需要種子，我覺得，比較冷門的經濟作物也不適合，那就種植常見蔬菜，比如番茄，白菜，花菜，這些蔬菜是常見的餐桌菜餚，銷售渠道寬，特別是咱們鎮是距離春城最近的地方，只要三個小時就能抵達，這也是咱們板橋鎮最有利的地方」。
蔡爾康舔了舔舌頭，他已經看到沐風陷入了沉思，忍住了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