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熊式輝離開之後,負責籌備中正大學的鮑世勳少將又打電話說要前來拜訪杜聿明。[]鮑世勳是杜聿明親自任命的中正大學籌辦處主任,這陣子他為了籌備中正大學,全身心地投入了進去。鮑世勳的住處掛著兩套衣服,和國民黨軍隊打交道的時候,他就穿上少將軍裝。本來中正大學的辦學資金杜聿明有明文規定,一切經費均由東北保安司令部撥出,不過實際上卻是由瀋陽的商人百姓的稅收承擔。鮑世勳弄來些錢添置教具,給聘請的教授派發工資和補貼費用。文學、法學、工學、農學四個學院的院長,二十幾個系主任,再加上學校的各個部門,費用開銷很大。預計招收新生的時候,先辦一期先修班,名額一千人,食宿問題都很大,一天都晚忙得鮑世勳頭昏腦脹。然而最近學校的情況又更加複雜起來了,剛剛成立起了學生自治會,學生情緒還沒有穩定,遼寧省的黨部和團部就都要跑過來在中正大學建立國民黨黨部和三青團團部,就連中國青年黨也想要跑過來建黨部橫插一腿。雖然他們口頭上都說支持杜聿明辦學,但實際上都是來發展自己勢力的,這些事讓鮑世勳感到很是煩惱,所以不得不前來求助杜聿明這位中正大學董事長(中正大學的管理實行董事會制度,由熊式輝擔任名譽董事長、杜聿明擔任董事長,東北九省省主席皆為學校董事)。
杜聿明於是在內宅靜候鮑世勳的到來。一方面是為他安排中正大學的工作。另一方面是在攻打本溪之前,想從鮑世勳這裡打聽一下軍情、民情,因為杜聿明知道鮑世勳一向都是敢言直諫,只有他才會對自己說真話。杜聿明始終告誡自己驕兵必敗,不能像熊式輝那樣出師之前洋洋自得,結果吃了敗仗就得了恐懼症,提起林biao就渾身發抖。
鮑世勳被下人請進佈置得豪華奢靡的客廳,裡邊擺著中西各式傢俱,看著很是氣魄。鮑世勳剛一邁進門坎,對面的門就打開了。人還沒有露面,聲音就先傳了出來:「世勳,世勳。」這是杜聿明的聲音,親切而又熱烈。
杜聿明走進客廳連聲對鮑世勳說道:「世勳。有勞你了。」
鮑世勳今天為了會見杜聿明還特意穿了身新軍裝,軍裝外面掛上了幾塊獎章、勳章,隆重得就好像是要拜見蔣介石似的。「司令,我要向你匯報中正大學的籌辦工作。」鮑世勳搓著雙手顯出幾分為難的神情。
「世勳,怎麼辦了幾天大學,辦成老頭子了?」杜聿明抽出一支香煙遞給鮑世勳,然後又接著說道,「匯什麼報,一切都不要談,我完全滿意。學校招生了,教授陣容齊全,我想很不容易,對你這一介武夫來說算是夠為難的。你有什麼困難嗎?我想肯定不會少。」杜聿明說著就拿起打火機,打著火給鮑世勳親自把煙點燃,當杜聿明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的確是十分真誠的。
鮑世勳看著杜聿明,知道他這個人在朋友之間是心直口快的,於是便直說道:「困難是不少,有些事情還得你親自出面。」
「我不出面,董事會我推一下。以後中正大學的事情完全由你處理。」
「有些事情還得你拿主意。」
「什麼事情?」
「省黨部要在學校成立支部,三青團也要成立支部。」
「你的意見呢?」
「我認為目前學校初建,黨團沒有必要進入中正大學。黨團一進門,問題就多了,學校就不好辦了。」
「嗯。那就緩建吧!就說等待**大反攻勝利之後,形勢安定下來之後再研究。」
「還是躲不過去啊。司令。省黨部要在夏令營、冬令營吸收三青團骨幹,咱們的學生一部分是瀋陽當地人,一部分是來自東北各地,有些暑假、寒假回不了家,如果不進夏令營、冬令營,省裡不撥高糧米就要斷炊了。我看還是先想個別的辦法擋一下再說。」
「從軍隊撥糧呢?」
「不行,咱們還有多少軍糧?!」
「那你說怎麼辦?」
「夏令營先擋一擋,就說學生們要搞軍訓,必要時你再派幾個教官過來應付一下場面,只有過了初一再想十五吧。」
「就照你說的辦。」杜聿明停了一下又問道:「瀋陽的其他大學現在情況怎樣?」
「東北大學要搞個先修班,他們的學生大部分都在北平,教育部怕他們回來鬧學潮。瀋陽目前正在興辦一個省立渤海師範專科,現在才剛開始上課,眼下看著很正常,但是前些天他們有一部分學生吵著要上街遊行,他們的口號是要和平,不要內戰。」
「我們中正大學的學生是什麼態度呢?他們對於和平、戰爭是怎麼議論的呢?」杜聿明緊張地問到。
「中正大學的學生頭腦愛發熱,對政府、對委員長還有點正統觀念,他們對蘇軍印象不佳,因此對**目前持觀望態度。但是如果我們搞不好,軍事上再站不住,日子就不好過了。」
「學生們知道我回瀋陽了嗎?」
「眼下還不知道。」
「本溪、四平這一仗打好,東北就能穩住了。」杜聿明自信滿滿地說到,接著便命令勤務兵擺上酒菜,然後又對鮑世勳說道:「走,世勳,咱們到飯廳喝幾杯。」
杜聿明和鮑世勳來到飯廳坐下,一道菜擺上來了,杜聿明指著這道菜親切地對鮑世勳說道:「世勳,你嘗嘗這是什麼菜?」杜聿明親自動筷給鮑世勳了夾兩塊。
鮑世勳用嘴細嚼著菜說道:「這是什麼筋頭八腦的?是爪子什麼的吧?」
「這是熊爪子。」
「熊掌?」
「對呀,前天我招待咱們熊主任,我就讓廚師做了這道菜,你說怎麼著,他問我這是什麼菜?你猜我怎麼說的?我說這是龍頭筋,要擱以前只有皇上才能吃上這道菜。」說完這話,杜聿明和鮑世勳兩個人都藉著酒氣哈哈大笑。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年輕參謀突然走了進來了,向杜聿明報告道:「司令,渤海師專學生在司令部門前遊行示威。他們打著紙燈籠,走到門前,一齊吹滅燈籠,高喊『杜長官,你要帶來和平和光明,我們不要黑暗。』」
「噢,他們怎麼知道我回瀋陽了?是怎麼透露出去的?是記者嗎?」
「不太可能,因為目前市內各報都還沒有刊登司令您重返瀋陽消息。」
「對於這個渤海師專,命令省教育廳要予以控制,要注意學生和教師之中帶頭的。」
「我們也在進行瞭解掌握,他們教師當中有幾個帶頭的,其中有一個叫羅鼎。」
「羅鼎?」鮑世勳立刻放下酒杯說道,「這個人我認識,他是我們學校的客座教授,教授古典文學,古文底子深,學生們都挺喜歡他的。」
杜聿明也放下手中的酒杯,擺擺手對那個年輕參謀吩咐道:「他們遊行到司令部門前,就讓他們過去吧。年輕學生嘛,總要有股熱血。」
那個年輕參謀退下之後,杜聿明又親自給鮑世勳斟酒,一邊斟酒一邊說道:「青年人要有愛國心,追求和平民主光明,驅逐黑暗,這是給社會上增加刺激。東北地區的安寧,就是因為我們無能,政府接收一塌糊塗,軍事上最近連打敗仗,學生來喊一喊,對政府高官也是一種刺激嘛。」
鮑世勳並沒有勸杜聿明多喝,因為他知道杜聿明剛動過手術,能陪陪他就夠意思了。鮑世勳看著眼前這滿滿的一杯酒說道:「司令,你還算挺開通。市面上各界人士對於黨國的希望一天比一天降落,接收造成的影響特別大,軍隊擾民也蠍虎。如果再這樣繼續下去,局勢恐怕不堪收拾,甚至丟掉東北。**會來人情,他們的政策很得人心。」
「世勳,你說什麼蠍虎?**怎麼得人心?」杜聿明問得很懇切,接著又說道:「東北這塊地盤,我們雖然插進腿來了,但是可惜沒走好。」
「蠍虎是東北方言,就是很厲害的意思。」鮑世勳為杜聿明耐心解釋道,「當初**進入瀋陽之後就維持治安,把日本人給安全送走了。他們允許工商戶開店營業,在農村搞土地分配。而且聽說共軍官兵不住民宅,還替老百姓挑水掃院子。」
「這是在收買人心吧?」杜聿明一針見血地說道,「我們還沒有站住腳跟,還談不到施政方面的建樹。軍隊不打則罷,要打則勝,像捅蜂子窩似的可不行。」杜聿明說著說著便霍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來,他往前一探身,夾起一塊熊掌放在鮑世勳的菜碟裡說道:「這玩藝兒越嚼越有滋味。」
鮑世勳沒有說話,他真就夾著熊掌,脆生生地在嘴裡嚼著。鮑世勳心裡還在掂量杜聿明的講話,他好像過於自信了,於是鮑世勳便說道:「最近我從外地學生的口中,瞭解到共軍日益壯大,他們的軍隊和政權結合得很緊,沒有相互扯皮的事情,不像**互相拆台,住在哪裡就禍害哪裡的老百姓。」鮑世勳藉著酒勁把心裡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杜聿明在地上來回踱著步對鮑世勳問道:「世勳,你說東北目前這局面,這仗怎麼打?」
鮑世勳微微沉思了一下,然後才說道:「我覺得目前要思考的是該打不該打。」
「何謂該打不該打?」杜聿明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