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南郊的南苑機場上面,北平行營主任李宗仁的代表副參謀長甘沛澤,第11戰區司令長官孫連仲的代表參謀長呂文貞,北平市長熊斌的代表外事處處長唐悅良,還有30多位消息靈通的中外記者們,正在引頸眺望,等待著從重慶飛來的專機。
穿著一身中山裝的唐悅良遠不如甘沛澤、呂文貞兩位將軍神氣,看到兩位將軍正在閒聊,便湊過來和他們說話:「這下好了,有了美國人幫忙,和平看來是真的要實現了。」
甘沛澤看了唐悅良一眼,臉上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在他看來,文職人員都是苟且偷生的膽小鬼,害怕戰爭,所以期盼不管什麼方式換來的和平。而呂文貞則有自己的一番見解,他說道:「停戰協議是已經簽了,現在就看**是否有誠意了。聽說他們想把北平劃歸**管轄,這怎麼可能呢?足見其缺乏和平之誠意,看來戰爭還是免不了。」唐悅良於是不再作聲了,看來自己和他們沒有共同語言。軍人嘛,就是這樣,沒有了戰爭也就失去了其存在的價值。在他們看來,戰爭最好是天天都進行。
記者們卻比這幾位官員要活躍得多,他們不擇手段地利用一切機會來搜尋他們所需要的新聞。一位記者上前對甘沛澤問道:「請問甘副參謀長,你對軍調部設在北平有何感想?」
甘沛澤笑呵呵地回答道:「我們當然是熱忱歡迎他們來北平的。為了和平。我們願意做我們所能做的一切事情,本人代表李主任前來機場迎接三位委員就是最好的證明。」
「對,我也代表孫長官前來迎接。」呂文貞趕忙上前插上一句。
唐悅良是北平的外事處處長,他跟記者打交道有著豐富經驗,他說的話有分寸又得體:「我們一定盡地主之誼,保證軍調處執行部順利開展工作。」
另一位記者問道:「李主任、孫長官和熊市長怎麼沒有親自前來機場迎接?」是的,本來軍調部是由國、共、美三方組成,執行的是關係到中國和平的重要任務,北平的軍政最高長官當然應該親自前來迎接以示重視,但是這三位高級官員竟然一個也沒有到。這當然不會單單只是巧合。看來三位委員的來到,並不是像表面上那麼受歡迎的,軍調工作在那些北平軍政首腦們看來,也許並不像他們在公開場合所說的那麼受重視。
唐悅良立刻對此回答道:「熊市長下午有一件緊急公務需要處理。實在是分不開身。」
而甘沛澤則說:「李主任前天就患了感冒,不宜再受寒,所以委託我代表他前來迎接軍調處執行部的三位委員。但是,李長官將出席為三位委員接風洗塵的歡迎宴會。」
呂文貞也趕緊說道:「孫長官正在主持一個重要的軍事會議,所以沒有前來。他說抱歉得很,對於三位委員的到來,他是真誠歡迎的。」
這種官樣文章式的回答,記者們當然清楚它的可信度到底有多少。如果說有重要公務在身,難道三位委員的到來算不上是一件重要的事情?這種低格調的歡迎大概是早就商量研究好了的,知趣的記者們也不想再問個究竟。
這時候天空之中終於傳來了轟隆作響的飛機發動機轟鳴聲。機場上的眾人翹首向天空望去,只見一架銀灰色的飛機緩緩從遠方天際飛了過來。慢慢地,飛機終於降落在停機坪上面,地勤人員趕緊跑過去把舷梯靠近艙門,等候多時的人們,頓時一下子擁了過去。
第一個出現在機艙門口的是美國代表羅伯遜,他高高的瘦瘦的個頭,兩眼透露出溫和微笑的目光,向人們揮手致意。棕色大衣的下擺,被風吹得掀起一角。不停地左右擺動。
第二個走出機艙的是葉建英,本來在羅伯遜走出去之後,葉建英想讓鄭介民先走,但是鄭介民卻執意不肯。也許考慮到這是在國民黨軍隊佔領的城市,自己應該盡地主之誼。所以鄭介民堅持要葉建英走在前面。葉建英剛一露面,立刻就引起了歡迎人群的注意。在北平這個古老的城市裡,他還是第一個在此公開露面的**高級領導。攝影記者立刻把鏡頭對準葉建英,不停地按動著快門,鎂光燈閃爍明滅,連續不斷。
一身戎裝的鄭介民最後一個走出機艙,他穿戴得最為整齊,黃呢軍服的扣子扣得緊緊的,顯出一副職業軍人的氣派。鄭介民頗有風度地朝人群揮了揮手臂,然後昂然地走下舷梯,他似乎想要努力保持自己作為國民黨代表與眾不同的形象。
最先迎上來握手的是甘沛澤、呂文貞、唐悅良三個人,「我代表李長官前來歡迎軍調部的諸位委員!」、「孫長官委託我前來迎接你們!」、「熊市長讓我帶話,歡迎軍調部的各位委員前來北平指導工作!」
隨後又有一幫人圍了上來,紛紛爭著和羅伯遜、鄭介民、葉建英三人握手。不少人還把自己的名片塞到了他們手裡,但是名片上面究竟寫的什麼,三位委員卻根本無暇顧及,他們只是頻頻地向熱情的人們點頭表示謝意。
在一陣火熱的歡迎風頭過後,三位委員終於步出了機場。羅伯遜看看湛藍的天空,不由得說道:「這裡的天氣看起來比重慶更好,重慶整天被濃霧吞沒,而北平卻是明媚一片,真是好天氣。」
甘沛澤立刻接過話頭說道:「的確是好天氣,在這樣舒心的環鏡裡,一定能把事情也辦得讓人感到舒心。」
「我們在飛機之前來個合影吧,讓我們永遠記住這美好的一天。」鄭介民提議道。羅伯遜、葉建英高興地接受了鄭介民的提議。於是。三個人站在飛機之前。羅伯遜居中,葉建英、鄭介民分立左右兩邊。記者們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劈劈啪啪」地按起了快門,於是這具有重要歷史意義的一瞬間就這樣永遠定格了。
「我提議,」葉建英說道,「我們和機組成員合一張影吧,以表示紀念,也表示對他們的感謝。」
「很好!」羅伯遜同意了葉建英的提議。於是,他們三個人和機組人員在一起又照了一張相。攝影記者們不由得感到美滋滋的,這可是採訪之中的花絮。明天這張照片一刊登,肯定會引起讀者的極大興趣。
照完相之後,葉建英、羅伯遜、鄭介民三個人分乘三輛汽車,向北京飯店駛去。北京飯店位於東長安街與王府井商業街交匯處。1900年,兩個法國人在東交民巷外國兵營東面開了一家小酒館,並於第二年搬到兵營北面,正式掛上「北京飯店」的招牌。1903年,北京飯店遷至東長安街王府井南口,即飯店現址。1907年,中法實業銀行接管北京飯店,並改為有限公司,法國人經營時期是北京飯店的最初輝煌期,從建築風格到內部設施都標誌著飯店成為京城首屈一指的高級飯店。
在東長安街王府井路口的西側。矗立著一幢不算太高的大樓,外表看上去十分精緻,這就是北京飯店。在當時的北平城裡,除了金碧輝煌的紫禁城之外,大概就要數這座建築最為華麗最為寬敞了。在抗戰勝利之前,北京飯店被日本人用作俱樂部。小日本投降以後,北平市長熊斌接收了北京飯店,具體管理則由國民黨的戰地服務團負責。按照國共雙方協議,軍調部設在北平,一切供應均由戰地服務團負責。於是。戰地服務團就把北京飯店改為第二招待所,以供軍調部使用。
聽說軍調部的委員和代表們已經到了北平,而且其中還有**的高級領導,北京飯店裡的工作人員都感到很新奇,早早地作好了準備。來到了門口迎候。三輛小轎車悄無聲息地駛到飯店門口,工作人員目不轉睛地盯著小車的車門。羅伯遜下車了。葉建英下車了,鄭介民也下車了,但是葉建英的出現卻引起了人們的一陣議論。因為國民黨的報紙上面宣傳的**都是青面獠牙、窮凶極惡之人,然而葉建英卻戴著一副眼鏡,顯出幾分儒雅風範,和國民黨的宣傳大相逕庭。
領班把葉建英、鄭介民、羅伯遜分別領進了一、二、三樓。葉建英住在108房間,他剛進到屋裡還沒有坐下,緊追不捨的記者們就擁了進來。
葉建英面帶微笑地和記者們一一握手表示歡迎,在和《大公報》記者薛延凱握手的時候,葉建英抬起頭來上下打量了一番薛延凱,不禁問道:「我們之前好像見過面,對嗎?」
「對對對,葉參謀長,您的記性真好!我是《大公報》的薛延凱。」對於葉建英能夠記住自己,薛延凱顯然感到意外和高興。原來之前在1944年5月的時候,一批中外記者組成的參觀團到延安參觀訪問,當時擔任中央軍委和八路軍參謀長的葉建英負責接待了這個參觀團,所以這才記住了薛延凱。
「你寫的文章比較客觀,」葉建英笑著說道,「沒有罵我們**,也沒有歪曲我們。」
「我只是想不帶任何的偏見,把**人介紹給公眾,讓公眾去評說。」薛延凱扶了扶眼鏡說到。
「這樣很好,我歡迎你這樣恪守真實的記者。」葉建英稱讚了一句。
「葉參謀長,您此番前來北平有何感想?」在葉建英和薛延凱寒暄之後,便有記者迫不及待地問到。
葉建英這時候摘下了自己那副白邊眼鏡,感慨地說道:「我對北平嚮往已久,卻從未到過北平。此番前來雖然尚未看到它的全貌,但是也已經感到北平確實名不虛傳,的確是我們一個偉大的都市!」
薛延凱似乎也被葉建英的情緒所感染,他不禁說道:「如果三位委員的調停獲得成功,我就拍攝一幅三位委員在一起的大照片,背景就是碧藍的天空,還有自由翱翔的鴿子,照片的題詞就叫做『和平使者』。葉將軍,您看怎麼樣?」
葉建英哈哈一笑說道:「你的構思倒是不錯,但是什麼時候能夠拍到這樣一幅照片,你不清楚,我也不清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