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1日上午,裕仁天皇的侍從長籐田尚德海軍大將身穿禮服頭戴禮帽,作為天皇的使者前來拜會麥克阿瑟。籐田尚德通過翻譯轉達了裕仁的問候:「將軍閣下自從開戰以來,轉戰於各個戰場,此次又進駐日本,十分辛勞。您的健康情況如何?在炎熱的南方諸島,沒損害您的健康嗎?日本如今正是夏季的殘暑,請多多注意保重身體。」
「承蒙關心,不勝感謝,請代我向天皇致意。」麥克阿瑟也禮節性地回答道。接下來麥克阿瑟和籐田尚德兩個人通過商議,確定裕仁天皇將於9月25日前來美國大使館拜訪麥克阿瑟(因為麥克阿瑟把家安在了大使館,所以裕仁前來大使館拜訪麥克阿瑟就屬於私人性質的會晤了)。
14天之前還曾經是日本陸軍少佐的大島健雄身穿黑色制服,佩帶軍刀,來到曾經的近衛師團司令部,蹬乾淨長皮靴上面的塵土之後才走進樓內。大島健雄的制服和舊時代的日本軍服一模一樣,只是帽徽和領章略有不同,以示和過去相區別。近衛師團在14天之前的9月10日已經宣佈解散,全日本的軍隊都已經被解除了武裝,不過只有這裡是別有天地。近衛第1、第2步兵聯隊仍然繼續存在,只是改名為第1、第2衛士隊,其上則有名為「總隊本部」的師團司令部。在9月10日之前。大島健雄曾經擔任大隊長。現在中隊已經改稱寮,他成為了一個寮長,也就是中隊長。
大島健雄是被總隊本部的東鄉隆木陸軍大佐用電話叫過來的,他是近衛師團的參謀長,東鄉隆木在電話裡面告訴大島健雄:「有緊密要事相商,速來總隊本部。」
當大島健雄進屋之後,東鄉隆木立刻讓他坐下,「有事和你單獨商談。」
「什麼事?」大島健雄疑惑地問道。
「明天早晨,天皇陛下要到米國大使館去拜訪麥克阿瑟。我準備讓你去負責警衛,明天早上8點鐘趕到宮內省門前。接受總務課長的指示。」
大島健雄正要回答,東鄉隆木卻繼續說道:「這件事情,先不要告訴你們的部隊首長,也不要告訴你的家屬。就是對你的新婚妻子也不要說,必須要絕對保密。」
今年剛滿25歲的大島健雄不由得感到一陣緊張,彷彿週身的血液都要沸騰起來。有傳聞說美軍進駐日本以後,將要逮捕天皇,並且把他帶到美國去接受審判。東鄉隆木還對大島健雄吩咐說,服裝可以穿適當的西服,不要攜帶任伺武器。
「沒有武器我們用什麼警衛?!」大島健雄一聽這話立刻就急了。
「那就看你的啦!」東鄉隆木無可奈何地回答道。
第二天也就是9月25日早上8點鐘,大島健雄因為沒有西服,所以只好借朋友的一身國民服穿上,來到宮內省正門之前等候命令指示。昨天晚上。大島健雄只是對新婚妻子說,自己有重要任務,甚至還可能出現什麼萬一。但是關於天皇將要去拜訪麥克阿瑟的事情,他還是一點也沒有提,大島健雄心想,這次任務如果弄不好就得剖腹自殺。
在宮內省的正門前停放著一輛黑色敞篷汽車,大島健雄被告知,他要和皇宮警察武川越雄警視(警視乃是小日本警察的警銜之一)坐在這輛前導車的後部護衛天皇。這次裕仁的出行極為保密,所以不使用御用車,裕仁也將乘坐一輛黑色戴姆勒?奔馳牌轎車前往美國大使館。途中也不進行交通戒嚴。
上午9點50分,身著十分考究的燕尾服和帶條紋褲子的裕仁在皇后的陪同之下從皇宮裡面走出來,皇后手裡面拿著裕仁的禮帽,當來到正門之後,皇后放下禮帽。遞給裕仁一雙嶄新的皮鞋。在皇宮裡面這種皮鞋被稱之為「宮內省牌」皮鞋,這種皮鞋沒有鞋帶。兩側有鬆緊帶,穿脫方便。
裕仁走出皇宮坐到了那輛奔馳汽車的後面,侍從長籐田尚德和他對坐,司機的旁邊則坐著警衛侍從羽柴傳吉。後面第二輛汽車裡面坐著宮內大臣山口景吾和侍從山田菊次郎,這兩個人也都穿著禮服,山田菊次郎手裡面還捧著一大束鮮花,這是皇后為贈送給麥克阿瑟夫人,特地從新宿御苑的皇家溫室裡面摘來的。關於皇后向麥克阿瑟夫人贈花的事情,之前還曾經在皇宮裡面引起一場非常激烈的爭論,反對者認為對一位司令官夫人沒有贈花的必要,而支持者則認為應該以此給麥克阿瑟留個好印象。結果後者的意見還是被採納了。
汽車緩緩開動,在皇宮外面恭送天皇的人都低頭敬禮。此時此刻,大島健雄不禁想起了明治24年(1891年)發生的一件事情,因而顯得有些心潮起伏不安。那一年,前來日本訪問的沙皇俄國太子尼古拉在神戶遇刺受傷,明治天皇也曾經在人們的恭送之下前去神戶港停泊的俄國巡洋艦上面道歉。當時俄國的國力還很強大,大家都擔心明治天皇被俄國人扣留下來。現在大島健雄則擔心會出現把天皇交付「國際審判」或者要求「隱退」等情況。
自從美軍於9月3日進駐東京以來,今天還是裕仁第一次離開皇宮。當車隊來到東京警視廳前面遇到紅信號的時候被迫停了下來,天皇的車隊因為交通信號停車這還是破天荒的頭一次。大島健雄通過反射鏡看到天皇乘坐的御車旁邊正停著一輛市內電車,但是車上的乘客誰也沒有注意到裕仁的出現,因為裕仁往常外出總是乘坐褐色汽車,並且由近衛師團的士兵乘坐摩托車在前面開道。
來到白色的美國大使館前面,車隊並沒有從正門進入,而是根據之前麥克阿瑟的指定,車隊沿著大使館的坡道駛了上去準備從側門進入。但是當車隊來到側門前面的時候,卻受到手持步槍的美軍衛兵的阻攔,車隊被迫停了下來,不過就在這個時候,麥克阿瑟的副官切斯特?尼古拉斯上校走了過來,把車隊接到了大使館院子裡面。
來到大使館辦公大樓門前,裕仁走下了汽車,麥克阿瑟的副參謀長埃德溫?梅勒迪斯陸軍少將和副官維爾特?史密斯陸軍少校前來迎接。裕仁有些不知所措,但是看清楚梅勒迪斯少將和史密斯少校兩個人之後,便鄭重其事地向他們鞠躬行禮。籐田尚德、山口景吾、山田菊次郎等人陪同裕仁一起走進大使館辦公大樓裡面。麥克阿瑟為了顯示自己的身份地位,只是站在二樓會客廳的門口迎接裕仁,而且和裕仁鄭重其事的穿著打扮截然相反的是,麥克阿瑟隨隨便便地穿著軍常服,一件褪色的土黃色軍裝,沒有外套,也沒系領帶。
裕仁向麥克阿瑟鞠躬行禮,幾乎是90度,真可謂是謙卑至極。裕仁通過翻譯田中奧村親自向麥克阿瑟一一介紹自己的隨員,麥克阿瑟對此只是稍稍點頭致意而已,之後麥克阿瑟把裕仁一行人領進了會客廳裡面。但是小日本沒有想到的是,在會客廳的帷幕後邊還躲著兩個人,麥克阿瑟的夫人瓊和他的兒子小阿瑟,他們在麥克阿瑟約定「絕對不許出聲」的條件之下,偷偷地觀察了麥克阿瑟和裕仁會面的整個過程。
在接見裕仁的時候,麥克阿瑟不禁想起了自己在40年之前日俄戰爭結束的時候,作為父親老麥克阿瑟的副官受到裕仁的父親大正天皇接見的情景,當時由於小日本在日俄戰爭之中戰勝了歐洲列強沙皇俄國,所以大正天皇在接見麥克阿瑟的時候顯得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然而眼前的裕仁卻是心神不寧,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就座之後半天說不出話來,戰敗給他造成的壓力顯而易見。
為了緩解裕仁的緊張,除了留下翻譯田中奧村之外,麥克阿瑟把其他所有人都打發出去了,甚至包括他自己的翻譯羅伯特?莫裡斯陸軍少校。除此之外,麥克阿瑟還親自拿出一支香煙向裕仁敬煙,只見裕仁雙手顫抖地接過香煙,用麥克阿瑟遞過來的打火機把煙點著。但是麥克阿瑟或許不知道的是,裕仁其實是並不抽煙的,不過如今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裕仁也只有強自忍耐住難受的感覺把煙吸完。
強忍著抽完煙之後,裕仁的緊張心情平復了下來,終於開口說道:「將軍閣下,我今天之所以前來拜會你,是要把我自己交由你所代表的同盟國來進行裁決。我對日本在戰爭之中所做出的一切政治、軍事決定和採取的一切行動承擔全部責任。」
裕仁的謙卑態度在很大程度上面迷惑了麥克阿瑟,使麥克阿瑟不禁對他肅然起敬,對此麥克阿瑟在自己的回憶錄上面就有記錄:「我對此深受感動,這是生與死的責任。這種明知道不應該歸於天皇的責任也主動承擔的態度,使我想到坐在對面的裕仁天皇,作為一個人,應該是日本最偉大的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