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美小姐,有些事希望你聽一下。」
那位先生緩緩地說了起來。
「那時,被燒掉的那個信封……裡面裝的是什麼,你或許不知道。」
琴美又緊張了起來。
「那是……」
然後,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回答道……
「爸爸和媽媽,論文的底稿……」
那位先生慢慢地搖了搖頭。
「看到燒剩的灰燼,我們馬上就明白了,那個裡面根本不是論文的底稿,論文底稿一開始就不在裡面。」
「那……那麼,裡面裝的什麼呢?」
面對困惑的琴美,那位先生答道:「那是博士拿回來的毛絨玩具的一個目錄表,我至今記憶猶新……那是在要舉行特別演講的前一天,平時對家事隻字不提的博士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女兒第一次對我們說出了自己想要的禮物,所以,一定要挑個最好的禮物』,當時他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十分高興……一定已經為了這份禮物斟酌了很久吧……」
「這個不是哦,所以不用再哭了,因為這些都是為你準備的……」
朋也忽然想到了,記憶中有這麼一幕。
「只是那時你也十分慌亂,沒能聽得進去,之後我們也考慮過糾正這個誤解,但是,一來我們考慮到即便說出來你也未必會相信,二來也擔心這件事情成為你的負擔,但是……現在的話,我想應該可以相信我們了。」
琴美默默地聽著那位先生的話。
眼神還和兒時一樣。
小心翼翼地垂下視線。
眼前,的的確確躺著一個毛絨熊的玩具。
「可是……可是,論文在哪裡?爸爸和媽媽的論文呢?本該放在這個箱子裡面的……」
那位先生一下笑了。
「請打開那個信封看看吧。」
他溫和的語氣中帶著對老同事的信任。
琴美開啟了信封。
裡面裝的是一張薄薄的便簽紙。
「啊……」
琴美不禁小聲地叫了出來。
然後一動不動地、認真讀起了上面的每一個文字。
時間彷彿凝固在了這一刻。
最後她慢慢地讀了起來。
「琴美啊……這個世界始終是美麗的,即使有一天,生活浸滿傷痛和淚水,你也要張開眼睛,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去做理想中的自己。去和好朋友們一起,慢慢地、慢慢地長大……」
那聲音彷彿在朗誦一首詩歌。
琴美拿著便簽的手微微地顫抖起來。
「這是,爸爸的字……」
然後再次望向便簽。
「這是在禮品店裡發現的小熊哦,雖然我們看過了許許多多,但這個小傢伙是最大的呢……時間太緊。沒能從機場寄出。只好放在這裡,祝我們可愛的琴美,生日快樂……」
文字到此結束。
琴美用指尖輕輕地撫摸著紙面。
彷彿要感受那裡殘存的溫暖一般。
「這是,媽媽的字……爸爸和媽媽的……」
便簽從琴美的指間悄然滑落。飄落在了桌上。
林宇之前有仔細看過那些文字。
那是兩人寫下的文字,不時有些不連貫筆畫的十幾行日語。
也是爸爸和媽媽寫給自己女兒的、最後的話語。
那應該是在飛機墜海前僅有的一點時間裡,在混亂的機艙內寫下的文字。
急躁與混亂的感覺,一點也看不出來。
恐怖、悔恨、絕望,一點也看不出來。
那是回答女兒天真的問題時仔細寫下的文字。
那是告訴女兒點心在哪裡時溫柔留下的文字。
那篇論文原來一定是和筆記、隨身物品一起。放在這個箱子裡的吧。
當知曉自己的時間已所剩無幾時,琴美的爸爸和媽媽毫不猶豫地把那些扔了出去。
他們把買來的玩具熊塞進箱子之後,兩人一起寫下了那封信。
這些,都僅僅是為了琴美而已。
為了給比自身性命更重要的女兒,送上一份生日的禮物……
「知道嗎,琴美小姐,所謂論文,就在那裡,現在。在你面前的,就是一之瀨夫婦花費一生才完成的、最優秀的論文……」
那位先生自豪地說道。
薄薄的鏡片下,他的雙眼已微微濕潤。
「我可以保證,如此美妙的詞句是我以前從未看見過的,一之瀨夫婦……你的爸爸和媽媽……他們一直都為你的幸福而祈禱著……直到最後一刻。」
眼前……
琴美用手輕柔地撫摸著布偶。
像易碎的寶物一樣輕輕地抱起了它。
感覺到了。
像漣漪一樣。慢慢地擴散開來。
漸漸地融成了一曲美妙的合奏曲。
融入了兒時那小小的願望。
融入了忘卻已久、空闊高遠的天空。
那些原本再不能見到、不能觸到的東西……
那些很久以前就從這世界上消逝的東西……
現在,卻真真切切地出現在眼前。
所有這一切,正溫柔地守護著那個懷抱玩具的女孩。
「爸爸,媽媽……」
琴美喃喃地說著。
「我呢。一直都在等待著……一個人在家裡,一直等待著的。曾經獨自一人非常寂寞,總會忍不住哭起來,總會想再也不要這樣了,然後就會哭起來,可是有一天……朋也君來接我了,他告訴我說,外面的世界一點也不可怕,對我說,要我和他一起到外面去,說他會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
「所以,我們就一起出去了……外面呢,果然一點都不可怕,我剛說完『天空非常的漂亮』,朋也君就對著我笑了,我呢,真的非常喜歡朋也君……還有,我還交到了許多許多的好朋友,大家都非常友好,對我非常照顧,我和大家一起聊天、一起出去玩,和大家在一起非常快樂,雖然也會有傷心和難過的時候,但只要大家在身邊就沒事了。」
「所以、所以呢……我現在,特別、特別地幸福,特別特別幸福,幸福得不得了,所以、所以……所以呢……爸爸,媽媽……歡迎回家……」
止不住的淚水迷茫了視線。
「杏,你之前也有準備過禮物吧?」
微笑著,林宇看向籐林杏。
那是之前籐林杏決定的事情。
一之瀨琴美,是非常喜歡小提琴的,就像是這由無數看不到的豎琴所組成的美麗的世界一樣,能夠彈奏非常優美的樂章的東西……
於是,便決定送一之瀨琴美一把小提琴。
而小提琴,是林宇找到的……
gdm遺落下來的樂器,其中,就有那麼一把小提琴……
「嗯……」
點了點頭,杏向琴美伸出了手。
「小琴美,來吧,去接下我們送給你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