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健你這臉上怎麼了?」尤娜問。
「被打的?」
「被誰打的?」
「碰到兩個偷東西的,打了起來。」
「報警了嗎?」
「沒人,人早跑了。」
「那……今天找我出來喝酒就為這事?」
「算是吧。」
「我不信。」
「不信什麼?」
「我覺得你心裡有股火想找地方發洩,從你剛才開車吃飯的樣子我就看出來了。」
「我有什麼火?」
「誰知道,老婆不在身邊大概是**。」
「那我找你發洩,行嗎?」
「我?我和你又沒感情。」
「我們可以不談感,只談情。」
「無聊,我對這種事也沒什麼興趣,還不如看看雜誌。」
「你不喜歡上床?」
「不喜歡。」
「上過嗎?」
「嗯。」
「和男人?」
「廢話,不和男人什麼。」
「那你一定沒找對人,這種事情找對人就會喜歡上。」
「不覺得,只覺得無聊,要變各種姿勢,弄得自己好像很強大,其實就是廢物,只會在床上耍狠的男人有什麼用。」
「真不想和我試試?」
尤娜沾口酒,像在放電般凝視著梓健,不遠處的小舞台上一名二十五歲女歌手正在調音。
「梓健,你和老婆分道揚鑣了?」她忽然問,「這不像你會講出的話啊。」
「………」
「你如果想和我搞那種事,那我們的關係也就到這了。」
梓健心中一陣酸楚,但臉上卻露出燦爛的笑,「我開玩笑的。」
「可你還是遇到什麼了吧,以前你連這種玩笑都不會開。」
「我的事先不說,我也不想和你怎麼樣,可我倒想問你怎麼對那事這麼冷淡?」
「談不上冷淡,只是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罷了,如果以後有讓我開心的男人要和我睡,演演戲配合下我也會做,畢竟在床上讓男人覺得自己沒用太傷自尊了,我幹不出來。」
「這世上還會有讓你開心的男人?」
「總有的吧,我想。」
「不可能有。」
「你有病啊,咒我。」
梓健喝下杯中三厘米高的芝華士感到很痛快,台上女歌手一曲唱完,《時光之賊》,正要想唱第二首「明明白白我的心」,這首幾十年前的老歌,被她唱來別有番滋味,特別是在副歌部分:
「我曾經為愛傷透了心,為什麼甜蜜的夢容易醒。」
「星光燦爛風兒輕,最是寂寞女兒心。」
曾幾何時,當小喻在新家中苦苦等候丈夫回來時,聽的就是這首歌。那樣一種獨守空房的寂寞,梓健似乎一下明白了。
他靜靜聽完這首老歌,從中午開始就藏匿在心中的那只花豹,此刻若隱若現了。
「尤娜你有過難受的感覺嗎?」
「不是和你說過,我只有月經難受,別的沒有。」
「那你愛過嗎?」
「廢話。」
「愛過又不難受,哪算愛過。」
「愛是為了難受?那還不如不愛。」
「不愛你活著幹什麼?」
「活著可以穿很好看的衣服,吃很多好吃的,被很多人喜歡……死了能幹這些嗎?」
「你就沒有些…沒有些撕心裂肺的事嗎?」
「月經痛的時候撕心裂肺。」
梓健幅度極小的搖搖頭,像對什麼不滿,不久後又說:「尤娜,我這一輩子活到現在,沒羨慕過什麼人,就算別人比我有錢過的比我好,有漂亮身材又好的女朋友,有和和睦睦的家庭,我都沒羨慕過,可你,你是我第一個羨慕的人。」
「你羨慕我?」
「非常…非常,羨慕。」梓健的語氣越來越輕,到最後用嘴喘著粗氣,「為什麼,我不能像你一樣呢……」
尤娜皺著眉,上了妝的眼睛看起來特別迷人,她伸出只手撫摸梓健紅腫的側臉,「因為你不是我。」
「嗯,因為我不是你,而且我也沒你那麼好的舅媽,我倒希望能有個人把我教育成你那樣。可教育我的人,改變我的人,她們都太善良了,我不該碰上這些人的……或許,唔,或許讓我多吃點苦,多受點挫折,多碰上點像你這樣的女人,我才會……哈。」
梓健情緒有些激動,幾乎語帶哭腔,但他還是努力克制住,他覺得自己要立刻去一個地方,要立刻去面對些事情。
如果錯過了這個時間點,恐怕今後——就沒有今後了。
他掏出錢包扔下酒資,轉身便走。尤娜驚詫的看著他,面對今天不太正常的梓健她也有些害怕,看著梓健快步離開,台上的歌手正演唱「something」。
車開出城外,駕駛者喝了半瓶芝華士,而且是在半小時內喝下的,頭昏沉,口中吐出的儘是酒氣。抽上根掐了屁股的煙更覺恍惚。
倘若此刻有警察攔酒駕,那非直接拘留不可。不過此時此刻沒什麼能阻止梓健去那,即使公路上豎著路障,他也會毅然闖關而過,縱然一天內再次襲警也無所謂。
但可惜的是今夜彷彿是交警日,所有交警都回家陪老婆孩子,享天倫之樂,連半個燈影也未瞧見。
一路順利,然而心情卻越來越壞,猶如嘔吐物頂在喉頭,隨時都可能噴發而出。
車在飛馳,高速路是兩側寧靜的田野風光,而在夜幕的遙遠盡頭,兩道霹靂如樹杈般綻放開來,那銀白色的光華將黑暗的世界照亮一秒。
不久後低沉的呼嘯壓過耳境,蓋過發動機聲,公路上的電子警示牌打出「雷暴天氣,小心駕駛」的字樣。
梓健覺得這樣的天氣棒極了,簡直是種上天的呼應,極快的又一道霹靂劃過,使人汗毛樹立的美。跟著兩三串雨滴打在擋風玻璃上,迅即轉變成傾盆大雨。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雷暴雨。
打開雨刮器車內電腦系統自動調整到雨天模式,剎車、變速、換擋都較平時靈敏,梓健看著這場雨又點上根煙,還吹起了口哨以對抗那就要衝殺而出的「花豹」。
可就在這樣想著時,心口一陣刺痛,像心肌梗塞突然發作般。他大口喘氣背冒冷汗,手一顫,夾在指尖的煙掉在皮椅上,梓健立刻用整個手掌將它摁滅,也不覺得燙,只是一抬頭車滑向了旁邊車道,眼見就要撞上護欄。
他條件反射的打反方向,可車已然失控,輪胎打滑。右側車頭猛地撞向防護欄,車載安全系統感知到危險後自動開啟保護裝置,但車身還是擦著護欄滑行,擦出在雨幕下美艷絕倫的火花,連碰撞的聲音聽來都如此悅耳。
雨不見小,但車停了下來受損情況不明,或許只是右側被嚴重刮花而已,但人沒事,安全帶死死扣在那兒。
綁安全帶是為了什麼?
然而梓健必須馬上再出發,務必要趕去那兒。他再次發動汽車卻陡然發現靠駕駛座的一側雨刮器不工作了,哦!不是不工作,是不翼而飛了。興許是因為剛才的撞擊,雨刮器先於主人陣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