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鐵上小賽抓著鋁制扶手開口問:「白帽子媽媽說你又要出去旅遊了。」
「是啊。」
「那還會帶禮物給我?」
「當然咯,這次想要什麼?」
孩子用小腦袋思索片刻,跟著邊咳嗽邊說,「還沒想到,能等你回來告訴你嗎?」
「行。怎麼咳嗽了?不舒服?」
「想睡覺,而且昨天晚上我去廁所,看見john在客廳裡走來走去,眼睛還是綠的噯。」
「看到john走來走去?」梓健心一沉,他清楚john是在找自己,或許它還貼在臥室門口等了大半夜。
「之後就沒睡著。」
「到學校精神就會好了。」
「可今天考試,真煩人。」
「考什麼?」
「數學還有語文。」
「小賽覺得難不難?」
「難,白帽子為什麼考試不考打遊戲機和開飛機呢?考這兩個多好,考這兩個媽媽也不會管我了。」
孩子如大人似的皺著眉頭,而鄺梓健心中卻在為john而喘喘不安。
送走小賽他轉向中山研究所,心中仍掛念著這事。
此時此刻他還不知道,等他再回到那個家中時john已經不在了,陪伴他半生的john永遠從身邊消失了。
「22號,很高興又看到你。」研究所內女人藏身於玻璃幕牆後說,「這次你白天來,很少見。」
鄺梓健看著玻璃中的自己,隨著實驗的深入女人對她的態度也在逐漸變化。
「這兩個月你過得怎麼樣?」
「……不怎麼樣。」
「不怎麼樣。」女人樂於聽到實驗者淒慘的回答,「那這裡可能會帶給你不一樣的感覺。」
「哦。」
「在實驗開始前我還有些話要說……從你第一次到這裡來已經有一年時間了,實話實說能到你這樣階段的實驗者很少,有太多太多人不是主動放棄就是被淘汰。所以我想你明白自己身上的優勢,你是與眾不同的。」
憑借五十年的人生經驗,鄺梓健清楚在被人誇「與眾不同」後往往都會跟著個陷阱。「與眾不同」就像塊胡蘿蔔,幼你跌入陷阱。
「你也為我們的實驗做出很多貢獻,這都有目共睹,當然你也得到了相應的報酬。可這不重要,我接下去要和你說的事,希望你認真聽,你可以不馬上給我答案,但我希望你至少認真考慮,因為這對你,或對我們,都很重要。」
鄺梓健眼望聲音傳來的方向,回了句「什麼?」
研究所想買斷你。「女人簡單明瞭的說,」你的身體狀況及精神狀況是極適合安眠劑及使用擴展功能的,具體原因我們尚不得而知,但在你身上從一年的觀察中來,你確實是個非常適合的受驗體。」
「我沒聽錯?你們要……買斷我?」
「具體來說就是希望你今後成為研究所一員,一直從事這項實驗。我們會提供一系列你從未用過的輔助藥劑來幫助你,延長實驗時間,降低副作用反應,對於你身體安全的監控也只會比現在更嚴格。」
「延長實驗時間,是多久?」
「可能半年,可能一年。這很難說,要看相應任務。」
「要我在這棺材裡躺一年?開什麼玩笑!」
「但你會得到比現在多得多的報酬,多到你難以想像。」
「在這躺上一整年,再多錢有屁用。」
「一年是誇張了些,但一年中至少會有三十天的時間讓你離開研究所,去任何地方,世界的任何地方,過任何你想過的生活。」
鄺梓健腦中浮現出姚琳的身影,這絕對是最後一次實驗了。
「你可以考慮,不用急著回答我。等實驗完了也……」
「不用了。」梓健打斷女人的話,「我不會答應,買斷?開什麼玩笑。」
那頭沉默幾十秒,「我相信總有辦法說服你的。」
「不會一會兒給我打什麼藥吧。」
「不會,如果實驗不是受驗者自願的話對我們沒有任何幫助,一定要完全自願才行。」
「好了開始吧。」鄺梓健脫了衣服,感受到腳下傳來的暖氣,他躺入蛹中,一剎那想起小賽的畫來,那幅讓姚琳作嘔的七彩線條勾勒出的怪蛹。
「22號,還是希望你再考慮下。」
鄺梓健沒有回應她,蛹合上軟管插入,滑溜溜涼颼颼的感覺。週遭昏暗一片,僅有幾粒紫紅色的小燈忽隱忽現。
鄺梓健覺得這是他開始實驗以來最輕鬆躺進蛹的一次,因為他已然有了重新的生活,他甚至沒有回想上次的安眠劑中止在哪兒。
彷彿忘卻了廬小喻滾下樓,昏死過去的慘狀,還有自己在懸崖邊嘶聲力竭的辱罵與慘叫。
液體流入血管,他深吸幾口氣閉上眼,但沒有睡意。
可不久之後,還是有雙手將他拽入記憶陰暗處,深不見底的安眠劑世界。
2017年,10月。
醫院病房外,夜黑如墨,隨風搖曳的樹影無序擺動。
梓健站在這樣的窗前,身後躺著靠鎮靜劑才入睡的小喻。他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厄運,難道是上天對自己婚姻不忠的懲罰?
可這種懲罰也太重了,差點要了妻子的命。內心有種講不清的自責,恨不得一頭撞碎眼前的玻璃。
輕輕的門開了,走廊上的光瀉了些進來,潘雲松輕叩房門招呼梓健出去。
「梓健別太難過,大人沒事就行了……孩子,可以再來的。小喻還年輕。」
「她現在到底怎麼樣?我擔心會有後遺症。」
「等過些天等身體恢復些了再做個全面檢查,可從目前情況來判斷沒有太嚴重的問題,只是這麼大的孩子被拿掉,對母親傷害很大,先修養半年。」
「………」
「可小喻的情緒不太穩定,你剛剛也看到了,她很自責,好像在恨自己,像這種情況我希望你能陪她去心理醫生那兒進行疏導,會有幫助的。」
「嗯。」
兩人步出病院,在無月的夜晚梓健點上煙,一連幾天的陪伴將他也折磨的疲憊不堪。
「你想開點,像這種孕期掉了孩子的狀況不算少,養好身體後重來,生下健康孩子的也大有人在,沒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我……我現在都不知道怎麼面對她了,我都不敢看她。」
梓健遲疑該不該對松子講出自己不忠,小喻離家出走才造成此次「意外」。
「這不是你的責任,當然也不是小喻的。有時候你千小心萬小心,會發生的事還是會發生。她是你老婆你都不敢面對她,那她更難挺過這一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