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謝謝你。」
「用不著,你請我吃飯就當謝了。」
「咖啡喝嗎?我有袋裝咖啡。」
「天這麼熱誰還泡咖啡。」
「那我去泡了,把飯盒給我順便扔了。」
泡了杯咖啡小女人像是心滿意足的回來,梓健看了看包裝袋上「黑妹咖啡」,真是聞所未聞的牌子,聞起來氣味更近似中藥,壓根沒有咖啡的醇香,梓健慶幸沒要她泡。
「師傅你該多帶john出去散步。」
「有空就帶。」
「我說的是大的那個,不是小的。」
「不和你說老john走不動了。」
「我覺得它是要死了…」小喻語帶哀傷,「我感覺的出來。」
「嗯…這我知道。」
「所以才更應該帶它出去走走,就像人要死的時候也不希望死在家裡吧,總想再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哪怕一眼也好。」
梓健望著窗外陰霾的天空,小喻的話確實刺到了他的心。可小喻應該無法明白john對梓健要比她看起來要重要得多。她怎麼可能明白呢?梓健比任何人都怕john真的死了。
即便那是無可避免的。
「師傅下次我去你家帶john出去散步吧。」
對於小喻突然的這一要求梓健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就這樣放著不管太可憐了。」
「如果你高興的話就來好了。」
「什麼嘛,自己的狗自己一點也不關心。」她小聲嘀咕句。
梓健的心情一天都比較沉悶,手機像要配合這一心情似得半天沒響過。難道全球都太平無事了?每位股民都賺翻了?可手機就是久久未響,難得的一個清閒而陰鬱的午後,想找些什麼事來分心都沒有。
倒是身邊的廬小喻在網上和客戶聊得起勁,她將自己的自拍照傳上網,客戶們見是個親切的女人更高興了。梓健清楚網上那些客戶都是閒的沒事的退休大叔大媽,不然誰在工作日的下午發慌的閒聊啊。
可對小喻來說閒聊既是她的重要工作之一,讓客戶感覺到證券公司的存在,而非僅僅是個中介。
由於下雨只好在天台樓梯口抽幾口煙,溫熱的空氣飄來,映襯著遠處土黃色的天。這樣的天空是最叫人難受的,像沾滿灰塵的抹布一樣鋪展在眼前。
回到辦公室翹著二郎腿發呆,已然收盤成交一千三百億,無風無浪的一天。梓健不期盼手機會響了,或者說他希望不要響,因為照自己現在憂悶的心情,講不出什麼好話,也不想講話。
他打開筆記本開始瀏覽網頁,所加的高中群已經有七八年沒閃過一下了,感覺就像墳墓,一個個人名印在那兒卻毫無聲音,或者是真的死了吧。
松子、慢悠悠、柴板、奶霸、梅毒、鹽水雞、葉子、小怡、口臭王、魷魚……這些傢伙都去哪兒了呢?還是真的從地球上消失了?梓健忽然有要在群上發句話的衝動,可轉念又覺傻氣遂作罷……還有,這群裡為什麼沒有溫妮和張智呢?
是從前就沒有還是加了之後退群了呢?他無從知曉。
隨意翻了幾篇今日新聞,百無聊賴的看著忽然跳出則網頁廣告,性感的女模特穿著今夏新潮時裝從t台遠端走來,長得像蜘蛛精似的模特配有一首facefact。而後網頁上打出「環藝時尚經濟公司第六季招生」火熱報名中,詳情請登錄公司網站,隨同這兩句廣告語一同出現的還有一批貌似是成功學員的集體照,有男有女。
梓健一下將視線定在前排的一個女人身上,那女人理著幹練的短髮一臉自信的笑容,化著淡妝,照片中的臉雖然只有拇指大小,可還是讓梓健的心不住顫動起來。
是啊,那是雅妍。雖然換了髮型也露出了與以往截然不同的笑容,但那千真萬確的就是雅妍,看樣子她已成為這家模特經濟公司的一員,做著她最想做的服裝搭配工作。
梓健傻看著集體照中的她,從大三分手開始已過了將近五年,五年後的她看起來更有自信,散發出一種知性女性的獨特魅力。
梓健甚至難以想像自己曾和這個女人深深相愛過,她的相片上了公司招生廣告,而自己還窩在這小小辦公室裡,和兩條狗住在丁點大的出租屋內,每天忙忙碌碌也不知為了什麼,而又得到了什麼。
這樣一連串的悲觀情緒襲來,讓梓健感到,當初雅妍離開自己是正確的。
他關了電腦心情比剛才更為低落,小喻在旁邊拍拍他手拿聽筒,示意要開會了。
會意按照統一的板式進行,楊貝利和曲佳瑞兩人在身後竊竊私語,孫志斌通過網絡視頻講解盤面,又推了一個他認為即將熱門起來的軍工板塊。
開完會天色漸暗,土黃色的天染成灰黃色,雨仍淅淅瀝瀝的下著。梓健打完卡走去停車場到了才想起下雨沒開車來,是要坐地鐵回去。
隨著大批下班人潮走向地鐵站,人多到不用撐傘也淋不到雨,聽著別人的歡聲笑語就像是某種諷刺,諷刺著寂寥人生、無人陪伴、終生無依無靠,如一片被風捲起的黃色落葉。
塞上耳機聽音樂,卻偏偏傳來一曲蘇打綠的《喜歡寂寞》,梓健不禁自嘲的笑笑。這是要落井下石然後再逼人自殺嗎?
地鐵站內也瀰漫著濃重濕氣,明亮燈光下一張張陌生的臉從兩側劃過,他們都像周圍不存在他人似得面無表情的站在候車線內,很快梓健也成為他們中的一員。他站在候車線上面前是個矮個男子,矮個男子戴著鴨舌帽,帽邊露出的頭髮上沾了不少頭皮屑。
耳中的歌唱著
「當時奮不顧身伸出我的手,看見了輪廓卻當作宇宙」
音樂彷彿唱出那個狂風暴雨的深夜,雅妍不顧一切的從破敗的家中追來,抱著渾身濕透的梓健與他擁吻。
在那樣一個夜晚兩人的愛第一次如此激烈的碰撞,梓健的嘴唇破了,血滲到雅妍口中,雨水漫過眼線,即使睜不開眼也能清楚感覺到對方的存在。
感覺上,那像是發生在昨日般的熟悉,渾身那濕透的感覺、雨的氣息、雅妍的體溫,不用花多少力氣,恍若就能重現。
地鐵駛來了,車緩緩停止,候車的人讓出中間通路。梓健看著車窗倒影中的自己,思緒一下又被拉回雅妍離開的那天。
那天在火車站,也是這樣的長軌列車,他不安而焦躁的從車尾跑到車頭尋找雅妍的蹤跡。
最終他找到了。
雅妍裹著圍巾坐在車廂內像要微笑,可又沒笑,反倒落下了淚。微微張開嘴說了句「死人。」
梓健一生都無法忘懷這個場景,更無法忘懷當列車緩緩發動,自己跟著車窗一同奔跑、奔跑,雅妍一動不動的坐在原位望著自己,直至視線再也望不到,腳步再也追不上為止。
在最後一片月台前,看著漸行漸遠的車尾,當時心如刀割的感覺彷彿又再次襲來。
回過神時地鐵已開走了,梓健的眼眶奪出一滴淚來。他趕緊用手指抹掉這滴淚,然而餘光卻掃到有人正在身後望著自己。
廬小喻有些不解的看著梓健,她看到了梓健傻傻錯過了上趟列車,也看到了他落下淚又抹去那滴淚。只是她幾乎不相信梓健會有這一面,愣在原地也不知該不該上前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