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海,縣委大院,下午兩點半。
向天亮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背靠老闆椅,仰望著天花板上的花紋圖案。
沙發上坐著四個人,是新組成的與三元貿易公司和天星投資公司的談判小組,金戈,縣委辦公室副主任,應幸福,縣政府辦公室副主任,諸露,縣委辦公室文員,梅映寒,縣政府辦公室文員。
三元貿易公司董事長陳圓圓和天星投資公司總經理關青亭聯袂而來,正在受到縣委書記陳美蘭和縣長陳樂天的聯合接見。
「金戈,幸福,兩個正副組長,還有諸露和映寒,你們四個是第一次亮相,我把那個三元貿易公司董事長陳圓圓交給你們,你們要給我對付好了。」
金戈微笑著說,「請領導指示。」
「沒有什麼指示。」向天亮笑著擺手,「你們一定要逼我指示的話,我的指示就是兩個字,對付。」
應幸福笑著問,「對付二字,我們應該怎麼理解呢?」
「對付,也可以是應付,對付有點主動的意思,而應付就顯得有些被動了,所以。」向天亮站起來,揮著手道,「是對付也是應付,可以對付也可以應付,你們想對付就對付,想應付就應付,何時對付何時應付,如何對付如何應付,都有你們掌握,我只有一個要求.」
諸露笑問,「什麼要求呀?」
「任何時候任何地方任何情況下,都不能與三元貿易公司和天星投資公司同時同地進行談判。」
就這麼一條不是指示的指示,把金戈、應幸福、諸露和梅映寒四個打發走了。
對金戈和應幸福,向天亮是放心的,二人是同時進入縣委辦和縣府辦的,又在短時間內升到排位第一的副職位置,年齡都是三十五六,又雙雙晉陞到正科級,每一個環節,都是陳美蘭和向天亮親手操作作的。
還有諸露和梅映寒協助,這個四人談判小組是向實力的,也是靠得住的,諸露和梅映寒都是自己的女人,僅憑這一點就可以放心。
向天亮決定單獨應付自己的叔叔,天星投資公司的總經理關青亭。
見面地點不是在會議室,也不在辦公室。
下午三點十分,向天亮離開縣委大院,他要南北茶樓和關青亭見面。
七樓的專用包間,一切準備就緒,茶酒菜,桌上還冒著熱氣。
向天亮抽完一支煙的時候,關青亭終於來了。
叔侄二人一見面,互相看著對方,都忽地笑了。
不約而同,叔侄二人居然穿的都是米色風衣,連領帶都是一樣的紅色。
坐定以後,叔侄二人又互相看著對方,足足有三分鐘,好像是第一次見面似的。
關青亭:「真像」
向天亮:「不像。」
關青亭:「哪裡不像?」
向天亮:「我沒鬍子,你有。」
關青亭:「年齡,也許是唯一的差別。」
向天亮:「不僅如此。」
關青亭:「還有輩份。」
向天亮:「什麼輩份?」
關青亭:「我是你叔,你是我侄子。」
向天亮:「誰說的?」
關青亭:「到現在還不承認嗎?」
向天亮:「承認怎麼樣,不承認又怎麼樣?」
關青亭:「不怎麼樣。」
向天亮:「就是,連老爺子都不拿我怎麼樣,你就更不怎麼樣了。」
關青亭:「我知道,他去過你家了。」
向天亮:「你知道了?」
關青亭:「他離開濱海後給我打了個電話。」
向天亮:「哦。」
關青亭:「把我臭罵了一頓。」
向天亮:「呵呵,該罵,該罵。」
關青亭:「嗯?」
向天亮:「關家家訓,子孫不得經商,你現在成了總經理,當然該罵。」
關青亭:「喲,老爺子把這也告訴你了。」
向天亮:「你不該來清河。」
關青亭:「該來或不該來,反正我是來了。」
向天亮:「說說吧,你怎麼和天星投資公司攪在一起的。」
關青亭:「這就開始了?」
向天亮:「開始了,向天亮副縣長和關青亭總經理。」
關青亭:「還副縣長和總經理,別搞得這麼正式行不行?」
向天亮:「在茶樓見面,還不夠不正式嗎?」
關青亭:「嗯,不正式,相當不正式,但適合你我見面。」
向天亮:「所以,說說你怎麼和天星投資公司攪在一起的吧。」
關青亭:「用詞不當,不是攪,是合,聯合的合。」
向天亮:「勾結。」
關青亭:「能不能好好說話?」
向天亮:「你說啊。」
關青亭:「很簡單的關係,一幫想賺錢的人走到一起,就有了天星投資公司。」
向天亮:「包括許西平副市長嗎?」
關青亭:「包括,但是,是他的女朋友,在天星投資公司有股份,具體多少我就不說了。」
向天亮:「張宏書記呢?」
關青亭:「也有,以他一個朋友的名義。」
向天亮:「其他呢?」
關青亭:「說了你也不認識。」
向天亮:「都是公子哥吧?」
關青亭:「差不多吧,沒有身份的人進不了天星投資公司。」
向天亮:「你呢?」
關青亭:「我是總經理,當然有股份了。」
向天亮:「多少?」
關青亭:「你對這也感興趣?」
向天亮:「隨便問問,不說也行。」
關青亭:「百分之十。」
向天亮:「蠻多的,你投了多少錢?」
關青亭:「一分也沒有,我沒有錢。」
向天亮:「干股?」
關青亭:「對。」
向天亮:「你面子夠大的。」
關青亭:「屁面子,互相利用的結果。」
向天亮:「噢,他們看中的是你關家的名聲。」
關青亭:「咱們的關家。」
向天亮:「你的關家,不是我的關家。」
關青亭:「死心眼。」
向天亮:「繼續啊,你真一分錢也沒投資?」
關青亭:「不僅是我一個人,其他人也沒幾個錢。」
向天亮:「我知道了,大部分都是從銀行借來的。」
關青亭:「這是實情,像張宏的老婆,本來投了五千多萬,是第一大股東,現在已經退出去了。」
向天亮:「這我知道。」
關青亭:「張宏說,是你搗的鬼。」
向天亮:「你信嗎?」
關青亭:「當然不信,但是,你一定發揮了部分作用。」
向天亮:「呵呵,這我得承認。」
關青亭:「張宏可把你恨死了。」
向天亮:「不說他了,說他會敗壞我的心情,還是繼續說你關大總經理吧。」
關青亭:「你還想知道什麼?」
向天亮:「據我所知,關家和張家素無來往,可是,你和張宏的卻走得這麼近,這怎麼回事啊?」
關青亭:「這麼說吧,老爺子那一輩,是沒什麼來往,屬於井水不犯河水的關係。」
向天亮:「這我知道。」
關青亭:「剛參加革命的時候,咱老爺子是高中生,知識分子,而張宏他爸是個文盲,兩個沒有共同語言。」
向天亮:「呵呵,我估計,老爺子心裡一定看不起張家老爺子。」
關青亭:「肯定的啊,只不過咱老爺子修養好,只是在心裡看不起人家而已。」
向天亮:「我想也是,知識分子和文盲鬧革命,像唱歌似的,詞一樣,調子不對路。」
關青亭:「但那是上輩的事,到我們這一輩,大家就玩在一起,沒什麼隔閡了。」
向天亮:「可是,玩歸玩,怎麼又一起辦公司了呢?」
關青亭:「你不瞭解其中的原因。」
向天亮:「所以我在請教你嘛。」
關青亭:「說來話長,我之所以是現在這樣的我,咱老爺子有一半的責任。」
向天亮:「哎,不要胡說八道,老爺子可沒有讓你出來圈地撈錢。」
關青亭:「你聽我說,當年我考大學的時候,是老爺子逼著我考了京城大學的哲學系。」
向天亮:「哲學系?呵呵……哲學系,怎麼看你都不像是個哲學家嘛。」
關青亭:「可不是麼,我和哲學是八桿子打不到一起。」
向天亮:「你是關家老ど,我猜老爺子讓你讀哲學,是希望你走仕途。」
關青亭:「不錯,可我對從政不感興趣,對哲學更是討厭之極。」
向天亮:「但是我聽說,你還是把畢業證混到手了。」
關青亭:「對,我混到畢業證後,就開始玩,當然,和包括張家幾個公子在內的都成了朋友。」
向天亮:「那麼,天星投資公司,還有來清河圈地囤地,這是誰起的頭?」
關青亭:「我。」
向天亮:「你?」
關青亭:「是我,我的大學老師,他有一個學生,也算是我的學長,現在是中央委員,下屆黨代會上的政治局委員之一,他有一個宏偉的設想,就是開發你們清河市,不,是開發你們濱海縣。」
向天亮:「噢……老爺子跟我說過,你的這位學長,將會在國家未來的經濟領域發揮重要的作用。」
關青亭:「是的,他跟我老師提到他那個設想,或者叫藍圖,我的老師告訴了我,我又告訴了張宏,是張宏看到了其中的商機,他認為,國家如果要開發清河,清河的土地將會在一夜之間變得寸土寸金。」
向天亮:「真想不到,張宏還挺有經濟頭腦的嘛。」
關青亭:「就這樣,張宏通過他爸,把自己運作到你們清河市當書記,接著,天星投資公司也應運而生。」
向天亮:「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