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劍南真的離開了嗎?
向天亮不相信,周台安也不相信。
周台安關掉所有的電燈,裝出上床睡覺的樣子。
肖劍南粗中有細,經驗豐富,很少有人能騙過他的眼睛和感覺。
其實,向天亮和周台安就靜靜的坐在黑漆黑一團的書房裡。
屋外,雨差不多停了。
這是無聲的「較量」,比的是耐心和耐力。
肖劍南有個特點,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那就是他對你越客氣,心裡就越是懷疑你。
他剛才就對周台安很客氣,從沒有過的客氣,所以,這說明他在心裡懷疑周台安,因為他「認為」是向天亮搶走了錄像帶,而周台安應該是向天亮的最佳接應人。
果不其然,在半個小時以後,屋外有人走動。
向天亮和周台安面面相覷,趕緊屏住了呼吸。
從身影和動作上判斷,應該是肖劍南。
終於,肖劍南走了。
周台安長出了一口氣。
向天亮急忙低聲的說,「不要開燈。」
「你懷疑他還會回來?」周台安問。
向天亮搖著頭,「不好說,肖劍南最擅長殺回馬槍了。」
周台安說,「他懷疑你在我這裡。」
「不,確切的說,他是猜測。」
周台安不解道:「懷疑和猜測有什麼不同嗎?」
「懷疑必須至少能捕風捉影,如果是懷疑,那他就不會進來了,他只需在暗中守株待兔就可以了,而猜測不需要任何根據,只是憑著感覺就行了。」
周台安輕輕一笑,「有點牽強,既然是猜測,他也可以不用進來嘛。」
「此話謬矣。」向天亮道,「肖劍南之所以進來,不是為了證實他的猜測,而是對你無聲的震懾和警告,這一招我也使過,善意一點的理解,就是提醒你,我在注視著你,你好自為之吧。」
「嗯……有道理,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周台安點著頭問。
「你睡覺,我守著,直到天亮你去約見許海峰大明王最新章節。」
肖劍南再也沒有出現。
天慢慢的亮了。
雨過天晴,風也沒了,今天一定又是個酷熱的日子。
吃過周台安買來的油條豆漿,向天亮站在窗前,看著周台安從隔壁的院子裡出來。
周台安身邊,跟著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
身瘦,臉黑,藍色工作服,腳穿軍用鞋,他應該就是許海峰,清河市海塘建設指揮部的指揮長。
向天亮不禁肅然起敬,四十年如一日,堅守在極度艱苦的海塘建設第一線,這樣的老者才是共和國的真正棟樑。
周台安作了介紹,點點頭退到一邊坐下。
禮節性的握手後,向天亮從包裡拿出錄音筆,摁下錄音開關後,輕輕的放到書桌上。
許海峰瞥了向天亮一眼,逕自坐下,古銅色的臉上毫無表情,酷似一尊雕像。
向天亮:「許指揮長,您好。」
許海峰:「叫我老許。」
向天亮:「老許,麻煩您了。」
許海峰:「你是向天亮?」
向天亮:「是。」
許海峰:「濱海縣的那個向天亮?」
向天亮:「對。」
許海峰:「你在省城待得好好的,跑來清河做什麼?」
向天亮:「我是奉命前來。」
許海峰:「想知道喬安平之死的真相?」
向天亮:「對。」
許海峰:「為什麼?」
向天亮:「因為上面想知道真相,沒有一絲一毫水分的真相。」
許海峰:「你代表誰?」
向天亮:「周老沒向您說明嗎?」
許海峰:「我需要你親口確認。」
向天亮:「李文瑞書記派我來的,非公開,私人代表。」
許海峰:「……好吧,你問,我答。」
向天亮:「您放心,我可以保證,您所說的話,除了這書房裡的三個人,將不會有超過三個人聽到。」
許海峰:「這點我相信,我也不怕,明年我就退休了,他他們拿我沒辦法。」
向天亮:「您對喬安平之死,是怎麼看的?」
許海峰:「可惜,我認識他好幾年了,我認為他是一個前途無量的青年才俊。」
向天亮:「還有呢?」
許海峰:「內疚。」
向天亮:「內疚?您為什麼內疚?」
許海峰:「可以這麼說吧,喬安平之死,我是有責任的婚上葷下。」
向天亮:「您有責任?」
許海峰:「對,昨天的會議是我要求召開的,而且在會上,我還指著他的鼻子大罵。」
向天亮:「你認米,是您和昨天的會議,對喬安平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壓力?」
許海峰:「是的,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造成他死亡的決定性因素。」
向天亮:「說說昨天的會議吧。」
許海峰:「昨天的會議就一個內容,我市海塘工程建設。」
向天亮:「這個我聽老周說了,會議是列入既定議事日程的嗎?」
許海峰:「不是,是我強烈要求才召開的,為了召開這個會,我還和高市長吵過架。」
向天亮:「我聽說會議沒有作記錄。」
許海峰:「作了,一半的時候,會議室裡吵了起來,會議開不下去了,高市長就下令取消會議記錄。」
向天亮:「您為什麼強烈要求召開這次會議。」
許海峰:「因為我市今年的海塘建設,只完成了三分之一不到的工程量,我心裡急啊。」
向天亮:「您說說具體的工程量。」
許海峰:「清河市海塘工程,是省重點工程之一,按計劃歷時五年,今年是第三個年頭,在五年之內,清河市沿海兩百三十二公里,要全部建設成標準海塘。」
向天亮:「今年計劃修建多少公里的標準海塘?」
許海峰:「新建二十公里,整修舊海塘二十五到三十公里,兩項相加,是四十五到五十公里。」
向天亮:「現在完成了多少?」
許海峰:「本月初統計,新建的完僅完成六點三公里,舊塘整修只完成了九點二公里。」
向天亮:「現在是八月了啊。」
許海峰:「是啊,按照往年的情況,到這個時候,年度工程量起碼完成百分之六十以上了。」
向天亮:「今年為什麼這麼慢?」
許海峰:「沒錢。」
向天亮:「沒錢?省重點工程會沒錢。」
許海峰:「是的,是沒錢,十年前靠義務工修海塘,沒錢也可以先幹著,現在都快市場經濟了,不付工錢誰還會給你幹,沒錢誰還會把原材料賣給你?」
向天亮:「按今年要完成的工程量,總計需要投入多少錢?」
許海峰:「新塘每公里一千萬,舊塘每公里五百萬,總計約需三點五億元。」
向天亮:「那麼,今年還缺多少錢?」
許海峰:「到上月底,只撥給了我們一個億,我們尚欠工資款和材料款三千萬元,現在已經停工一個星期了。」
向天亮:「錢是由市政府劃撥的嗎?」
許海峰:「說起這個,就有點複雜了。」
向天亮:「不急不急,您慢慢說橫掃千妞全文閱讀。」
許海峰:「海塘工程的建設費用,屬專款專用,省水利廳監管,市財政局負責保管和調撥,三年來,市財政局的負責人就是喬安平,一定程度上,連原來的局長許西平都無權過問。」
向天亮:「錢是從哪裡來的?」
許海峰:「這主要由五個部分組成,一,國家水利部劃撥百分之十五,二,省水利廳劃撥百分之三十,三,市財政出資百分之二十五,四,所屬各縣市出資百分之十五,五,剩下的百分之十五,通過徵收額外的稅費完成。」
向天亮:「這麼說,是不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造成了下撥資金的滯後。」
許海峰:「沒有,我已經查詢過了,今年的海塘建設投入,已經到位了二點九億元。」
向天亮:「這就是說,除了已撥給你們的一個億,喬安平手中應該還掌握著一點九個的資金。」
許海峰:「對,可我從六月份開始,找過他不下十次了,他都說沒錢。」
向天亮:「您認為這是為什麼?」
許海峰:「只有一個原因。」
向天亮:「什麼原因?」
許海峰:「挪用,暫時收不回來了。」
向天亮:「這可能嗎?」
許海峰:「不是可能而是肯定,以前也常有這種情況,只不過數量和時間沒有這次這麼嚴重。」
向天亮:「您認為會是喬安平個人挪用了嗎?」
許海峰:「不會不會,我瞭解喬安平,絕對不會,喬安平怎麼可能拿自己的仕途開玩笑呢。」
向天亮:「那就是說,是市委或市政府的領導所為了。」
許海峰:「應該是這樣,能迫使喬安平違規的人,應該沒有幾個。」
向天亮:「是高市長嗎?」
許海峰:「這個我不知道,不敢亂說。」
向天亮:「喬安平是怎麼解釋的?」
許海峰:「守口如瓶,滴水不漏,只是一個勁的道歉檢討。」
向天亮:「所以,你在會議上和他吵罵起來了。」
許海峰:「對,他是第一責任人,我只能找他。」
向天亮:「老許,喬安平自殺,出乎您的意料吧?」
許海峰:「是的,我到現在都不相信喬安平會自殺。」
向天亮:「嗯……在會議上,其他與會者,當時都是什麼樣的反應?」
許海峰:「這個……我就不說了,我只說與我有關的事。」
向天亮:「好吧,老許,謝謝您。」
……
送走許海峰,周台安匆匆的走進書房。
「不好了……附近,附近停著兩輛警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