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曉霞打開腰間的鋼線射筒,咻的一聲氣壓吸盤打在高處牆磚上,他同時躍起,藉著收線的拉力分兩次縱上建築物頂部,翻上屋頂的斜坡之前他凝神警戒片刻,意外地發現沒有任何巡視人員。
她感覺極度不正常,殺人的衝動下警兆忽生,拔出特製的短刀對著五米處的黑暗角落撲過去,人影一閃,夜視鏡裡出現一個灰色服裝的長髮大個子。
還是大意了,她舔舔嘴唇,得快點給這個意外出現的人放血,免得他示警,亮刀子再次抹上去,那人及時呼地往旁邊一跳,順帶掃了一腿把她逼退半步。
晃開她的殺招還帶反擊的,總算明白頂樓確實沒有必要安排一個警衛,有這麼一位把關的硬手足以應付突發情況,她決心拼拼速度,又一刀呼地劃過,感到對方似乎使用什麼奇特武器抽過來,被她應手削斷,材質介於軟硬之間像是膠皮,正在納悶,一堆軟呼呼觸手一樣的東西已經暴纏上手腕,連手帶刀被大力拉扯向前。
嚴曉霞抬腿前踢,對方顯然不想放棄奪刀,回腿反擊,兩人頃刻互換十幾下攻勢,拿刀的手被纏得越來越死,夜視鏡中瞟見纏手的物品竟然是一叢深色鞭繩,鞭尾連著一截斷掉的橡皮,那是尾端連著十多根斷頭細皮鞭,她記憶猶新,一個失神,撤腳回來正踩到地上被自己削斷的另外一截柱頭,立刻骨碌碌差點摔倒。
伊籐加夫發現有人從屋頂方向迅速接近的時候立刻隱藏起來,他推斷行蹤洩露,隨手抄到一個廢棄的拂塵一樣的東西,他不想殺人。
對方躍下天台開始搜索,顯然並不清楚自己的準確位置,想不到對方竟會猝然發難,險險躲開,對方握刀的手一旦動不了,單憑格鬥絕對奈何不了她,看樣子也是經過嚴格訓練的。
眼見對方竟然又踩到橡皮柱腳下趔趄,他立刻老實不客氣地抓住機會,皮繩狠狠一勒,短刀立告脫手,整個人被拉得撲倒在屋頂上。
真是太背運了,嚴曉霞的手脖子快要被絞斷,眼看已經拉開架勢想把她擒獲,好在對方沒有叫同黨,也許自負單槍匹馬就能收拾她,那可錯得厲害,她暗暗的想。
她從身上摸起兩根刺針招呼對方咽部,只聽噗的一聲針尖沒入另一根稍小號橡皮道具,對方就勢把柱身一旋,針尾細小很難握緊,立刻脫手。
對方一拗一彈,她幾乎把脖子仰折才躲開太陽穴部位,夜視鏡卻啪地被抽飛出去,外眼眶一片燒灼的痛感,從來沒有哪一刻她瞪著那個人恨不能剁了。
看到她的臉,那個人驟然停手,把手中的所謂武器隨手扔在地上,皺眉用中文說道:「偷襲,你是我們的人。」雖然只看過一次照片,不過長相不差的女人他絕對不會錯認,眼前的這個女人一向獨來獨往。
嚴曉霞沒有否認,反問:「你呢,半夜來這裡?」
嚴曉霞目光落在手腕的鞭繩上:「你是誰?很遺憾地告訴您,您剛才打了人質家屬。」
伊籐加夫審視她的神情片刻,鬆開手腕的鉗制:「作為家屬,你應該早就把人質帶出去,而不是現在才礙手礙腳地出現,我是零號院子的一隊15號。」轉身逕自穿過天台。
嚴曉霞收起夜視鏡和短刀,隨後跟上,對方邊走邊指向天台一段欄杆:「白天他在那裡跳了下去,被樹攔住摔在雨棚上又滾落地面,砸斷的樹枝來不及運走,血也沒有清理乾淨。」走到閣樓小門前,側身抱起手臂,「把門打開。」
嚴曉霞無奈彎腰找鎖孔:「樂意之至。」
「這裡通向教堂西翼,人質應該在四層,房間也許有特殊標識。」
「標內有人質,請勿打擾嗎?」
「不,臨近樓梯間或者監控室,便於轉移或者隨時撕票,也許另裝警報線。」
「他身上不會綁了那種一拆就爆的炸彈吧?」嚴曉霞開始感到不放心。
伊籐加夫淡淡道:「我想你警匪片看了太多,下去把警報拆掉。」
伊籐加夫望向槍響的方向,眉頭緊鎖:「警察原定一小時後行動,也許內部有變。」
「好吧,你們這幫人!該死的挑這個時候外圍包抄,提醒他們把人質帶走嗎?」嚴曉霞扯了一下頭髮,猛然拉開窗子跳了下去。
見鬼,這裡是四層,伊籐加夫一步衝到窗邊,記起對方身上帶著鋼索射槍可以緩衝,可是天知道她怎麼會突然發瘋,看看下邊是草地,乾脆跳了下去,年紀不小還要冒崴腳的危險,落地轉身緊緊跟上嚴曉霞:「別緊張,他們安排不了那麼快,人質應該還在這座樓裡某個地方。」
「隨時會帶出去。」嚴曉霞冷冷道,在草叢裡取出事先放置的衝鋒鎗,裝好螺旋彈匣。
伊籐加夫在他身邊蹲下身,沒看出來裝備和他們最新換的一批一樣先進:「這樣很容易逼對方撕票,別自亂陣腳,轉移不等於救不回來。」
「夠了,我絕不會任他繼續留在這些混蛋手裡,今天不能活著帶他走,就幫他解脫。」嚴曉霞冷漠地舉起槍筒試著瞄準。
「你認為自己有權替他決定生死?」
「我沒有權利?!那麼你有嗎?那些警察除了把納稅人的錢買來的槍彈像鴿子屎一樣到處亂撒還能幹點什麼?對了你們還能幹罪犯!還有你,一路上像個維多利亞女王一樣凡事都要我去做,早一刻鐘找到房間也不會弄到現在的地步!」
嚴曉霞狠狠往槍身吹了口氣,幾根草葉掉在地上,「我承認我沒有權利替他決定,但我只知道他自己會這樣決定……為什麼這樣看著我?也許你覺得像我這種人根本沒有資格愛任何東西,可是我愛他,隨你怎麼想。
今天晚上碰到你之前最先找到的是地下室,那裡有血,然後到天台,看到他們折磨他的東西還切身試用——這是你的功勞。
你還提到他從哪裡跳下去,非常感謝,還有最後那間屋子,每個地方我都感覺到他的存在,他有多絕望害怕,痛哭想著自殺,如果再次轉移,再有另外一座同樣的大樓,這些、甚至更嚴重的事繼續在他身上發生,我絕不可能容忍,明白嗎?」
伊籐加夫移開目光:「我沒有事先論定你是哪種人,而且我也不是殺人狂……我承認,雖然冒險,這畢竟是一個辦法。那就照你想的行動,我會注意他們轉移的動向。」
大廳裡開始四處伏屍,嚴曉霞面無表情地躲到立柱之後換上彈匣,一顆大口徑槍彈落在頭邊的鐵門,鋼板嚴重變形留下一道慘烈彈痕,加斯迪夫的聲音傳來:「你找死。」
嚴曉霞抬手兩槍打中飛向自己的手雷,大廳一片爆炸,轟轟地掉下灰塵,她繼續重複老一套快速移位、扣動扳機搜索整棟建築,任何落點不作停留,時間再次在眼前緩慢下來,好像凝固的紅色河流。
伊籐加夫在樓梯間用手扇開灰塵,抬頭審視厚重的石材建築,只要不出現火箭筒那種破甲型武器,理論上不會塌,眼角注意大廳上方環廊各個房間的動向,趁著亂槍交火在二層搜索,樓梯口砰地一具死屍從上層摔下來,他抬了抬頭。
每次移位必然倒下兩個警察,這個瘋子手裡拿了槍確實是個禍害,頂尖的有經驗的軍人也許在射擊技術上和他持平,不過絕對沒有這種行動方式和可怖的直覺,好像和對手處在不同的時間軸,難怪這些年一直抓不住。
思路驟斷,他猛然撲倒在地滾出幾米,本來站的地點牆皮掉落留下一排大號彈坑,顯然是加斯迪夫,目光所及看到這位高手正帶人向主出口撤退,打到這個程度,始終沒有轉移人質的跡象,然而如果連頭領都撤走,很可能人質已經運出或撕票,嚴曉霞顯然想到同一節,把加斯迪夫的隨行掃倒一半,追了出去。
伊籐加夫抽出大口徑手槍正要追上去,突然又站在原地。
二層正對大樹的窗口,兩位抬保險箱的面具人正要從窗戶離開,突然聽到,「人可以走,箱子留下」。
加斯迪夫親自調虎離山,讓手下帶人質隨後從容撤退,確實是不錯的策略,伊籐加夫正要開槍,背後兩發子彈越過自己報銷了最後兩個。
嚴曉霞提著手槍跑過來,「我回來接你,親愛的。」背後的聲調微微發抖,「我就知道你還沒有離開,這座房子裡都是你的氣息。」
一個渾身血跡和骨頭渣子的人溫柔地對著一口箱子說話,伊籐加夫側身讓開,想著這確實太少見了,可是下一刻他就聽見一聲痛苦的大叫,扭頭對上那雙絕望的眼睛。
「我打不開這個型號的鎖。」嚴曉霞的手指在箱體上滑動,出現一種神經質的表情,「這樣小的空間,他會悶死……上帝啊……」
伊籐加夫過去推推他的肩膀:「冷靜些,如果會悶死,人質就根本不用轉移。」
可是對方令他驚訝地瞬間切換到了歇斯底里人質家屬的狀態,死死地抱緊箱子,額頭貼在上邊,伊籐加夫蹲在旁邊盯了一會兒,確定沒有外力干預的情況下她不會鬆開箱子,遠處的槍聲已經接近:「你該馬上離開,我向你保證他的安全,開箱專家很快就會調過來,還有急救醫生和心理干預師,他不會出任何意外……警察要進來了,快點離開!」
「不。」嚴曉霞仍然在搖頭,「不看著箱子打開他還好好活著,我不能這樣走。」
槍聲和警笛聲更加緊迫,伊籐加夫近乎粗魯地拽他的手臂:「一刻鐘以內外邊會全是警察,讓他們發現你嗎?你不覺得瘋狂嗎?」看來這個威脅總算起了點作用,嚴曉霞慢慢站起來,「抱歉。」她抹了一把臉,「我失態了。」
現在只剩自己坐在箱子旁邊,整座建築瀰漫著火藥和血腥氣味,好像又回到無數個戰場的生死分界,伊籐加夫的手覆在箱子上:「還能撐得住嗎?你有個非常可愛的情人,相當可愛……有時候像個魔鬼,可是我並沒有資格追究她,更多靈魂曾經毀滅在我的手中,有平民和無力還手的敵人……」
「先生。」員警已經進入整個建築,對著唯一可能的敵人舉起槍又放下,結結巴巴地問,「您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您沒有受傷吧?」
伊籐加夫揉著眉心站起來:「人質在箱子裡,讓開鎖專家來,我們馬上回程,這裡發生了黑道火拚。」
跳上保險箱所在的警車,伊籐加夫回頭最後一眼看向那座血腥的建築物,最後一幕,穹頂上的巨型水晶吊燈在槍戰中斷裂兩根銅鏈,終於不堪重壓轟然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