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栓頭辭退了牛鬼蛇神的妹妹,又拒絕了地主富農的姑娘,無產階級立場堅定,四清工作隊和村裡的黨支部經過研究,迅速轉正了老栓頭為正式黨員。老栓頭更增強了無產階級鬥志,更積極深入的,投入到了四清運動中去了,四清運動,正深挖那些隱藏得很深的階級敵人。村裡每逢開會,都是老栓頭去通知人,在會上,老栓頭帶頭踴躍發言。經過四清工作隊深刻發動,貧下中農的深挖猛揭,最近福興莊又挖出了一個隱藏得不能再深的階級敵人。這個階級敵人,出人意料,誰也想不到,解放這麼多年了,他一直假裝積極,在農村做著領導幹部。太可怕了!一但他要是篡奪了重要領導崗位,那還了得。福興莊的四清工作隊,發動群眾,正揪他的根,刨他的底,讓他做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都暴露在陽光下。
前邊說過,解放前,福興莊有一個孫姓小伙子,被土匪裹去當了土匪,這撥兒土匪,後來被八路軍策反,當了八路軍,日本投降了,八路軍改名為解放軍,三年解放戰爭,眼看就要打完,解放軍,解放河北省一個縣城,仗打的異常慘烈,攻城的部隊上去一撥兒死了,上去一撥兒死了,這個小伙子此時已當了解放軍的一個排長,眼看就要輪著他帶著人去衝鋒陷陣功城了,他帶著人衝到了城牆下,爬上了雲梯,城牆上的敵人打機槍,扔手榴彈,一顆子彈射來,穿過了他的腦瓜皮,他頭一暈,摔下了雲梯。等他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擔架上了。他住了醫院,躺在病床上翻來覆去思想,再往下打一分兒,我的腦袋就掀了蓋兒啦!這陣兒早聽蛐蛐兒叫去啦!什麼理想啊!什麼未來呀!什麼都沒啦!好死不如賴活著,可傷好嘍還得去打仗,這個已當了排長的小伙子被嚇破了膽,在醫院裡溜號兒了。溜出了醫院上哪兒去呀?回家怎麼生活啊?家裡沒有田地,就因為沒有田地才去當了土匪,還去當土匪吧,於是乎,他又鑽入深山當了土匪。
這福興莊,在大清嘉慶年間,落下了一家子唱小戲兒的,這家唱小戲兒姓丁,是河南人,家裡有十幾口子人,祖上當過官,後來末落,末落了還剩幾畝地,不夠吃喝,因有文化,不願實頂實面朝黃土背朝天,受那大苦累給人扛長活。當家人,有錢時,老往戲園子跑,是個戲迷,文場、武場,全拿得起來,挨什麼人兒學什麼人兒,挨著巫婆會跳大神兒,妻子兒女跟他在一起,也成了戲迷,妻子受丈夫的傳染,兒女有唱戲的基因,因此,一家子哼哼唧唧都學會了唱戲。這是在日子好過的時候,日子不好過了,當家人就思想,能否唱戲謀生,唱大戲,人少唱不了,僱人,不夠那置派,就家裡這幾個人吧。不僱人,沒有負擔,掙多掙少都是自己的。人少唱不了大戲,就唱起了,李三娘打水,馮奎賣妻、馬寡婦開店、王大娘釘缸,等等等等,這三五個人的小戲兒。
這唱小戲兒的,每年到了完秋兒農閒了,就會套上大馬車,裝上文武場的家俱、行頭,拉上家裡所有的人,由近到遠,去周遊「世界」走到哪兒,唱哪兒,吃哪兒。唱到春天,錢也掙得不少了,再優哉游哉,回家種哪所剩無幾的幾畝地。這唱小戲的,多少年過後,也攢了幾個錢。這一年,唱戲由河南唱到了河北的昌平福興莊,看這裡,北靠著蒼茫雄渾的大山,,山下邊的地裡,長著不是果子樹就是柿子樹,看這裡的村民穿戴面容嬌好,花錢毫不吝惜,想到自己家鄉,北邊就是黃河,三年兩頭兒發大水,每年衙門都要無休止的征工修那個黃河大堤,修了半天黃河大堤,可到了雨季,躺在炕上還是不消停,祖祖輩輩都憂患黃河決口子被大水沖跑嘍。如搬到這裡落戶,背靠大山,大水再大,也不會漫過哪山頭,祖祖輩輩的煩惱盡皆沒有了。於是乎,當家的人決定,拋棄了河南那個家,在福興莊買了田產,蓋了房屋,落了戶。這裡的人兒每年侍弄果樹柿子樹,到了果子秋柿子秋,摘了果子柿子賣到北京城,都有一筆讓人眼饞的收入,誰也不用為零花發愁,這唱小戲的自從在福興莊落了腳,也照章行事,地裡侍弄果子樹柿子樹,也有了零花錢,再也不顛簸流離去唱小戲啦。如此,唱小戲的,從此之後,就不再唱小戲兒,而專心務農,在這福興莊住了下來。丁姓唱小戲的,闖過大世界,見過大世面,也在苦裡熬過,為人處世八面玲瓏,日子在福興莊過得不錯,說話之間,幾代人就過去了,到了這第四代,四代人中,有一枝幹子,哥兒五個,老爺子臨終給分開了家,一枝幹子二十畝地。這老大又有四個兒子,老大的大兒子與他爸爸的五弟只小了一歲,見了面兒叫五叔。
這福興莊有一個老門老戶兒的老財主,人丁不旺,幾代單傳,家裡有一百多畝地,傳了幾代還是一百多畝地,這財主家有一女兒,十七八歲,和這丁姓老大家的大小子同在一個私塾唸書,兩個人天性聰明,在私塾裡,有了愛慕之情。老大家托人去給兒子說媒,財主家知道丁家老大只分了二十畝地,卻有四個小子,將來一定貧窮,沒有答應。丁家的老五還未婚配,丁家的老「老太太」聽說這個姑娘沒答應給自己的孫子,就托人去給自己的老五兒子說媒,雖然都是丁家,財主卻欣然允諾了。因何允諾,因老五雖也分了二十畝地,但他就是一口人,他本人還在南口工廠上班。地裡打著糧食,上班掙著洋錢,日子過得足不楞的。如此,財主家的姑娘,沒有嫁給丁家老大的大小子,而嫁給了丁家老大,大小子的五叔。裡外裡沒出丁家的門。眨眼間解放了,老財主被定成了地主,臭破了街。財主的閨女、女婿,從此也沒了臉面。
全國解放了,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都成了**的天下,藏在犄角旮旯的土匪沒了市場,或者被消滅,或者潛逃回家。哪個從醫院溜號兒的當了土匪的排長也溜回了家,他自打當土匪到解放,也就有半年的時間,在這半年的時間裡,村裡的鄉親只知道他後來去當了八路軍,卻不知道他再後來又當了土匪。他回來了,大家以為他是在**的部隊,解放軍裡復原回來的。乍解放,村裡懂**政策的人少,就把他當了紅人。
剛剛解放,百廢待興,村裡缺少人材,而那潛伏的特務,和繼續與人民為敵的人,遺留在大陸上又很多,新政府在農村組織民兵,成立治安聯防隊,這福興莊,有一位青年,積極能幹,上級政府就委以了治安聯防隊,隊長的名頭。治安聯防隊,下轄的兵,就是村裡的民兵。治安聯防隊長,相上了那個在解放軍裡溜了號,當了土匪的孫姓小伙子,讓他當了村裡的民兵中隊長。斗地主、抓特務、逮反革命……維持社會治安。
此時,國家又公部了新婚姻法,前面說的那個落在福興莊唱小戲兒的丁家的一枝幹子的丁老大,不但有四個兒子,還有一個小女兒,這女兒剛剛一十八歲,人兒長的漂亮,遺傳下來了祖宗唱戲的基因,風情萬種,治安聯防隊長,此時也就二十出頭,看上了這個姑娘。治安聯防隊長整日帶著人,挎著槍,威風凜凜,出人頭地,哪個年輕人,不看眼前哪?於是乎,小伙兒有意,姑娘有情,國家又提倡自主婚姻,兩個年輕人從此就頻頻幽會。幽會的事情被姑娘的老家兒知道了,老家兒舊思想,看不上拿刀動槍的,不同意這門子婚事。對姑娘從此看得緊了,姑娘沒了自由,不能隨意走出家門。治安聯防隊長,盼著丁家姑娘出來,可是丁家姑娘就是不出來,治安聯防隊長,心焦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可村裡走溜兒,天天,有事沒兒事兒都要到丁姓姑娘家門口,走過三遍五遍,可說什麼也看不見丁姓姑娘的面。聯防隊長每天食不甘味,喪子幽魂。一日夜裡,聽見有人敲門,他起來問道:「誰呀?」「是我!」是個女人的聲音,治安聯防隊長趕緊起床,趿拉上鞋,打開街門,原來是那丁姓姑娘,大喜,言道:「你怎麼這麼多日子也不出來,盼得我好苦!」
「我何嚐不是!你知道嗎?我們家人不同意咱倆相好,整天價看著我,你要想跟我好,你就得想辦法,我不能久留,我是偷著跑出來的!」如此,姑娘又匆匆回去了。
她家人不同意,治安聯防隊長冥思苦想,想什麼辦法讓她家人同意哪?她家要是地主富農,我帶著民兵嚇唬嚇唬他們也就成了,可她家不是地主富農,反過來說,要是地主富農的丫頭我也不要啊!他想來想去,硬的不行,只能來軟的。
丁姓老大家因哥們多,正在籌奔蓋房,聯防隊長想,趁著她家蓋房子,我得好好表現表現自己。這山邊子蓋房,牆是石頭磊的,治安聯防隊長,起五更睡半夜,從河套裡撿石頭,用自家的小毛驢兒,一馱一馱往丁家馱,丁家人知道他不懷好意,高低不收,可是治安聯防隊長的盛情,讓人無法拒絕,官兒不打送禮的,丁家沒轍,馱來的石頭還是收下了。聯防隊長唯恐自己表現的不充分,不能感動丁家人,又發動了幾個民兵裡的鐵哥們,幫著他幹活兒,鐵哥們們拿來了鐵撬,趕來了自家的毛驢,撬石頭的撬石頭,往丁家馱石頭的馱石頭,丁家三間房的石頭,很快就讓治安聯防隊長給弄齊啦。
治安聯防隊長,雖然這些日子起早貪黑累得半死,心裡卻是美滋滋的,他躺在炕上心裡想,「這回丁家應該滿意了,他家的姑娘,應當屬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