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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二十五章.在那激情燃燒的歲月裡(一) 文 / 金石聲

    我的少年時代,正趕上農業合作化、反右、人民公社、大躍進、吃食堂那個時期。那個時期,自己雖然年齡還不大,但是有些事情依稀還能回憶起——那是每個人的思想,跟不上時事變化的時期,那是個激情燃燒的歲月。

    土改完了沒過幾年,就實行農業合作化了,先是互助組,後是初級社,又是高級社,最後是人民公社。

    互助組,是自己找自己投脾氣對勁兒的,你家有這個優勢,我家有那個優勢,結合在一塊,實行互補,達到促進生產發展的目的。

    我們家四個寡婦(加上我嬸子)三個孩子,沒有優勢,只能給人家增添累贅,沒有人願意跟我們家互助,互助組,我們家沒有互助成,初級社,是在上級的號召下,幾個互助組自願的結合起來成立初級社,到了高級社,就是甭管你這個家庭有沒有優勢,還是願意不願意入社,就都得入社了。

    我們家,是農村成立高級社時入的社,那是一九五六年,那時我還小,事情是個什麼過場都是聽人說的。大家的土地都無償的歸一塊兒去了,兩個母親(二媽和三媽)作為二等勞動力每人做成四十塊錢以八十塊錢的勞動力股入了社,剛使了二年的小毛驢和它配套的鞍子籠馱做了八十塊錢以八十塊錢的資產股入了社。

    入了社後,大家都是社裡的人了,兩個母親再不為春天耛不上地,夏天鋤不上地著急了。但是兩個母親每天都得去社裡上工了,兩個小腳女人上社裡能幹什麼活哪?春天耛地打砘子。男人大腳片子杵進「熟地」也許腳就踩進一寸深,而小腳女人杵進熟地就要有兩寸深,中國女人的小腳,封建社會的設計是在屋裡操持家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而此時卻要上社裡勞動,別人家的小腳女人因家裡有當時當道的老爺們,可以不出工,而我們家沒有老爺們,不出工,這七口之家以何為生,兩個母親當做這七口之家的經濟支柱天天要到社裡去勞動。兩個母親腳小,春天腳杵進熟地,土末腳面子鞋拔不出來,夏天薅苗腳杵進濕地鞋拔不出來,兩個母親把鞋的後跟縫了兩根帶子往前一攏栓在腳脖子上。

    入了社後,兩個母親雖然不為春天耛不上地發愁了,但是母親的人以後就是社裡的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都賣給了社裡,再也不能出去給人縫窮掙那一天五毛錢了,兩個母親養著三個孩子還有兩個上了年紀的老女人,而僅憑她們兩個的勞動也只能給一些糧食,而就是這些糧食憑她們兩人的勞動也換不回來,每年還要記上虧欠社裡的賬。

    像母親這樣喪夫而不願改嫁的女人,在農村也不是僅僅我母親她們三個,但人家有的卻靠女人的特長找些外快,三個母親卻沒有這樣做,她們養個豬養幾隻雞,兩個母親都勤勞也手巧,攬一些別的婦女幹不了的活兒自己幹,她們能幹什麼別的女人幹不了的活哪?那時冬天天氣比現在冷,男人出門入戶稍微經濟寬余一點的都要穿個皮襖,皮襖要吊個面子,這是松女人幹不了的活兒,而兩個母親卻能幹。說她們手巧也行,說她們生活所迫也可以,生活使她們絞盡腦汁把別的女人不會的活兒自己弄會了,因為母親們白天都要去社裡上工,那些活兒都是母親打「夜做」干的,母親點上煤油燈,雞多會兒不叫頭遍多會兒不去睡覺。夜裡我翻了一下身,煤油燈的亮光把我的眼睛刺睜開了,看到媽媽正在認針,我把棉襖搧在眼睛上遮住了煤油燈的亮光,我睡著了,等我又醒了的時候,看到媽媽正在續棉花……媽媽吊好一個皮襖人家給五塊錢,這五塊錢對於一個沒有老爺們的家庭可能管好大事啊!給我們做衣服,給我們買書買本……

    入了社以後到了節假日,學校的老師號召學生回社裡勞動,十來歲的孩子能幹什麼啊!讓我們去薅苗。隊長在地頭兒給我們講解怎麼薅苗,說「對兒棵」得間去一棵,實際「對兒棵」是兩棵種子種在一塊兒長出的苗叫對兒棵,而也有一棵種子分櫱出兩棵苗的,我為了把活兒幹得達到標準,必須要弄個清楚明白,問那個給我講解的隊長,那個分櫱出來的苗間不間,那個隊長聽我問後,大發雷霆,幾乎說我就是破壞生產了,在旁邊的姐姐瞪我罵我,說我多嘴,其實,按他講的我真不明白,我為了弄明白,把活兒幹好,問問不知有何錯。

    在社裡幹了些日子活,總想看看人家給自己的報酬是多少,社裡的窗戶上,粉紙黑字貼出來了我們這幫小孩在假期的勞動天數,每天的工分數,我的工分每天是六分,其他的人是八分,我不解,心裡想,是不是因為我歲數小啊,我看了看跟我一邊大的,那是個小女孩,個子還沒我高,可人家卻是八分,為什麼呀?可能是人家有父親,而我沒父親,有父親的,人家看著父親的面,而我沒父親,人家看著誰哪?兩個老娘們?兩個不開竅的老娘們?那時還沒有想別的,因為那時還沒有接觸別的。

    社裡是按勞取酬,我們家只有兩個老娘們勞動力,得的報酬少,看著媽媽做飯老是抽筋扒骨,媽媽總緊讓著我們吃,而媽媽們還要去勞動,我們又不能不管不顧。已到秋天了,媽媽說:「過幾天就要分糧食了。」我聽了非常高興,心裡想,「終於要吃幾頓通快飯了。」

    放學了,聽街裡的人說今天社裡分糧食了,我興高采烈的往家跑,跑到家裡想看看家裡分的糧食,我們家最珍貴的東西都擱在裡頭屋,我從外屋跑進裡頭屋四處踅摸分的糧食,在我的想像中,「地上應當戳著幾大口袋。」可是想像的東西卻沒有出現,裡頭屋那個八尺寬,五尺長的炕上攤著一層「棒光子」那棒光子不是『虛子』就是『大瞎驢』,而這層棒光子在炕上也是,稀稀拉拉的,炕席還沒笘嚴哪。

    媽媽收工回來了,我問媽媽:「這就是咱們家分的一年的糧食嗎?」媽哼了一聲,我心裡想,「這麼一大家子人這一年怎麼過啊!」我又問:「媽,咱們家的棒子怎麼都是虛子,和大瞎驢啊?」媽媽說:「分糧食時咱們去晚了,棒子分沒了,隊長給咱們從場邊子打掃了一些『場底盤兒』給咱們了。」

    人老有人欺,馬老有人欺,我們家入社的小毛驢,雖然不老,但是他個頭兒不高,人一駢腿兒就能騎上它,我兩個媽都能騎上它,但是,我兩個媽雖然是小腳,走路異常費勁卻輕意不騎它,因為驢也要下地幹活兒,而且它干的活兒要比人重得多。

    入了社以後,因為牲口都是公家的了,誰也不去心疼它了,上工的時候人們爭先恐後的往牲口圈跑,誰先跑到牲口圈誰就迅速的把牲口拉出來,拉出牲口圈門就把他騎上了,因為他不及時騎上,別人就要騎上了;地裡幹完了活兒,牲口一歇套,又騎上了它,一直騎到牲口圈門口。

    我們家的小毛驢因為個子矮好騎,只要它下地,人們都搶著騎它。

    這一天,騎它的是個一百七八十斤的壯年漢子,他猛的駢上了毛驢,把毛驢弄了個趔趄,他的兩腿拉拉著地,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毛驢踉踉蹌蹌的艱難的行進著,它實在受不了,犯了驢脾氣,尥起了蹶子,它竭盡全力的尥著,尥出去有三五丈了,把那騎著它的人終於尥了下來,尥下的人膘肥體重身子沉,像一大疙瘩肉,實頂實橫不楞子摔在了地上,磕著了頭顱磕著了胯骨,臉痛苦的抽搐著,身子痛苦的扭動著,嗓子眼裡發出了一聲聲的呻吟,那個尥下來的人摔得還真不輕!頭顱磕破了,而且磕進去了一個坑,地上留下了一大灘血,社裡怕他有生命危險,把他送進了醫院。從此後這頭小毛驢再也沒人敢騎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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