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後,政府為了正確指導土改工作,派了許多經過培訓的幹部下鄉。
指導土改工作的幹部以區為基層單位巡視、指導各村的工作,大村子還設了臨時工作站,老百姓打官司、告狀,要到區政府或臨時工作站。
可能是由於我們家乾淨,院子又大,區政府相上了我們家的東屋,在我們家東屋當了區政府下邊的臨時工作站。
有一個區教育助理姓張,村子的人都叫他張助理,因為他沒有閨女,他特別喜歡女孩兒,他讓我姐姐叫他乾爹,他到四里外的花塔去開會,他背著我姐姐去,背著我姐姐回來。
區政府的人大多是二十多歲的小伙子,他們跟我們家的關係處得很好,我們家的三個媽媽和一個嬸子,四個寡婦,他們不管他們歲數大小,統一稱呼為「大媽」。
由於院子裡有了生人,由於區裡人在我們東屋辦公,母親當時肯定喝斥和囑咐了我們,我們不敢再在院裡玩兒了,我們三個都到二門子外的門口去玩,和我們一塊玩的,還有一個比我姐姐年齡大一歲的叫我和哥哥叔叔叫我姐姐姑姑的當家子姪女,還有一個比姐姐大兩歲的西院兒的當家子姐姐。
有一天,我們五個人在我們家二門子外曬著暖哄哄的太陽,琢磨著做什麼遊戲,忽然從大門外來了四五個穿制服留著分頭的人,其中有一個個頭兒不高,油光的面皮,方方的臉膛,梳著的分頭貼在腦瓜皮上,他的身軀和他的腦袋一樣,方正肥厚,我哥哥說了一句:「小胖子。」這個小胖子此時已登上了二門子的台階,他扭回頭來看了一眼我們,邁過二門子的門檻,進了我們東屋,辦他們的公事去了。
我們繼續在門口玩我們的,一會兒進去的四五個人又出來了,那個小胖子站在我們五個人面前一本正經的說道:「剛才誰叫我小胖子來的?」我哥哥聽見了那小胖子的問話,悄悄躲到我姐姐身後邊去了,那個小胖子又說:「你們不說我也知道是誰。」我哥哥生來膽小,一聽此話,臉脹得通紅,眼圈也發紅了,那個小胖子又說:「誰臉紅就是誰。」哥哥的嘴抽搐著,很快要哭了。
自此以後,哥哥看到小胖子來,他會噌的一下子跑回屋裡去,不看到小胖子走,他是不會出屋的,那個小胖子聽說我哥哥怕他,每每他辦完了公事,看到了我姐姐們還有我,會對著我們說:「那個叫我小胖子的孩子哪兒去啦?」此時我哥哥在屋裡,嚇得會不得了,他把被臥垛上的被臥拽下來鑽進去,此時我二媽會走出來跟小胖子說:「我們孩子已經怕你了,你就別嚇唬他了!」小胖子聽了,哈哈笑著走了。
自從我們家當了區政府臨時工作站,我們家就成了打官司告狀的場所。
北桃花村有個姑娘,有一米七的個頭兒,長得楊柳細腰,細皮嫩肉,在一九四八年前嫁給了我們村。
嫁給了我們村的這個小伙兒姓魯行四,雖有大號,人們卻不叫他的大號,都叫他魯四,那個姑娘是如何嫁給了這個魯四的呢?
魯四上面有三個哥哥,因家貧都未曾娶妻,眼看著魯四也到了娶媳婦的年齡……如哥四個都娶不上媳婦,魯家就斷了後,對不起祖宗,幾個哥哥出去給人扛活,掙來的錢不捨得花一個子兒,攢錢置了幾畝地,又攢了些錢,揚言給魯四找個媳婦。
此話,傳到北桃花村於得利耳朵裡,這個於得利,就是前面所說嫁給我們村那個姑娘的的哥哥。
於得利二十歲時父母雙亡,帶著一個十歲的小妹子過日子,過了八年,妹子長到了十八,真真正正變成了一朵兒花兒。
這個於得利本是個潦倒梆子,吃、喝、嫖、賭、無所不好,父母走了,沒了管約兒,幾十畝地,沒有幾年就折騰沒了。這幾年手頭忒緊,憋得忒難受,忽一日,聽說魯四的三個哥哥攢了一些錢要給魯四娶媳婦,於得利托媒人婆子上前「搭桿」,問魯四娶媳婦家裡是否肯出財禮,魯四的三個哥哥一商量,人家姑娘養那麼大,給了咱們家,不但能給咱們家涮鍋、洗碗兒、打豬、餵狗、做飯,還能給咱們家生一大堆娃娃傳宗接代,使幾個錢兒是太太應該的,魯家大哥回了媒人婆子的話:「我們哥兒幾個早給老四娶媳婦準備好了財禮錢。」又問:「是哪家的姑娘啊?」媒人婆子告訴:「是北桃花村於得利的妹妹。」
魯四大哥聽了此話,甭說眉眼,連屁股眼兒樂得都嘬嘬上了。「唉喲!」了一聲半天說出了一句話:「那姑娘要是娶到咱們家,是我們魯四積了八輩子陰德嗷!」魯四大哥心裡想,「那姑娘甭說摟著她睡覺了,就是看上一眼,也要美上三天。」不由得拍了一下大腿道:「你跟於得利說去吧,要多少財禮?」
媒人婆子到北桃花村向於得利匯報了跟魯老大拉勾的經過,於得利聽了滿心歡喜,可著屋子走著溜溜轉著磨磨,琢磨了起來,「跟他要多少錢合適呢?要多了怕要跑了,要少了又不解氣。」於得利琢磨來琢磨去,琢磨出了一個自己認為比較滿意的數字,張口跟媒婆子說:「你回他們話兒,咱們跟他們要『二百萬』(相當於現在二百)。」媒婆子捂嘴一笑道:「那麼好的妹子就值這倆錢兒?我說於大少爺,您是不是沒見過錢啊?」「那您說要多少合適啊?」「這個妹子,要四百萬包在我身上。」
誰不喜歡錢呢?一樣的東西誰不喜歡多收入兩兒錢呢?何況是於得利又那麼缺錢,於得利嘿嘿一笑說:「那當然好,請問男方是誰啊?」
媒人婆子接二連三說出了幾個,這於得利聽完後,跟媒人婆子翻了臉,「叭」的一拍桌子言道:「你以為我是要賣妹子啊!你說的這幾個人,我都認得,不是都四、五十歲了,就是瘸、禿、拐、瞎,我要為多使兩個錢兒,把我妹子賣給這樣的人,我對得起我死去的爹媽嗎?再說了,我這妹子,是個眼裡不揉砂子的主兒啊,把她杵屄給這樣的主兒,她也不幹哪?」
於得利的幾句話,把能言善辯的媒人婆子說得答不上腔來了,於得利又道:「我說老姐姐,你的心我領了,但這個事兒不能這麼辦,你呀,你跟魯老大回個話兒,咱們就要二百萬,一口價,行就算著!不行拉倒!不行,咱們再另找下家!」
媒人婆子聽了於得利的話,無話可說,乖乖的去找了魯老大把於得利要的條件,一五一十的說了,魯老大倒吸了一口涼氣道:「要這麼多啊!」媒人婆子一撇嘴道:「這個錢數你還嫌多啊?我告訴你啊,這樣的姑娘這個錢數,過了這個村兒,可沒這個店兒啊!娶了這樣的媳婦,老四不如同當上了皇上一樣嗎?皇后娘娘我看也不過如此吧?我告訴你,你們家如果不要,後頭可有好幾個等著的哪!人家可都說給四百萬哪!我呀!是看著你們家四個人都是光棍,可憐你們,那幾個給四百萬的,我沒跟於得利「露白」要不價,這樣的姑娘能輪得著你們家嗎?」
那魯老大思來想去,拿不定主意,其實不是他心痛錢,是他們哥幾個攢的錢不夠這二百萬的數,還差整五十萬呢?
媒人婆子看到魯老大磨磨唧唧,沒個痛快,言道:「一句話,痛快點!成就算著!不行拉倒!你們哥四個都打了光棍,你們老魯家絕了根兒,可別怨你姐姐我好姑娘沒往你們家佈置!」
媒人婆子的一句話,給魯老大提了醒兒,萬不可讓老魯家絕戶,魯老四今年也二十二了,如果過了這個年齡,如沒有邪乎錢,恐怕也得打光棍了,他咬了咬牙,跺了一下腳言道;「你回去告訴於得利吧,這個錢咱們出。」
魯老大抽筋扒骨,跟原來的東家陪了許多好話,支了一年的工錢,又七拼八湊湊了一些,湊夠了二百萬塊錢,過了財禮,把於得利妹妹就娶到了家裡來了。
話說這於得利妹妹,人長得不但漂亮,而且聰慧好學,自幼轎生慣養,雖是女孩,父母卻讓她念了書,雖然十歲時父母雙亡,但他哥哥也沒虧待她,又讓她妹妹繼續念了三、四年書,念了書的人知道的事兒多,免不了心高氣傲,她讀過紅樓夢,看過西廂記,書中的故事在她心中紮了根兒。沒人時她照著鏡子,看著自己漂亮的臉蛋,伸出自己柔嫩的雙手,翻來覆去的欣賞著,她夢幻有個張生似的小伙兒,握著她的雙手,一個手指一個手指,給她塗著紅指甲;她夢幻著有個許仙似的小伙兒站在她身後,給她梳著頭髮,往她頭上插著翠花。
她做著夢做著夢已夢到了二九年華,夢裡的一天終於來到了,她哥哥告訴她:
「婆家已經給你找好了,是前面村子老魯家,魯家小伙兒二十二,年長你四歲,年齡相當,而且他們家哥兒四個都寵著老四,嬌著老四,日子過得足不愣的,好得很哪!你去了就當家,家裡家外由著你反。」
於得利自幼寵著妹妹,妹妹相信哥哥不會坑妹妹,就聽信了於得利的話嫁給了魯老四。
花紅轎子,笛喇叭吹打著,蒙著「蓋頭」把於得利妹妹抬到了魯老四家,酒席過後,魯老四進了洞房,魯老四沒念過書,只知道聽小哥們說,進了洞房就要幹那事兒,不知道幹哪事兒之前還要有個前奏曲,他一把扯下蓋頭,看到新娘子如此嬌嫩、新鮮,不說黃黑,上前撕扯新娘子的衣服,新娘子一驚,猛抬頭一看,面前之人面目醜陋,粗胳膊大手,言語直白,行動魯莽,與自己夢中想像的張生、許仙和賈寶玉相差甚遠,他禁不住一陣噁心,揮起玉手「啪」的一下搧了那魯四一個嘴巴,一巴掌沒有搧疼魯四,倒把新娘子蔥枝兒似的小手,搧得徹骨鑽心的疼痛,新娘子倒吸一口冷氣,縮回了小手,往後撤步。
這魯老四,不像前一章書裡說的那個和郝姑奶奶剛入洞房的新郎那麼窩囊,「遭到新娘奚落扭頭就走」,魯四看到嬌嫩嫩的新娘,到嘴的肉哪能不吃她一口,不吃那是傻子!
新娘躲閃魯四,魯四那裡肯放,兩隻粗大的胳膊張開,像只從天而降的老鷹一樣把新娘子「狹憋」在一個旮旯裡,不管新娘子如何叫罵掙扎,抱起新娘子撂倒在炕上,干他夢中想幹的事兒去了,新娘子驚叫了一聲昏厥了過去,等她醒來時,覺得下身火辣辣的疼痛,屁股底下粘乎乎的,用手摸了一把,借燈光一看,有白的、有紅的,那白的,她長了十八歲從沒見過,可那紅的,她知道,那不是血嗎?新娘子淚流滿面,痛不欲生,心裡想,「這就是結婚嗎?這就是當新娘了啊?一次尚且如此,如果再來第二次,我還能活嗎?」新娘子提拉上褲子,披上衣服,撒了丫子,偷偷的跑回了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