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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九十二章靳二爺命小福薄叔伯侄肚量狹小 文 / 金石聲

    靳大爺哥兒三個,老三,年紀輕輕就夭折了,他走的時候也就二十多歲,他娶的是黑寨村的媳婦,婆婆總是給媳婦氣兒受,婆婆給了媳婦氣兒受,媳婦當面惹不起。回娘家向娘家人哭訴,娘家來了十幾個大老爺們找婆婆算帳,替自己的姑娘出氣來了,嚇得婆婆啃土撓牆跑了,婆婆從此後再也不敢惹媳婦,她惹不起媳婦拿兒子出氣,兒子在媽媽這兒受了氣,由於媳婦娘家人厲害,也不敢找性媳婦,長此以往,兒子成了風匣裡的耗子,兩頭受氣兒,種了病,就憋屈死了。

    老三死了,剩下老大和老二,哥兒兩個都六十多歲了,得了個「大小子」怎麼不高興呢?

    可是老二呢?命小福薄,剛得了侄子沒有多少日子,他就病倒了,他得是什麼病呢?得的是小腸串氣(疝氣)。

    小腸串氣怕著涼,可是靳二爺就是著了涼。

    現在的靳二爺已不是從前的靳二爺了,從前的靳二爺,在南口工廠上班,吃官飯放私駱駝,上班掙了錢送給「野老婆」花,而自己「家老婆」讓大哥養著,錢這個月花光了,下個月還會來。

    可現而今呢?他和他哥哥一樣,日本人來了,踢了他的飯碗,嫖沒法嫖了,賭沒法賭了,老兩口吃飯還得他去奔,奔的方法就是種那幾畝地,僱人種地沒有現錢,年輕時候,只顧自己快活了,又沒好好養大兩個兒女,所以雖然已是六十多歲的老頭子,耕耪鋤播,還得自己親自去幹。

    忙活了一春一夏,快入八月門了,眼看莊稼已經成熟,今年風調雨順,莊稼長得實在好,大棒子,伸展出了生它養它的高大的秧棵兒,有的棒秧子上竟長出了「兩個」車漣漣的大棒子,菜豆角子、門豆角子掛在棒秧子上哩哩囉嗦,眼看著豐收的果實就要到手了。

    就這麼「二畝地」,這是靳二爺老兩口子一年的「嚼硌」靳二爺天天夜裡下地看著。初秋的夜晚,已比不得盛夏,露水打透了靳二爺的衣服,靳二爺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回到家裡,小腸串氣的病又發作了,睪丸撐得老大老大,撐得就剩下了一層薄薄的皮兒。

    每次得了這個病,只要睡睡熱炕頭兒,用那滾燙的手巾敷一敷,歇息一兩天也就好了,可是這一次,甭管你睡多熱的炕頭兒,用多麼燙的手巾敷著,也不見好轉,痛得靳二爺整日爹啊媽的叫,眼看著,就這樣,十多天過去了。

    這天,又折騰了半宿,他哥哥靳大爺,看著弟弟爹呀媽呀叫得實在揪心,臉像黃紙兒一樣,渾身直冒虛汗,兄弟如手足,十指連心,天剛濛濛亮,騎上小毛驢子,就到南口給請大夫去了。

    靳大爺給靳二爺到南口請大夫去了,臨走跟靳二爺說:「兄弟,你好好跟家裡等著哥哥,哥哥給你請先生去啊。」靳二爺點了點頭。

    靳大爺走了,北屋的靳大奶奶、靳二奶奶、靳三奶奶,到靳二爺住的西屋,看望靳二爺,看到二爺如此模樣,知道人已到了十分勁頭,二奶奶出了主意說:「讓那個和二爺好了半輩子的『劉騷頭』媳婦來看看二爺吧,如果再不看,恐怕以後就看不到了。」劉騷頭媳婦,聽說靳二爺病已成這個樣子,沒費二話,跟著報信兒的人就來到靳二爺家。

    有一句老話不是這樣說嗎?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何況劉騷頭媳婦和靳二爺不是一日百日的事兒,而是好了半輩子哪?

    雖然靳二爺這幾年,手頭拮据,再沒有大把的洋錢給劉騷頭媳婦花,但是劉騷頭媳婦以前可花過靳二爺大把的洋錢,她們之間好過、厚過、「感情」有過。

    劉騷頭媳婦來到靳二爺的西屋,看到病魔把靳二爺折磨得已不成人型,她們兩個四目相視,百感交集,兩人都流下了眼淚。

    二奶奶把大奶奶和三奶奶叫出了西屋,意思是給劉騷頭媳婦和靳二爺騰出些時間讓他們說些貼己話,可此時靳二爺媳婦並沒有看出火候,她還愣在靳二爺跟前,在他心目中,這是她的男人,別人都可以走,他不能走,因為誰也沒有她(他)們倆人近。靳二爺看到自己的傻媳婦看不出火候,說道:「她嬸子,你到地裡把豇豆摘了吧,如果不摘,恐怕都得奓角在地裡了。」

    靳二爺媳婦是靳二爺管折了的人,靳二爺的話就是命令,此時此刻,不管她願意還是不願意他必須遵照他男人靳二爺的意思,去地裡摘豇豆了。

    靳二爺把自己媳婦支走了,攥住和自己好了多半輩子的劉騷頭媳婦的手說道:「妹子啊!我不行了,咱見一面就少一面啦!」劉騷頭媳婦流出了眼淚言道:「不要往短處想,你歲數還不大哪,挺一挺就會過去的。」靳二爺搖了搖頭道:「我的病我知道。」頓了頓又道:「你歲數也不小了,自己的身體自己要介在呀……」。

    這樣貼心的話,靳二爺從來沒跟他媳婦說過。

    靳二爺的媳婦是我嬸子,她個頭兒高,有一米六、七,個子高,腳就大,雖然她也裹過腳,但裹腳時,已有**歲了,腳已長大成型,無法再往小裡裹了,裹成的腳足有一尺長,過去漂亮女人的標準,「一個是腳小,一個是臉俊。」

    我嬸子的腳肯定大,我見過,但我嬸子的臉,我並沒有感覺有多醜,我聽媽媽說:「我奶奶曾罵過我嬸子很難聽的話,罵她是「駱駝黑子」做(zou)的,(因我嬸子娘家開著駱駝店),我嬸子的臉確實長得黑了一點,可好美之心人皆有之,自己長得黑也想遮掩一下,人家搽雪花膏,她也去買雪花膏,雪花膏搽在白人的臉上會使臉顯得更白,可搽在黑人的臉上呢,會給人一種特別奇特的感受。

    在剛解放的時候,我們家東屋住著區政府「土改」工作隊,看著我嬸子搽滿了雪花膏的臉異常蹊蹺,咪嘻,咪嘻樂著問道:「大媽?別人的臉沒下霜,您的臉怎麼下了一層霜啊?」

    我嬸子好脾氣,別人說她什麼她也不急,好脾氣的根源,一是她天生的性格,二是由於她的經歷。

    我嬸子姓孫,我雖然叫她嬸子,但她比我媽卻大二十多歲。

    她是我叔叔的原配夫人,她的祖先,也是從山西洪洞縣遷徙來的。由於她們家住在,北京一陽坊一南口一居庸關,所經過路線的大道邊——葛村,家裡就開了一個駱駝店,她有一個姑姑給南桃花村胡家,我嬸子長大到十九歲,家裡人讓她姑姑給她姪女踅摸個主兒,說媒拉縴的手心手背的掂量了掂量,梢門找梢門,柵欄門找柵欄門,白馬王子找公主,瘸驢配破磨。

    我叔叔,小時候得過天花,落下了麻子,家裡有三五畝薄地,說不上是赤貧,好年好景也能吃得上飯,而我嬸子呢,雖然家裡開著駱駝店,但在民國初年,先有了京張鐵路,後有了京綏鐵路,用駱駝運輸的人越來越少,駱駝店的買賣也就蕭條了下來,家裡不是富貴的家庭,姑娘又腳大臉丑,當姑姑的一惦量,半斤對八兩,就把我叔叔和我嬸子撮合在一塊了。

    如果不是我叔叔有麻子,如果不是我叔叔貧窮,絕對不會要我嬸子,如果我叔叔家裡總是貧窮,這日子也能湊合著過,可是窮富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變化,我叔叔後來當了工人,家庭有了固定的收入,到南口去上班兒,又在外面,看到了那麼多花花綠綠的女人,他越來越看不上我嬸子了,越來越覺得我嬸子太乏味。兩口子成天打架,我奶奶也看出來端倪,兒子的親事是自己一手操辦的,讓兒子把媳婦休了,自己打自己的臉,況且老大媳婦是自己讓休的,自己給老三媳婦氣受,沒氣走媳婦,倒把自己兒子從這個世界上氣走了,如果再讓老二把媳婦休了,街上的人會說自己什麼呢?誰還敢再登自己這個家的家門呢?

    她思來想去,想出一個萬全之策,她在本村給兒子踅摸了一個風騷的娘們,讓自己的兒子消遣,這個娘們的男人叫劉騷頭,劉騷頭媳婦年輕漂亮,走起路來屁股一扭一擺,眼神飄來飄去,說話撩撥人心兒,村裡的光棍漢十之**都得拜在她的裙子下。

    我叔叔自打有了劉騷頭媳婦再不回家,跟人家吃,跟人家睡,我叔叔從此沒了氣,可我嬸子氣得像個疥哈蟆,找婆婆鬧,找男人鬧。擦

    找婆婆鬧,婆婆罵道:「你個駱駝黑子做的!你不尿泡尿照照你那個影兒!你配得上我兒子嗎?」找男人鬧,鬧一次打一次,鬧兩次打一雙,這樣鬧來鬧去,打來打去,把嬸子的脾氣鬧沒了,打沒了,對於現實無可奈何的認可了。

    叔叔整日往劉騷頭家跑,那是說叔叔有錢的時候,當叔叔無錢了,再上劉騷頭家,劉騷頭媳婦招待叔叔,自然不像以前那樣熱情了,劉騷頭也拿斜眼兒看他了,叔叔自覺沒趣兒,只得貓老歸山了。

    叔叔和劉騷頭媳婦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麼近乎了,他(她)兩個說了好多好多體己話兒,在這生離死別之際,兩個有情人,該說的都說了,該道的都道了,劉騷頭媳婦看著靳二爺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不想讓靳二爺浪費體內已經存在不多的能量,不再跟他說話,只是攥住他的手,靳二爺在冥冥中已經知足了。

    靳二爺媳婦自出了家門,不敢怠慢,到了地裡,緊抓慢撓摘了一口袋豇豆,氣喘吁吁地扛了回來,放下豇頭,風風火火跑回屋裡,來看自己的男人。

    劉騷頭媳婦,看到主家回來了,叫著靳二爺的名字說:「寶貴啊,你好好養著,我該回去了」。靳二爺,在冥冥之中,聽到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呼喚著他,奔望鄉台的路剛走了一半又折了回來,睜開眼,看著眼前這個,曾經讓他夢幻情牽的女人,然後無奈的合上了眼睛。

    靳二爺媳婦,看到自己男人,原本痛得扭曲的臉,慢慢舒展開了,她大聲疾呼著:「他叔叔!她叔叔!你睜開眼睛看看我,你睜開眼睛看看我!豇豆給你摘回來了!豇豆給你摘回來了!」可靳二爺再也沒有睜開眼睛……

    人是不行了,大家七手八腳給靳二爺穿著裝老衣服,穿完裝老衣服,終於靳二爺最後那點能量使盡了,一口氮,卡在嗓子眼裡,氣兒再也上不來了。

    媳婦號啕大哭,雖是一輩子無有恩愛,但總是原配夫妻,割不斷、剌不斷、翻了正、正了翻。

    此時靳大爺,把「先生」也請來了,靳大爺看著弟弟直挺挺的躺在床板上,流出了眼淚哭道:「兄弟啊!讓你等著哥哥回來!讓你等著哥哥回來!你怎麼不等哥哥回來你就走了呢?」。

    人死了,活著的人,給準備棺材,忙活後事,關南的小老百姓辦喪事是三天,親族當戶都來了。

    靳二爺一生無子女,誰給二爺打幡呢?為了了落實打幡的人,靳家鬧翻了天。

    按道理來說,靳二爺無子女,打幡的首要人選就應該落在靳大爺兒子頭上,可此時靳大爺的兒子剛剛百天,鑼鼓一敲,人們一嚎,靳大爺怕嚇著兒子,捨不得讓他去打幡兒,而且此時剛剛百天的孩子也扛不了幡,摔不了喪盆子。

    有親兒子親兒子打幡,沒親兒子,侄子打幡,如果沒親侄子就得叔伯侄子打幡,如此一來,打幡的任務就落在了前面書中說過的靳大爺叔伯哥哥的兒子頭上了。

    舊時有不成文的規定,誰為死人打了幡兒,亡人家的產業也就歸誰了。

    此時靳大爺叔伯哥哥的三個兒子都長大成人,老大已有四十歲了,老二因家貧當兵去了,老三有二十五歲了,而老大還有三個兒子也快要長大了,當初他們老爺子總想著靳大爺的產業,而沒得到就合上了眼睛。而靳大爺今天有了兒子,靳大爺的產業肯定他的叔伯侄子得不到了,而靳二爺無子無女,如果他的親侄子不去打幡,就理應他的叔伯侄子打幡,如打了幡,靳二爺那三間西屋和幾畝薄地,也就理所當然的落在了打幡人的手中,靳二爺的兩個叔伯侄子暗自高興。

    靳二爺兩個叔伯侄子知道這個理兒,而靳大爺也知道這個理兒,如何不讓弟弟那點產業不落在旁人手裡,靳大爺絞盡了腦汁在琢磨這個事兒。

    琢磨來琢磨去,不知是誰給靳二爺的媳婦支了點子還是自己腦袋瓜子開了竅,她騰的站了起來義正詞嚴的說:「誰讓我沒給我老頭子生兒育女呢?我去給我老頭子打幡!」

    本來兩個叔伯侄子正暗自高興,眼看著三間西屋和幾畝薄地將要到手,叔伯嬸子的一句話無異於給了他們當頭一棒,熱火盆子上澆了一瓢涼水。

    叔伯侄子老大「噌」的火起,把自己戴的孝帽子撕了,把孝帶子扔在地上,命令他弟弟和三個兒子把孝帽子和孝帶子都扯瞭解了,扔在地上,憤憤不平的,罵罵咧咧的帶著他的人走了。

    人們看著他們的舉動,張口結舌,驚詫著,怒視著,無奈著,一陣騷動,竊竊私語後又平靜了下來。

    人們看著靳大爺叔伯侄子一家人的舉動,想到,「這家人對這個事兒看得太重了,恐怕人家不會就這樣善罷干休。」為了防患於未然,有人想出了一個萬全之策,讓靳二爺的媳婦,抱著她剛剛滿百天的侄子,讓他的小手摸一摸幡兒,摸一摸喪盆子,他嬸子替他把喪盆子摔了,把幡兒打了,這也算親侄子把喪盆子摔了,把幡兒打了,這樣一來,將來靳二爺那三間西屋,和幾畝薄地,就會無可爭議的落在靳二爺親侄子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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