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口西有八個村子,通稱西八村,這西八村裡有個「刀筆」,精通法律。打官司告狀的,多去找刀筆寫狀子,這刀筆的狀子寫得精道,每每必贏。
刀筆整日給人寫狀子,贏了官司,聲名遠播,不但西八村的百姓,就是東八村的百姓也找他來寫狀子。
這刀筆一來二去就和官府的人拉鉤上了,和官府的人拉鉤上以後,斷不了就和官府的人吃吃喝喝,吃吃喝喝以後,凡經刀筆打的官司十拿九穩準得贏。
贏了官司誰白著啊!幹的是干的,稀的是稀的,吃的是吃的,喝的是喝的。南口吃遍了去昌平州里吃,昌平州里吃遍了又回南口吃,南口有兩個大飯館子,一個是華洋飯店,一個是三義順飯莊。一日裡,這刀筆又為人贏了官司,主人請刀筆到三義順飯莊吃飯。
刀筆點了一個「炒裡肌」,一會兒炒裡肌端上來了,刀筆看了看炒裡肌,園乎臉拉長了,怒曰:「小二哪?」
小二應聲而至,言道:「爺!有何吩咐?」
「我問你,這是我的菜嗎?」
「是您的菜。」
「我要的什麼菜?」
「您要的是炒裡肌。」
刀筆搛了一塊兒炒裡肌往小二臉上拽去,言道:「這是你的裡肌?」
小二不知所措站在那裡,刀筆言道:「把你們掌櫃的叫來!」
掌櫃的聽見了響動,皺眉搖頭,遂後下樓,轉而滿面賠笑來到刀筆面前,言道:「這不是四爺嗎?」
原來這刀筆姓曾行四,人稱曾四爺。曾四爺對三義順掌櫃言道:「我整日照顧你們的買賣?可你為什麼還糊弄我呀?」掌櫃看著滿桌的菜言道:「四爺,哪兒惹您不高興了?」
「哪兒惹我不高興了?」
四爺用筷子戳著炒裡肌的盤子言道:「我要的是炒裡肌!你卻拿這爛肉來糊弄我!我吃了飯是不給你錢怎麼著?」
掌櫃的聽後,回手給了小二一個大嘴巴子,這是四爺!你不認得嗎?去!傳我的話,給四爺從炒一個裡脊!」
三義順飯莊掌櫃吩咐了這話,憂不放心,到了後廚,對廚子言道:「你糊弄誰不行啊!幹嗎糊弄他!這曾四你是糊弄得了的嗎?他整天下飯館子!比猴兒還精!」
這曾四打官司告狀贏得比率高,與他的狀子寫得好有關,但還有一個原因,是忽視不得的,這曾四會交際,自己從不吃黑食,贏了官司得了好處,總要分給當官的一半。由此,曾四和當官的一來二去,交情越來越深。
一日,曾四又和當官的在一塊兒喝酒,當官的言道:「曾四啊!現在有個好差事,你幹不幹哪?」
「什麼好差事啊?」
「咱們縣西山有幾十個大村子,那些大村子的人富的流油!為什麼富的流油哪?就是因為西山樹梢兒多,到了秋天,他們賣了核桃、杏核子、山裡紅、海棠……大把大把的往回家拿錢,縣裡考慮了多次,想跟他們收一些果木樹梢兒稅,這個差事你能幹嗎?
「你要能幹?我就不找別人啦。」
曾四是個官兒迷,聽說縣官要委他個官兒當當,滿心歡喜,言道:「父母官有心栽培我,小人豈能打『墜葫蘆兒』。」
「請問官兄,這個稅怎個收法兒?」
「我圖個省心,你哪,也幹著方便,咱也不跟你細剝蔥了,你每年向縣裡上繳一萬塊錢,其他的事兒你就隨便吧。」
曾四一聽這話,一揖到地,言道:「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曾四從州里回來,腦子裡沒閒著,琢磨這個好事,甭說眉眼兒,屁股眼子都是樂的,想道:這以後我可就要走大運啦!縣裡跟我要一萬塊錢,我要多收點兒,這不就成我的了嗎?他幾天沒睡著覺,琢磨收多少錢合適,開始想收一萬二,自己落兩千,後來一想不成,自己落了,縣官落不著,這事我幹的長嗎?收一萬四,多那兩千,縣官兩千我兩千,又想了想,還不成,這縣公署裡的公人那個我不打點到了,人家能給我開綠燈啊?不行,得收一萬五,一萬交公,給縣官兩錢,自己落兩千,那一千,上下、左右,打發外祟。
想好了原則,就準備起來如何運作。
他想,我收果木樹梢稅得有個依據啊?誰交多少得有個準則,不能胡說八道啊?於是乎,他又去了州里找到縣長,言道:「官兄啊,西山這幾十個村子的地畝數額張三多少,李四多少,您得給我個數啊,咱收稅,得有個『原則』不能『胡』收啊?」
於是乎,縣長叫來秘書,言道:「給曾代理,謄一份西山這幾十個村子住戶的地畝數來,半日,秘書拿來了一咑子文書交予曾四。
曾四又道:「官兄,我拿著這單子去跟人家要錢,人家憑什麼信我呀?」
縣官言道:「我給你寫些告示,再在上面蓋上縣政府的大紅印章。」
曾四言:「還欠缺。」
縣官言:「還欠缺什麼?你大膽的說。」
「您還得給我派幾個兵。」
「你說要幾個?」
「多嘍不要,給我四個就行了。」
於是乎,收完了秋,這曾三爺帶著四個警察,帶了一個先生,兩個家人,騎著毛驢子就奔了西山。
到了各個村子,找到鄉公所,曉示村長,「縣長旨意,要收果木稅。」在鄉公所門前貼出告示。
幾天以後,曾四帶著嘍囉,轉悠了幾日,西山各個村子都已轉完。
曾四帶著那幾個人又來到了起始之初的那個村子,讓村長走街串戶敲起銅鑼呼道:「村民注意啦!縣長有令,到村公所交果木稅去嘮!」
村長呼了半日,沒有反響,曾四起急道:「莫不是這些人都是聾子不成?我看他們是裝聾作啞!」然後翻開賬本,一看,王二麻子是這裡的大戶,地有七八十畝,果木樹梢,塊塊地不落,言道:「郭村長,煩你把王二麻子找來!」
一刻,叫來王二麻子,讓他看了縣長告示,然後言道:「這村數你家地多,你就帶頭兒做個表帥吧?」
王二麻子言道:「小人的土地錢糧早已交過,為何又讓我們交什麼果木稅?」
「土地稅是土地稅,果木稅是果木稅,這是兩碼事,縣長的旨意,沒有為什麼不為什麼!」
「官長,今年欠收,樹梢又遭了雹災,那裡有錢上交官府!」
曾四道:「說瞎話甭瞞當鄉人,今年在南口貨棧,那溜溜搭行送山貨的人都擠破了頭,都是西山的,你瞞我?你們賣貨都從我家門口過,一句話,交錢還是不交錢吧?」
「官長,沒錢拿什麼交?」
曾四聽得這些,不免火起,怒曰:「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不撞南牆不回頭!不給你來點兒厲害的,你也不知道馬王爺三隻眼!你那能往出掏錢哪!來人哪!把這廝綁起來!」
說話之間,四個警察把王二麻子按翻在地,五花大綁,綁了個結結實實。
曾四厲喝「帶走!」
眼看就要把王二麻子帶走,村長上前搭話:「曾長官,您就放了他吧!」
「不能放他!放了他你往出拿錢?」
「當然是他往出拿錢,我保證,您放了他,他就把錢交上來!」
「不行!交上錢來再放人!」
村長沒有辦法,眼睜睜的看著把王二麻子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