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中秋節,是永興和糧棧最忙活的時候,永興和糧棧門前肩挑的、人扛的、騾子馱的、馬拉的、人推的,賣糧食的人們串流不息,這樣火爆的交易一直持續了一個多月才逐漸冷卻下來。
今年的買賣,因有運輸隊又增加了磨房,市場拓展了一大塊,永寧產的各種豆類、小米、棒子面已打進了北京城和門頭溝礦區,買賣業務面大了,收益顯然增加了。
永興和糧棧兩個大股東和夥計們雖然一天到晚忙得腳後跟都朝了前,但心裡卻非常舒展,臉上每天都堆著笑容,那些買了永興和糧棧股票的股民們,看著永興和糧棧交易火爆,心裡也跟著高興,自己的投資肯定是會有回報的,有的股民已耐不住性子,早早的等在瞿老爺子下班回家的必經之路上,攔住瞿老爺子問道:「瞿掌櫃,咱們今年得分多少股金啊?」瞿老爺子笑瞇瞇的回答道:「您就等著聽好吧!」
一入了臘月門,小小劉二先生和趙掌櫃的算盤珠子沒日沒夜的撥拉著,最後終於得出了這一年辛勤勞動的結果。刨掉各種開銷,今年淨賺了三仟大洋,三仟是一仟元的三倍,假如沒有這伍仟塊大洋的投入,豈能多掙出這兩仟塊呢?小劉二先生對吳掌櫃投去了讚許的目光和滿意的笑容,吳掌櫃看到了這些心裡也特別舒坦。
買賣賺了錢,自然要想到股民的利益,經過商討按「股金」百分之十給予紅利,也就是投資一百,一年給十塊,投資二百,一年給二十。
臘月二十三這天,永興和糧棧在自己門口,和玉皇閣門洞的牆上,貼上了讓股民領取紅利的告示,這個信息傳播得要比讓股民投資入股時的信息傳播得快得多得多了,早上貼上的告示,剛過中午,人就齊刷刷的全到了,小劉二先生和瞿老爺子都講了話,講的內容是永興和糧棧這一年的經營情況和感謝大家對永興和糧棧的支持,在那個時候雖然還沒有鼓掌這個習慣,但每個人可都以不同的方式對兩位股東的講話表示了讚許。
兩位東家講完了話,吳掌櫃站到台上,宣佈了今年發放紅利的方法,然後讓大家到櫃上就領紅利去了。
買五十的拿五塊,買一百的給十塊,買二百的給二十……大家摸著印有袁大總統像的洋錢塊兒,百感交集,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洋錢那位也不是頭一次見到、摸到,但這次跟以往可不一樣啊!以往只是過年過節從櫃子裡拿出來摸摸、看看,看完了又收起來了,那個捨得去花哪!因為花完一個就會少一個,都花完了,過日子,心裡就沒了根,沒了底,沒了主心骨兒。而現而今的洋錢跟以往的洋錢可不一樣嘍!現而今的洋錢,是以往洋錢下出來的嵬兒,您儘管去花,今年您把嵬兒花了,過年它娘還會給您生出新的來哪。
股民們拿回了洋錢,錢多的籌劃著干多錢的事兒,錢少的籌劃著干錢少的事兒,大人孩子樂得合不攏嘴。
可那些滲著步兒沒買股票的觀望者們,就抓耳撓腮捶胸跺足後虧的撓心了,老子埋怨兒子,兒子埋怨老子,媳婦數落著男人,男人罵著媳婦,可是啊,此時你是罵也好、打也好,已經於事無補了,天底下沒有賣後虧藥兒的。
買賣賺錢了,與大家的努力是分不開的,小劉二先生頭一個想的就是吳掌櫃,如果沒有吳掌櫃的出謀獻策,買賣哪會有有現在這樣的結果呢?經過兩位東家商量給了吳掌櫃一個紅包,餘下的按著級別給予了不同的獎勵。
剩下兩位東家,並沒有按著事先的約定吃光分淨,反正肉爛在鍋裡,買賣還得擴大,本錢大,才能掙大錢,錢有得是地方用,這做買賣的人啊,有一萬塊錢想幹兩萬塊錢的事兒,有兩萬塊錢想幹三萬塊錢的事兒,你不信,他現在如果有一個億了,他還想再投兩個億資金干兩個億的買賣呢?這錢嗎?永遠不夠那些想幹事業的人用的。
過年的程序年年都是一樣的,而對每一個家庭所不同的是孩子長高了,老人更老了,每個人甭管你願意不願意不偏不向都長了一歲。
人們企盼了一年,忙活了一臘月,要過的年眼看就要過完了,十五這天早上灰濛濛的,干冷干冷,但這並沒有能阻止住赴會的人群,鑼鼓敲得驚天動地,喇叭吹得撩撥人心,撩撥人心的喇叭聲,使那些已經六七十歲滿頭銀髮的老者也按捺不住心裡的伉奮,隨著鼓點扭擺了起來,廟會到了中午就結束了。
過了晌午就飄起了雪花,由於是正月,陽氣已上升,先落在地上的雪花轉瞬即逝,融化成雪水滲進了地裡,隨著時間的推移,雪花飄的越來越大,而變成了雪片,雪片吸盡了空氣中和地表的溫度再也融化不了了,雪片越積越厚,地白了、房白了,四個城門樓白了,玉皇閣變白了,永寧城背靠的罩山「佛爺頂」被大雪覆蓋也白了,蘭色的天空,蒼莽的高山,和黑黝黝的大地已失去了原來分明的界線,上下聯成一片,渾然成為一體了。
人說:「八月十五雲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燈。」
千百年來人們一直這樣說著,誰也說不出這其中的奧妙,這裡邊的必然聯繫,反正現在是實實在在的應驗了。
雖然下著大雪,但人們依然沒有忘記在自己家門口掛上那大紅燈籠,大紅燈籠映照下的大雪更加潔白,如此時登上玉皇閣俯視全城,心中更會有一種奇妙的感受。
大雪下了半天一宿,十六早上才停了下來,人們各自打掃著自己門前的積雪,給自己掃一個出門的道道兒,大街上的雪由於沒人打掃,人踩車壓,越來越硬,終於變成了堅實的冰坨坨,大人哄著孩子,在自家門口堆起了一個個雪人,不知那個孩子,把雪撩拔到另一個孩子身上,就引發了一場不依不饒的「戰爭」孩子們相互追逐著,一個孩子的雪團拽在另一個孩子的脖梗裡,弄得這個孩子,縮脖瞪眼逃回了自家的院子,站在那裡,無可奈何的品嚐著涼滲滲的雪水,順著脊樑和肚皮往下流的滋味。
雪住了,又刮起了白毛風,西北風刮起了山上的、城牆上的、屋頂上的雪面子,攪得天灰濛濛的,太陽也失去了往日的精神神兒。
降在地上的雪,吮吸盡了天地間那沒有生命的身體上的熱量,又來吮吸動物身上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熱量,野外的動物都躲進了自己的巢穴,路上的行人稀少了,除了有實在過不去的事兒外,人們都龜縮在自己的家裡。
風捲著雪面子嘩嘩的拽在窗戶紙上,窗戶紙一陣裡一陣外的拚命的鼓打著,一會兒又驟然停止,嗚嗚的響起了口哨,小孩子們再也不敢哭鬧,瞪著眼睛蜷縮在娘的懷裡……